臣虽然未在宫中任职,可是也大致知道朝中的情况。朝中诸臣,于王上而已,实则是骐骥之于驭手。
王上向来都是有什么事,交给信任的人去做。公子的计策,却是将一应事务都包揽到一个部门。
但王上专权,事事专权独断,朝野上下尽知,能让王上信任的能交付实权的人,也就那么几位。
公子所言工部的成立,不是让臣一人揽下大权吗?怕是王上不会同意。
姬豪思量再三,还是觉得不可。
扶苏却眼底带笑,我秦国版图如今早已今非昔比,若是还用治理千里千里之地的法子,去治理万里之国,如何驾驭的住。
姬豪一听这话,自然两眼放光,当即抱拳作揖,公子所言,甚至有理。姬豪便将这番话直接对王上说了。
扶苏却狐疑,你当真理解本殿这番话的奥义?
说着,扶苏拧拧眉,那双狭长的眼睛里尽是犀利之芒。
姬豪此前从未接触过有关朝政的事,他虽出自行伍,但却对这政事知之甚少,自然不解其意。
哼——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欲带冕冠,必承其重。你好好回去琢磨吧。
姬豪低着头,好似被踩踏的鞠球,臣下鲁钝,让公子见笑了。
你是本殿荐举上去的人,你若是遭人非议,本殿的面子又往哪里搁。扶苏语重心长道。
姬豪听着,忽的感觉自己这棵漂浮在大湖之上的孤舟又有了依托。
姬豪不由得心生感激,他蒙公子提携,今日又得公子提点。
臣下必然不会让公子失望。
你跟了我这么久,也该知道本殿的脾性。本殿可不喜欢听什么空话,说的再好听,没有实效都是废话!若是此事不成,那你以后也就无需来见本殿了。
工部,那可是大头,不能再让嬴政在这种民生问题上胡作非为。
扶苏冷冷地摔了这句话便拂袖走向桃林深处,只给姬豪留了个挺拔愤怒的背影。恩威并施,驭人之道。
姬豪并不是没有主见之人,只是这件事于他而已,极为新奇。
但是他若是真的能如公子所言,促成此事,他便是成为统领工部的第一人选。
这么想着,姬豪忽的觉得自己脚下软绵绵的。
他自斟自饮,猛地呷了一大口酒,给自己壮了壮胆,之后便昂首挺胸、迈着阔步出了宫门。
————
次日,朝会。
大政殿里,嬴政端坐在高台之上。
嬴政穿着黑色冕服,带着冕冠,额前十二道垂旒将王上的面容半遮,但依旧可见嬴政神情肃穆,威仪万千!
而这高台,自那一年经历了刺客之后,便又用青石高垒,雕以猛兽图案,又饰由青玉,青白结合,更显这为嬴政一人独坐的高台既高又冷,让人望之心中莫名腾起一股畏惧之感。
高台下阶处,为一斜面,上面却又洞出两道清池,更添君臣之间距离之远。
这样,便没有人能从阶下靠近嬴政半步。
而阶下,空荡荡的大殿里,最显眼的便是外饰玉浮雕的三十二根巨柱,以中轴线做对称,分作数列,支撑大政殿的顶宇。
所有临朝的官员,都着与自己品秩相符的朝服,绘着各色样式的纹。高冠博带,华衣长袖,行礼作揖时,似黑浪涌动,但是却极为整齐。
姬豪初次入殿,心情难免激动,但因为记着公子的话,他若是丢人了,便也丢了公子的面子,自然行事十分谨慎。
姬豪不敢多看只是静静站在他那目前还并不起眼的位置上。
但是即便如此,他行事规规矩矩,可是他还是注意到了,有这么一伙人,当他们见到他时,一致对他投来不善的目光。
这些人里,旁的他不熟悉,但是有一个人,他曾多次在这宫里见到过他。
博士仆射淳于越。
姬豪忽的就明白了什么。
王贲不日就要还朝,诸卿以为由谁去镇守魏国旧地合适?
朝会,主导的人自然是嬴政。
相国王绾早已想好应对之策,微臣以为,卢将军可镇守此地。
臣附议。李斯、冯劫对视一眼,跟着道。
嬴政微微点头,尚书令立刻站着将此条记在了今日的朝会纪要上。
王上,臣有要事启奏。说话之人,乃是秦国太尉尉缭。
嬴政一向颇重视此人,他一旦有事启奏,必然是和攻伐六国有关。
魏国一亡,楚人必然警觉。如今我秦国再也不能在楚国使离间之计,微臣以为,王上应该当机立断,在楚国尚未做好准备之前,倾全力伐楚!
爱卿所言极是。如今韩赵魏燕皆亡,天下都知道寡人之心志。如今只剩个残楚破齐,寡人再也无需担心诸国合纵。
嬴政也早舒了一口气。说起来,寡人在王贲攻魏之时,还一直担心,齐楚两国会襄助魏国呢。
哼——
楚王、齐王,竟然没一点胆气。这样的人,如何配享宗庙,寡人必须取而代之!
嬴政想到这些,竟然有些恨铁不成钢。
嬴政这番话一出口,李斯自然跟着歌功颂德一番,其他朝臣见势,自然也齐齐恭贺。
臣等恭贺大王攻下魏国,愿大王早日一统天下,震慑四方。
嬴政听着这些话,更觉精神振奋,他迫不及待就要派人去攻下楚国新都了。
寡人奉六世之余烈,振长策而御宇内,早已吞二周,不日便亡诸侯,到时鞭笞天下,威震四海,扬我大秦国威!
赵高听着这话,只觉得耳熟。
臣等必将尽心尽力辅佐王上,助王上成大业。李斯顺着嬴政的心意,又带头恭维了一番。
可身为相国的王绾,其实在这件事上对嬴政另有一番看法。
他并未附和朝臣对王上歌功颂德。王上如今越发高傲,甚至是狂傲。
须知骄兵必败啊!
而还有一人,也未附和李斯,那自然是国尉缭。
缭很了解嬴政,他知道尤其在秦国最强之敌赵国亡了之后,秦国征伐诸国,便一直势如破竹。
瞧王上如今的语气,显然是已经不把齐楚两国放在眼里。
王上这般自负,攻齐还是小事,可楚国,楚王虽然无能,楚国那帮贵戚可不是好惹的主儿。
但是现在王上正在兴头上,他也不敢当面说这些,就是私下进谏,王上也不会听得进去他的话。
王上早已不是能听得进去旁人劝谏的人了,他忽的怀念起王上刚刚亲政之时那般谨慎自持,勇于纳谏的风度。
如此居功自傲,且让王上自己先吃吃苦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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