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涂装(19)
    相较于周老先生因为吃了人肉而悔不当初捶胸顿足的模样,弗雷德的表现就过于冷静了,就见他倚着墙低头沉思,情绪上没有丝毫变化。

    文熙淳记得以前处理过一宗案子,是丈夫怀疑妻子出轨残忍将其杀害分尸,并且将尸块烹煮食用,甚至还给邻居和丈母娘都送去几份,后来案子侦破后,那位分到尸块的邻居在得知是人肉时,连着冰箱一起抬走扔掉后还搬了家。

    这才是正常人该有的反应吧。

    但因为学生时代长期遭受舍友欺辱而变得极度自卑甚至要靠杀害女友来体现自身价值的弗雷德并不能用正常人的思维去考量他。

    不敢相信,我之前只是单纯觉得校监是个处于更年期因此定下许多奇怪规定的中年妇女,吃人肉现在看来完全就是个变态嘛。白简讽刺道。

    说到奇怪的规定,文熙淳不免想起之前看到的,晚上八点钟,几乎所有女生出动,手里拿着白色的小瓶齐齐赶往某个地方,回来后全身都湿透,还是在寒冬腊月天。

    强烈求知欲的驱使下,文熙淳向白简询问了这件事。

    啊那个啊白简一摊手,校监规定每周一我们要去校园后面中心湖的小瀑布下沐浴,美名曰洗涤灵魂,那个小瓶里装的是洗洁精,她让我们用洗洁精洗脸你敢信?但实际上,这种愚昧无知的活动除了会损害我们的皮肤以及身体健康外再毫无狗屁用处,就跟闹着玩一样。

    文熙淳皱紧眉头,听白简这么说的话,总觉得事有蹊跷。

    如果说校监和校长合谋夺取女生们的人头完成招魂术,那在面对姜瑜这样唾手可得的女孩时却狠心将她的脸划伤,又为什么要求女生们在寒冬腊月去瀑布底下沐浴还让女生们用洗洁精洗脸,让孩子们的皮肤变得越来越粗糙。

    还是说其实她真正的想法是为了保护学生们?

    哈哈哈哈!

    就在文熙淳沉思的时候,身旁骤然响起一阵尖锐的讥笑声,就像是指甲尖在铁片上用力划过的声音,刺的鼓膜生疼。

    他下意识戳了戳耳朵,抬头望向那个发出诡异笑声的人。

    只见弗雷德单手撑墙,捂着肚子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眼角隐约泛起点点水光。

    黑暗中,三双警惕的眼睛就这样一动不动死死盯着他。

    原来是人肉啊。弗雷德止住笑,勉强直起身子,脸上是意犹未尽的表情,早说呀。

    一句意味不明的早说呀,带来丝丝寒意。

    白简紧张地倒退一步,手指紧紧抓住文熙淳的衣袖,轻轻晃了晃。

    文熙淳回过头的瞬间,借着昏暗的手电灯光,他看到了白简眼中一瞬而过的恐惧。

    没有人敢吱声接他的话茬,只是都尽量不着痕迹的稍微离他远一点。

    检查过整间房后,没有找到任何有用的食物或者能帮助逃出这里的工具这看起来就是个普通的办公室,除了文件就是文件。

    如果再继续待下去,文熙淳不敢保证会发生什么事,一个人如果不吃东西可以坚持一周,但如果不喝水最多也就是三天,而现在距离他们被囚禁,已经过去了两天整。

    我现在真的好想喝可乐哦。窝在沙发里的白简发出了由衷一声感叹,大冬天在有壁炉的房间里喝可乐,想想都好幸福哦。

    她顺势望向文熙淳,就见他正坐在校长办公桌前,举着手机在纸上写写画画。

    白简骤然起身小跑到文熙淳身边,看着纸上出现的文字以及图案箭头,好奇问道:

    文哥哥,你在做什么。

    文熙淳头也不抬:我们不能继续在这里等下去,所以根据我们之前走过的路线大概画了个鸟瞰图。

    有什么线索没。周老先生听到也拄着拐杖凑过来。

    当时校监离开半小时后,礼堂被完全封闭,这段时间或许她是去到了能够操控礼堂门窗的地方,如果稍加分析就知道,操控室距离礼堂很远,大家一定会这么想吧。

    两人点点头。

    但实际上,我们为了调查姜瑜失踪曾经绕着整间学校转了一圈,记得用时是十五分钟,这学校并不大,那么剩下的十五分钟她在做什么,但重点是,门窗自动落下是要靠电力操纵开关才能实现,但礼堂是整间学校中比较独立的楼栋,扯电线的话就会非常引人注目,所以我猜测,操控开关就在礼堂内。

    文熙淳从手机中找出指南针:我记得以前听物理老师讲过,磁场中的波粒辐射会受电流强度影响。

    他转动手机,将指南针对准房间大门,指南针的指针从S忽然转了一个大圈指向N。

    而磁场会影响指南针,我们刚才在楼上夹层中已经通过风声判断了正确方位,是正对北方,但我们从夹层中下到这个房间时也观察过,房门朝南开,正好与夹层相反,这里本该是南方,但指针转了一圈回到了北,所以也就是说,房门后面就有影响磁场的强电流,而开关可能就在这个方位。

    周老先生连连赞同:没错,这种机关开关设置在校长室附近最为保险,不会被人轻易发觉。

    白简虽然不甚了解,但也听出了大概。

    但问题是,这里都是铁门,我们又撞不开,就算知道开关位置也束手无策。

    文熙淳忽然抄起椅子,猛地向铁门甩去。

    哐当一声巨响,铁门纹丝不动。

    对了,你不是会开锁么,试试?文熙淳忽然想起白简当时用一根铁丝撬开了地下室房门的场景。

    白简深吸一口气:那我试试。

    她环顾一圈,目光最终落在办公桌上的小闹钟身上。

    她拿起闹钟,猛地往地上一摔,可怜的闹钟瞬间四分五裂。

    白简从表盘上取下秒针,走到铁门前,微微佝偻着腰,小心翼翼的将秒针戳进锁眼里。

    时间一分一秒秒过去,她就这样保持这种姿势捅了十几分钟——

    吧嗒一声。

    众人满怀希望地看过去。

    白简再次做了个深呼吸,慢慢回过头,脸上是过于尴尬的笑容:不好意思,能力有限,它断在锁眼里了。

    一盆冷水从天而降,原本满怀期冀的大家瞬间如同泄了气的皮球一般蔫了一半。

    众人望着这道坚不可摧的铁门,眼神中刚刚燃起的火光又一点一点熄灭。

    算了算了,有这功夫不如养精蓄锐看看有什么其他逃脱办法。弗雷德从口袋里摸出烟盒,又摸索一番,抬起头,你们谁有火机么。

    周老先生一听,赶紧从口袋里摸出打火机递过去。

    干裂浮皮的嘴唇叼着昂贵的香烟,火光摇曳,昏暗中骤然出现了一只橘色的小光点。

    大家不要放弃,再缜密的机关终究会有漏洞。文熙淳也只能这么安慰着。

    他按亮手机屏幕最后看了眼时间,接着屏幕猛然黑成一团。

    没电了。

    现在是晚上十一点钟,坚持了两天的手机终于宕机。

    现在大家的手机电量都耗费的七七八八,如果全都没电,那他们可能真的要死在这栋楼里了。

    白简侧卧在沙发上,打了个大大的呵欠。

    好饿,好困

    文熙淳坐在办公桌前,困意袭来,他的脑袋开始犹如小鸡啄米般一点一点,眼睛也越来越小,最后眯成了一道缝。

    现在唯一的方法就是用睡眠来恢复体力。

    瞌睡虫仿佛会传染,绕着众人飞了一圈后,所有人都慢慢闭上了眼睛——

    ****

    暖融融的温度触及到了冰冷的皮肤,阒寂的黑夜中好似有奇怪的响动。

    窸窸窣窣,像是老鼠过街。

    文熙淳一个激灵睁开了眼,眼前忽然出现了一道奇异的橘色光芒。

    他呆滞了几秒,等目光清楚后顺着那道橘色光芒看过去。

    是火。

    壁炉里的火熊熊燃烧,散发着惬意的温暖。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烈的香气,像是烤肉,也可以说是烤蔬菜。

    壁炉前,一道瘦削的身影正背对着这边盘腿坐在地上,火光清晰地映照出他漆黑的轮廓。

    文熙淳揉了揉眼,轻声叫了句:周老先生?

    听到声音,那背影明显动了动,但并没有转过头的意思。

    白简好像也听到了声音,慢慢从睡梦中清醒过来,迷茫地望向那处壁炉。

    哇!原来这个壁炉可以用啊,害我差点被冻死。白简激动地跳下沙发,搓着手一路小跑过去。

    文熙淳看着两人,一股异样感油然而生。

    老爷爷,您在烤什么呀。白简天真无邪的声音传来。

    紧接着,便是一阵冗长的沉默。

    这这是什么颤抖的声音从白简口中传出。

    周老先生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将手中那块散发着奇异香气的物体递过去,孩子,尝尝。

    这是什么啊!白简仿佛受了刺激一般,一个猛子弹起来跳到一边。

    紧接着,脚边踢到了一坨湿漉漉软乎乎的东西。

    文熙淳倏然瞪大眼睛,从睁眼起便一直伴随他的异样与不安此时从周老先生手中所持物上得到了印证。

    白简望着地上那一坨已经看不出原样的东西,瞳孔剧烈震颤,她抬手捂住嘴巴,不可置信地看向周老先生,又看看他手中的那坨不明物质,以及——

    脚边沾满殷红的铁斧头。

    周老先生依然保持刚才那个姿势一动不动,瞳孔中映射出那块绛红色的,散发着诱人香气的不明物质。

    对不起,我太饿了,坚持不下去了。周老先生迷茫地喃喃着,别人总说明天会好的,可是明天真的还会到来么。

    地上是已经变成一滩烂泥的弗雷德,肉块血液顺着他送命的躺椅一直延伸开来,铺满整个房间的地缝。

    斧头藏在壁炉的柴堆里,火机在我的口袋里,食物在我的身边。周老先生双眼无神地呢喃着。

    只是在说完这句话以后,他猛地低头,一口咬在那绛红色的肉块上。

    白简紧缩着身体靠在墙角,小脸都快皱成一团:你吃的可是人啊!是同类啊!

    周老先生笑着摇摇头:人肉这种东西,不是早在我刚来那天就品尝过了么,吃一次和吃一万次已经没有任何区别。

    文熙淳明白了,从他们初到颂月那天起,计划就已经悄然展开。

    人在极度虚饿的情况下可以通过饮用尿液维持生存,那个时候脑袋里已经没有对于尿液的概念,唯一的念头就是活下去。

    所以在这种穷途末路之际,有人告诉他们已经食用过人肉,那么在这种情况下同样已经失去了对于同类的概念,唯一的念头就是活下去。

    稍显尖锐的牙齿奋力撕咬着肉块,吞咽的动作也显得异常焦急。

    人性经不起推敲,这是个无法否认的事实。

    文熙淳缓缓垂下手,声音酸涩嘶哑:不是说过,我会带你们走出去的么。

    我知道,并且十分相信你有这个能力。周老先生笑笑,但我太饿了,我年纪大了,等不起了。

    香味弥漫,一瞬间勾起了两人的馋虫。

    已经快三天没有吃一点东西,饿得接近虚脱,意志也在一点一点被消磨殆尽。

    白简愣了一会儿,忽然抬脚向壁炉旁走去。

    她的眼中只有那块块肥美,甚至于不自觉地咽了口唾沫。

    我可以分我一块么。

    意志终于被摧毁,特别是极度饥饿的情况下,食物的香气会让人的饥饿感更加强烈。

    白简!文熙淳一个箭步冲过去,不由分说将她从地上拉起来。

    他没有说话,只是眼神坚定地望着眼前这个狼狈不堪的女孩。

    白简的眉头一点点蹙起,眼眶中渐渐浮起点点水渍。

    她咬了咬下唇,努力遏制住哭腔:可是我真的好饿,我的脑袋里一片空白,我只知道再这样下去我也会死的。

    再坚持一下,我向你保证。文熙淳紧紧抓住白简的手,生怕自己一个不注意白简就扑向了那些肉块。

    白简使劲摇着头,泪水顺着脸颊划下:无所谓的,你知道么,那个李什么玩意儿就是我杀的,反正我已经背负上人命了,就算出去也没有未来了,倒不如最后一餐吃个痛快,也算没白活。

    的确是,白简式行为,她知道李源已经对他们的性命造成了威胁,倒不如先下手为强,她本身就是个享受至上的女孩,后果是什么对她来说根本不重要。

    文熙淳只觉得很无力,无论是身体上还是心理上。

    他茫然地缩回手放进口袋里,不知意图的随便摸索着。

    其实并不是想摸索什么,只是当他感到迷茫无解时双手就会下意识做出这个动作。

    只是——

    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手指好像摸到了什么硬硬的物体,大概巴掌大小,就缩在口袋的最角落里。

    他赶紧掏出一看。

    一块包装精美的巧克力。

    巧克力的背面好像还贴着张小纸条。

    【笨蛋建议多吃甜食。】

    刹那间,姚景容那张总是略带戏谑笑容的脸于脑海中浮现。

    不知道什么时候塞进来的。

    文熙淳愣愣地看着这块巧克力,心头忽的一动。

    说别人是笨蛋,可是只有笨蛋才会在生死间将别人推向活路吧。

    文熙淳笑了笑,将巧克力递给白简:意外发现。

    白简看到巧克力,紧蹙的眉头一点点舒展开,原本濒临崩溃的情绪似乎也在慢慢冷静下来。

    她颤抖着接过巧克力,抬手抹了把眼睛:巧克力分成三份,你一份我一份,最后一份,等真正到了绝境之时再拿出来吧。

    所以,你是在等着看我笑话么。

    就在两人因为这意外发现而万分惊喜之时,微颤的声线从角落里缓缓飘了过来。

    周老先生放下手中的肉块,慢慢从地上站起来,逆着火光看过去,只有他虚晃漆黑的身影,好似缓缓弯下了腰。

    等我彻底抛弃人性、将同类拆吃入腹之后,才说,啊,原来有块巧克力

    文熙淳皱了皱眉:并非故意,也是刚刚才发现的,可能是姚法医塞进来的。

    姚法医。周老先生冷笑一声,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人都死透了,没必要吧。

    当文熙淳听到死透了三个字时,情绪出现了细微的波动。

    周老先生,我敬您是慈善家,对您一直怀有憧憬敬佩之意,但玩笑死者,实属低下。

    低下?周老先生慢慢从地上捡起铁斧,拿在手中轻轻掂量两下,继而缓缓向这边走来。

    此时的他完全脱离了拐杖,但步伐稳健,好似那根拐杖只是个装饰品。

    危急关头,大家本该齐心协力共同应对,在这种急需食物的时刻,你把巧克力藏起来,等我饿到完全抛弃人性蚕食同类的时候,你却将它拿出来了,对着我这样一个半只脚踏入棺材的老人家洋洋自得地炫耀,试问到底是谁更低下呢。

    文熙淳无奈:我真的没有这种想法,而且我告诉过您,再坚持一下,是您自己意志力不够,怪谁呢。

    周老先生提着斧子踏过遍地鲜血碎肉,最终来到了文熙淳面前。

    虽然他年事已高,但一米九的身高还是颇具威慑力。

    从开始到现在,只有你们两人安然无恙,说实话,你和这场游戏的幕后主使是一伙的吧,为了亲眼见证我们在面对绝境时笑话百出的丑态。周老先生双眼通红,犹如一只杀红了眼的猛兽。

    文熙淳不知道该作何解释,即便解释了他也不会信啊。

    锋利的铁斧于空中划过一道刺眼的寒光,握着它的那只枯槁老手禁不住微微颤抖。

    所以我认为,只要你死了,我就能离开这个鬼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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