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宕明!”
周逸目光闪动。
他一直感觉宕明还在,却始终无法印证。
而此时,从古朴的铜铃表面,孕生出一圈莹白光华,溢满地府深处的小室。
周逸拂袖一挥。
一道古朴的人影,随着他扬起的手掌,从铜铃中飞出,落地化作一名老僧。
身披黄褐色袈裟,手持一根木杖,白眉若垂髫……与那一日周逸在业果寺壁画里所见高僧一模一样。
周逸起身施礼
“宕明大师,久违了。”
莹白的光影中,那老僧却浑然不觉,双手合十持佛礼,望向前方,口中念念有词。
“这……”
周逸心中生出一丝怪异。
宕明似乎无法看到、听到、感应到自己。
此时的宕明,正处于某种特殊的状态之中。
在周逸的注视下,宕明开始发生变化。
脸上的褶皱缓缓消退。
白眉开始变黑。
从老僧变成了中年僧人,随后变成青年僧人,继而变成孩童……
“宕明!你这是要转世投胎?”
周逸恍然明悟。
他终于知道,自己过滤青烟,漏法于佛铃,造成了怎样的后果——
佛铃修复,气息提升,并且与自己的关联更为紧密,俨然成为了自己的宝物。
而宕明,虽然保住了独立灵智,却被迫离开铜铃。
“我本意并非如此啊,你又何必……”
周逸不假思索,再挥袍袖,想要将宕明重新拉回铜铃之中。
却就在这时,他耳畔却回荡起嗡嗡喧鸣。
又如钟声回荡
“若有来生,贫僧欲投胎为人。
获人身人骨,破七情六欲,习我佛之法,成比丘僧人,与圣僧共守佛门……
……还望师父成全。”
周逸猛然一怔,眼底泛起叠叠波澜。
他这一停顿,没能捞住宕明。
空气中浮起一圈漩涡。
将宕明吸了进去。
“所以宕明,你是早就想要摆脱钟铃,转世投胎了吗?
转世为人撞钟不做钟,以你之佛性,必成真高僧。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可你最后那声师父……非得如此吗。”
周逸脑海中不由浮现出数月前,在业果寺壁画中,与宕明大师匆匆一晤的场景。
他前往业果寺时,尚心存迷惘,却因宕明一席话,点破内心真实所想,自此明心见性,走上重振佛门之路。
“昔日得你当头棒喝,不惜一身佛法,为我遮蔽天机。
日后无论你投胎何方,岭南、长安、北境、西域、海外诸国,中土外域,又或那其余三洲……我逸尘纵踏破千山万水,也必度你成就一代高僧。
黑色小字,给小僧开天眼神通!”
嗡!
数以千万计的黑色小字疯狂涌出,宛如恒河沙数,漫天星斗,密密麻麻,不计其数。
三界之中,天上地下,中土海外,四方大洲……从这一瞬间,直到未来三日里,但凡一切降生于世的生灵,都将呈现于黑色小字之中。
岭南兵燹之地。
一名满头大汗、衣衫染血的男子,正驾着马车,在瘴气环绕的晨间林中疾行。
在马车车厢中,妇人脸色惨白,额头滚满豆大的汗珠,死死抓住早被抠破的被衾,痛苦难忍。
旁边的老妇,一边忧心忡忡地为妇人擦汗,一边奋力大喊鼓劲。
终于……
“哇!”
清脆响亮的婴啼回荡山林。
三人心中大石都落了下来。
驾车的男子哈哈大笑,随后竟喜极而泣。
妇人疲惫苍白的面孔上,也浮起久违的笑。
可没等老妇帮男婴喝上第一口奶,一阵阵喊杀声从身后响起,伴随着那滚滚马蹄与那箭矢破风之声,让三人脸上的笑容顷刻消失。
“山匪杂碎,忘恩负义,卑鄙无耻!”
男子驾驭马车不断躲闪,不时持枪探身,释放真气,阻挡箭矢。
纵然他是获得气感的武人高手,可此时负伤,车马沉重,与身后山匪的距离不断拉近。
他猛一咬牙,眼里浮起决绝之色。
“姑婆,我一人引开追兵,我妻儿就托付给你了!”
老妇毫不犹豫点头应下“某受帮主之恩,纵然拼得一死,也必护夫人和小郎君周全。”
“且慢。”
却是躺于车厢中的妇人苦笑道“姑婆带上某,只会成为拖累。夫君,若真是命中有此一劫,你我共赴之!”
“不!你走!”
“不!夫君!我陪你!”
“不!你快走!”
“不……”
老妇看着帮主夫妇这般磨蹭,心中着急。
忽在这时,身后追兵大乱,惨叫声连连,不多时竟都没了声息。
三人都是一愣,不知所措。
一头庞然大物从天而降,一掌拍碎马车,随后咬住老马,几口吞入肚中。
赫然是一头高逾九尺,吊睛白额,血眸疯狂,仰头长啸的巨虎。
“孽障!你别过来!”
没等男子站起身,却见那巨虎突然怔立不动,呆呆盯着尚在襁褓中啼哭的婴儿。
虎目中的悲伤之色渐渐消散,竟然流露出一抹人性化的温柔。
没等三人作出反应,母虎已迅速叼走婴儿。
几个腾挪间,消失在山林深处。
片刻后,林中响起女子撕心裂肺的哭声,“还我孩儿!”
……
百万铁甲镇京畿。
雪满长安道。
长安城,宣义坊。
“哇!”
婴儿的啼哭声响彻街角。
“郎君!郎君!夫人生了!
“啊!是男是女?”
“是个小郎君。”
“哈哈哈……某终于也抱上儿子了!”
鹅帽锦袍的中年男子哈哈大笑。
他乃朝中殿前侍卫,这些日子特意向上司告假,直到今早终于如愿以偿。
不多时,便有街坊邻居,和一些昔日同僚,闻讯而来,纷纷恭贺。
忽然在这时,天头有白燕飞过,旋即坠下一物,恰好落于廊前。
众人凑近一看,竟是一枚玉圭。
时人好玉,长安达官贵人尤胜。
拜访时用玉璧,召见时用玉瑗,绝交时用玉玦,和好时用玉环,聘官时用玉圭。
“这是雪燕贺喜,赠予玉圭!”
“不得了,这可是祥瑞……是吉兆啊!”
“天降吉兆,恭喜郎君了!”
中年男子却怔住,脸色变幻不定。
身为殿前侍卫的他,自知朝中风云变幻,太子监国,秘不发丧。
这时候出现祥瑞吉兆,偏偏落在自家府中,也不知是福是祸啊。
……
率土之滨,皆为唐民。
中土之外,亦慕唐风。
海外诸国中,却有一特殊的王国。
虽也奉大唐为宗主,从国君到庶民,无论礼仪风俗还是穿衣饮食,都效仿中土大唐。
可有一点大不相同——国中掌权者,无论国君、宰相、将军、太守、县令……皆为女子。
大河村旁。
三名悍妇正对着一名披头散发、形容憔悴的女子破口大骂。
几名薄施粉黛、眉清目秀的柔弱男子躲在树口,指指点点,却不敢上前理论。
忽在这时,马蹄声响起。
一名女县尉率众县卒而来,将几名悍妇团团围住。
“有人报案,这里有人私杀男婴!”
被围攻的憔悴女子哭拜“县尊救命!她们两天前抢走了我家孩儿,不知丢弃何处!我苦命的孩儿啊!”
三名悍妇倒也不惧,昂首挺胸,说丢弃男婴乃村中风俗,男人吃的多,又不会干活,只会糟蹋粮食。
“岂有此理,国君早有明文规定,不得歧视男儿!”
女县尉大怒,命人捉住三名悍妇,吊打逼问出弃婴之处。
众人虽知,那男婴怕是早已没了,可耐不住其母哀求,还是寻了过去。
“哇……”
河畔传来清脆的啼哭声。
众人皆惊。
唯有男婴母亲欣喜若狂。
到了近前一看,所有人都愣住了。
就见那婴儿正躺在一只大龟的背上。
龟趴在树下,树上的一枚朱果渗出汁液,恰好滴落婴儿口中。
……
转眼,已是三天过去。
中土内外,四洲之地,每日都有数十万孩童降生。
三天过后,便是上百万之数。
周逸透过黑色小字,看到了许许多多,或是平凡,或是离奇的故事。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纵然以他如今的修为,也无法悉数阅尽。
“宕明,究竟哪个才是你?
真是太急了,不等六道轮回重现就赶着去投胎。
所以,你千万要投好胎,投对胎,可别投到什么猴啊,猪啊,白马身上去。”
周逸叹了口气,睁开双眼。
随后将黑色小字一股脑收进空气之中。
他虽然很想找到转世后的宕明,可也知道,此事急不得。
就算宕明能带着一丝佛性转世,没有个三五六七年,也难以显露痕迹。
而这三天里,周逸已将神秘青烟彻底消化,自身修为也愈发深厚。
虽仍停留在封号太守的阶段,却已非三日之前,所能相比。
而执掌武道之炁的分身叶小郎,也终于证破观魂,踏入魂气境,堪比封号县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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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魂气,便是观魂证道,先天真气转先天魂气,不仅蕴三魂之念,且可萃御天地之间所藏五运六气化作一炁,比起真气乃是质的飞升。
而魂气武人,以武入道,更可以魂气淬炼肉身,杀伐之能更胜过寻常的魂气术修,碾压多数封号县主。
至于执掌香火道的分身叶道人,由于那晚之后,城隍庙信徒陡增,香火暴涨,他的修为也彻底稳固在了幽冥县主,并且每个时辰、每个瞬间,都在不断攀升,直奔封号太守而去。
“善哉。”
周逸微微满意。
这时,脑海中宛如电流闪过,上方窸窸窣窣的声响,汇聚成画面。
就见一名乔装打扮成商贾的中年男子,匆匆走进人满为患的城隍庙。
他也如那信徒一般,弯腰祷告,可内容却大相径庭。
“某乃天师道统下,御兵派客卿韦业成,有十万火急之事,请见城隍老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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