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渐亮了,有上早班的邻居经过楼道,看到缩在门口的周沫和杨晓燕,都忍不住摇头叹气。
但也仅限于此了。
王婆子的厉害这几天他们都领教过了,但凡有男的跟杨晓燕说一句话,不管老少,都会被王婆子按上骈夫名头。
有几个大妈看不过眼,替杨晓燕说了几句,王婆子就将手指戳到人家鼻子上,问人家是不是想做杨晓燕的新婆婆。
现在整个小区里的人,看到王婆子就绕道而行,不想被这个疯婆子咬到。
王婆子不知道自己在众人眼里的形象,当然,就算她知道了她也不会在乎的。
她只觉得自己厉害大发了,只用了七天,就“打遍天下无敌手!”
以后她就随大儿子住在这个小区了,整个小区的老头老太,以后都得听她的!东家长、西家短,她说了算!多威风!
天越来越亮,楼上楼下也渐渐喧嚣起来。
杨晓燕被楼下卖早餐的吆喝声惊醒,重新敲起了门。
“妈,开门啊!我是晓燕!”
门锁“吧嗒”一响,门开了。一个装得半满的陈旧帆布包被丢了出来,落在杨晓燕的脚边。
王婆子和周庆民从门内钻了出来,如门神般一左一右地立在门前。
周沫一边往两人之间钻,一边喊道“奶,您可算开门了,我都快要被憋死了,我要上厕所!”
周沫本来就不是王婆子和周庆民要拦的人,而且对他们来说还有用,所以二人稍稍一侧身,把周沫放了进去。
杨晓燕看了一眼脚下的包,心里已经相信周沫昨晚说的那些话了。丈夫临死前真的把她的家送给别人了。她没家了。
但她就是很没出息地恨不起来。
也许,她当年就不该为了他,背着这个包,不顾父母反对,远嫁而来。
可她是真的爱他啊!
爱到不惜与父母断绝来往,都要嫁给他。
甜蜜的爱情,艰辛的生活,前尘往事一一浮现,最终化为两行苦涩的泪。
杨晓燕沙哑而缓慢地问道“庆军的骨灰呢?你们没拿去撒掉吧?我答应过他,要给他买块墓地好好安葬的。”
王婆子和周庆民没回答她,是因为突然间不知道该怎么组织语言了。
杨晓燕的反应跟他们想的太不一样。
王婆子想的是,她把包扔出去,然后杨晓燕得问她这是要干嘛啊,她问了,她就答“干嘛?要你滚蛋,要你马上滚蛋!”
因为有公证过的遗嘱在手,她可以光明正大、理直气壮地赶杨晓燕走,还能让旁边那些爱管闲事、爱嚼舌根的闲人无话可说,多爽!
周庆民不愧是深得王婆子真传的亲儿子,他想的与王婆子一模一样,他开口道“说什么骨灰啊,你得问我们干嘛丢你东西才对!”
杨晓燕又问“骨灰呢?”
周庆民一跺脚,“妈……”
她不按剧本走,我找不着词了。
王婆子挺起胸,对情绪低落的杨晓燕大声吼道“我们要赶你走……”
因为对手不够激昂,王婆子的爽度减半,但她还是甩出了遗嘱,把事情完完整整表述出来了。
杨晓燕还是那三个字骨灰呢?
另一边,周沫拿到了洗手台下的备用钥匙,趁王婆子大声宣布赶杨晓燕出门的时候顺利打开了自己卧室的房门。
她打开书桌抽屉,果然看见了那个棕色的皮包。
她将皮包里的东西取出来快速地点了一遍,她家的存折、伪造的借条以及各种证件都在,还有意料之外的一千五百块现金。
这些现金应该是王婆子自己的。
周沫一边听着门外的动静,一边将这些东西都存放进系统背包之后,狠狠地松了一口气。
现在,就算王婆子和周庆民马上冲进来并发现东西丢失了,也没有关系了。
他们的手段她前世领教过了,不外乎是打她、罚她、饿她、不让她上学,他们是不敢把她打死的,因为留着她还能让她妈不停地给钱。
当然,能不被发现,那是最好的。
周沫轻手轻脚地从房间里出来,将房门带上,又将供桌上周庆军的骨灰盒和黑白照片抱了起来,从王婆子和周庆民之间钻出来,走到门口,道“妈,我爸的骨灰还在呢!”
杨晓燕捡起地上的帆布包,背在身上,又接过周庆军的骨灰盒和黑白照片,对周沫说道“小沫,咱们走!”
周沫刚走两步,就被周庆民一把拎住了。
周庆民用右手抓着周沫脖子后的衣领子,道“你走你的,这小崽子可是我们老周家的种,你休想把她带走。”
周沫有一缕长发和衣领子一起被周庆民抓住了,扯得她头皮紧绷,后脑勺上缝好的伤口又开始流血了,染红了包在外面的白色纱布。
很疼,但是周沫咬着牙没有痛呼出声。
可杨晓燕还是发现了。
“你放开小沫!”
周庆民也看到周沫流血了,但他一点儿也没有松手的意思。
也许是之前没有发挥尽兴,所以此刻的周庆民突然特别想激怒杨晓燕。他干脆伸出左手,在周沫染血的纱布上使劲地弹了一下,道“就不放,我们老周家的种,是生是死得我们老周家的人说了算,就是死,她也得死在我们老周家。”
杨晓燕愤怒地道“你别欺人太甚!”
周庆民歪嘴一笑,道“就欺负你怎么了?你这连娘家人都没一个的外地人,不欺负你欺负谁?我一直好奇,你娘家人是死绝了,还是不要你了?”
杨晓燕抿着嘴,走到楼道边上,把丈夫的骨灰盒和黑白照片放在墙边,又把帆布包放下,拿起楼道口的一个铁皮垃圾桶,几步冲了过去,对着周庆民的头就是一顿猛敲。
周庆民的嘴,只来得及问一句“你想干嘛”,然后就只能“啊,啊,啊”了。
周庆民要用双手护头,自然就放开了周沫。
一旁看好戏的王婆子见大儿子吃了亏,急忙上前拉扯杨晓燕。
杨晓燕顺道把王婆子也敲了一顿。
周沫看着鼻青脸肿满头包的两个人,用陌生而崇拜的眼光看向杨晓燕。
她妈战斗力这么强的吗?那她前世是怎么被欺负成那样的?
杨晓燕捡起墙边的帆布包、骨灰盒和黑白照片,再牵起周沫的手,一步一步地走向楼梯口。
她们身后,王婆子对着隔壁几家人半开的门缝大哭“我就知道,我就说这狐狸精不是好人吧,我家庆军那个死孩子就是不信……”
“砰”、“砰”、“砰!”
隔壁邻居纷纷用力地合上了家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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