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厅是专供办公的地方,墙上挂有地图,每逢职位变动或者有重大的行动,中军都会在相关的地图上给以标注。
陈奇瑜之所以跟夫人说这么多,自然也有给中军留足时间标注的意思。
因此,进了前厅,陈奇瑜径直奔地图而来,见地图上一无所有,冷冷地看了中军一眼,不满地道“怎么,忘了规矩?”
中军委屈地道“太急了,各地的情况都还没有报上来。”
陈奇瑜最烦下属遇事拖拉,还要给自己找理由,闻言,怒道“皇上在邸报上说的非常明确,让咱即刻上任,这说明了什么,这说明匪患急迫,哼,他们没报,你就不会催吗?”
“催?我怎么催?”中军暗自反驳着,却不敢表露出来,忙过来讨好地伺候着。
陈奇瑜发过火之后,也觉得自己有点儿过分。但作为上司,他绝不能向下属认错。见中军如此,故作不经意地用手轻推了他一下,一个人去地图前站了,不停地端量着。
端量着,他的大脑在飞快地转着“即刻上任是什么意思,就是马上上任。可是,连基本的匪情咱都不掌握,又怎么马上上任?怎么办呢?”
思考着,他的目光在地图上缓缓地移动着,蓦然,停在了一个点上,嘴里道“就这儿,陕州,陕州东据崤山关连中原腹地,西接潼关、秦川扼东西交通之要道,南承两湖,北对晋地锁南北通商之咽喉,乃古来兵家必争之地。”
中军不知其意,不由怔怔地看着他。
因为有了主意,陈奇瑜心情大好,转过头来,冲中军大声道“速快马传令,命各地将领会师陕州,告诉他们,无论他们采取什么办法,都不能晚于本总督到达的时间,本总督手里的尚方宝剑可不是吃素的。”
中军已经习惯了他的方式,领了命,又重复了一遍,待见他点了头,转身而去。
待中军去了,他又命人收拾行装,自己则去寻一些敌情通报来看。
亏得他善于收集,这方面的资料倒不少,边看着,边在地图上比划着。这是他习惯的做法,剿匪开始前,必要先在地图上做足了功课。
但这次跟以往不同,他所看到的都是之前的通报,敌情也多是他分析得来的,并不可靠。这自然也是他命各地将领会师陕州的主要原因。
他还有一个与众不同,只要开始做事,就会全身心地投入,不到做完,很难停下来。
显然地,他已不能无事可做,意识到这次跟以往的不同,他转而开始默记地形流寇最擅长流动,若能把地形记住了,一旦有了敌情,才能迅速地做出准确地判断。
五省的地形,纵使仅流寇活跃的区域,也极为繁复,从开始默记到赶至陕州,他居然已记住了。连他自己也不敢相信,默想了一遍后,与地图对照,竟差不了分毫,不由大为高兴。
其实,更让他高兴的,还是各地的将领无论远近都先他而到了。
“这些人哪,还就在几天前,都跟咱平级,甚至还高于咱,如今却都要受咱调遣,这是怎样的荣耀啊!”
感叹着,他急迫起来,忍不住又想“咱这是在干吗?这不是宣示存在吗?宣示存在有什么不对吗?若是不宣示存在,又怎么调动他们?当然了,宣示存在也是一种荣耀,这可是彼此心照不宣的事实。”
想着,下了马,径直来见诸将。
“他居然没休息就过来了,看来,他还是能干事的。”诸将暗想着,纷纷站起来相迎。
他原准备先讲几句树树威,再俏皮地寒暄几句,显示一下自己的亲和力,待见了诸将恭敬的样子,突觉一切都是多余的,穿过诸将自然而然形成的人墙,到中央站住了,把手中的尚方宝剑连举了三举。
诸将忙躬身齐声道“谨遵圣命,谨遵总督大人之命。”
他自得地笑了笑,道“皇上命奇瑜即刻上任,说明匪患紧急,就不客气了,诸位先把自己辖区内的匪患情况通报一下吧。”
诸将深受流寇拖累,一肚子苦水,巴不得向人诉诉苦,又知他干练肯办事,哪个能不讲的详尽再详尽一些?
陈奇瑜急于了解匪情,不仅不厌其烦,不时地还要插话提醒一下,待诸将讲完,已到了吃午饭的时间。
诸将以为,他需要休息,更需要消化一下自己所听所记,会议必然要延迟到下午再开。因此,待最后一个讲完,众人均长舒了一口气,准备吃饭。
却不料,他竟把手一挥,登时有士卒抬了干粮进来。他先去拿了一块,边啃着,边道“匪情紧急,就先委屈大家了,待匪患平息,本总督请诸位吃大餐。”
“他竟这样?倒是新鲜。”纷纷想着,诸将或情愿或不情愿地去拿了,边吃着边又想“纯粹的惺惺作态,不说别的,单就这些匪情,不要他一个门外人,就是咱也不见得就一听就明了。
唉,看来,人当真不能只看表象,只闻其名,料他也不过如此,必要逼着咱拿办法了,还是想想该怎么说吧,免得被他问起来徒遭羞辱。”
正想,听他又道“刚才听了大家的,现在大家听我说。根据大家刚才所说,流寇乘黄河封冻逃走后,分成了两路,一路进入四川,又从四川进入陕西,从阳平关奔向巩昌。
这一路,人数似乎不多,咱们且不去管他,秦州有三边总督洪承畴洪大人在,谅他们也反不了天,待咱们腾出手来,再去收拾。”
说着,又啃了口干粮,咀嚼着,道“最先解决另一路,这一路主要是老回回、过天星、满天星、闯塌天、混世王五大营贼兵。
他们从湖北进入四川,打下了夔州,为险要地势所阻挡,又返回湖北,兵分三路:一路进犯均州,开往河南;一路进犯郧阳,开往淅川;一路进犯金漆坪,渡过黄河后,进犯商南。
我们的策略是,四位巡抚联合讨伐,陕西的练国事驻军商南,遏止他们向西北去;郧阳的卢象升驻军房县、竹山,遏止他们西逃;河南的元默驻扎在卢氏,阻止他们逃往东北。湖广的唐晖驻军南漳,阻止他们逃向东南。
另外,我跟象升一路,杨化麟、杨世恩、周任凤、杨正芳等将军亦分路追杀贼兵。
如此,所剩流寇逃窜到山里去,我等绝不能放过他们,可令乡兵带路,进山清剿,一举荡平流寇。
当然了,战场形势千变万化,各部各营都要拿出专门人员,加强沟通联络,互通有无,彼此支援。”
“他是神仙?怎地思路这般清晰?”听他说到这里,诸将疑虑尽失,纷纷暗自感叹。
陈奇瑜又道“这便是奇瑜的歼敌之策,诸将还有异议否?”
诸将忙摇头,几乎异口同声地道“总督大人果然不凡,如此以来,看流寇还往哪里跑?”
陈奇瑜自得地笑了笑,道“好,既然再无异议,吃过饭之后,就各就各位,早日凯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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