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分多头,至此,话须得再回四川,其时,应为公元1646年的七月,张献忠的皇宫内,诸将均已奏报过了战况,显然地,形势万分地危急,诸将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都投向了张献忠,等待他作出决定。
张献忠却双目微合,仿佛已魂游天外,半晌,方始没头没尾地感叹道“朕跟李自成之间有感应,真的,不是朕高攀他,自打第一次认识他就有了。
朕也感到奇怪,这几天,朕把这些感应逐一用后来的现实做了印证,竟无一不准确。
譬如,朕登皇帝位那天,兆麟说李自成必要两面受敌,朕之所以只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因为那一刻朕似乎就是李自成,正感到紧迫。
再譬如,他遭遇不测那会儿,朕的心似乎被什么猛扎了一下,疼得朕半晌没缓过气来,不久就传来了他的死讯。”
“他这是怎么了?难道癔症了?”诸将莫名其妙,纷纷暗想着。
他却突然停了下来,看了看孙可望、李定国、刘文秀、艾能奇四个养子,摇了摇头,接着道“他死了,他的部下全部归了他反了一生的明朝,看似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其实不是,其实也是,明朝三百年正统,未必遽绝,亦天意也。我死,尔急归明,毋为不义。”
诸将不由一愣,登时明了了其意,孙可望等则不由一阵心酸,忙一齐上前道“谨遵父皇教诲。”
他仿佛没听到似地,继续道“他成了笑话,朕难道就不是吗?自打登上帝位,朕又几时安稳过?
川陕总督樊一蘅、大学士王应熊、四川巡抚马干等率了曾英、李占春、于达海、王祥、杨展、曹勋等一干人,不时地袭击我大西军,屠杀我大西地方官员,给我大西造成了极大的损失。
那些地主狗崽子们,居然也武装起来跟咱们斗,这也好理解,因为咱们损害了他们的利益,让朕百思不得其解的是,为什么大西给予蠲免三年租赋的百姓也不跟咱们一条心?”
“都怪汪兆麟这小子撺掇老万岁乱杀所致!”诸将暗想着,待要说话,张献忠的谈兴不减,已又道“或许这里不是咱们的老家,若是回到咱们的老家陕西,必定不会这样,可惜,咱们的老家被清兵占了,正处于水深火热之中。”
说着,脸现凄容,话却没停“更有新附不坚者,朕驻扎金山铺时,就想予以肃清,刘进忠劝谏朕不要乱杀, 朕当然会有所甄别,这个刘进忠,居然不奉调,不仅不奉调,反而向北投了鞑子。
鞑子虽气焰正盛,却终究异类,比之这一年多来让大西损失惨重的明军更加可恶,当首先誓死驱逐之。
前番,那个叫何洛会的清军什么定西大将军来攻四川,居然痴心妄想地要劝朕投降,尽说些什么前此扰乱,皆明朝之事,可以谅解,如审识天时,率众来归,自当优加擢叙,世世子孙,永享富贵之类的屁话。
哼,朕宁肯吃糠咽菜,也决不去享他娘子的鞑子的富贵。他娘的鞑子见软的不行,又放他娘的什么倘迟延观望,不早迎降,大军既至,悔之无及的屁。
朕没降,他又拿朕怎样?朕原以为他就只会放屁,后来一打听,哦,原来狗东西被李自成的那些手下给绊住了。 ”
诸将听他说的诙谐滑稽,不由哄堂大笑。
他道“别笑,可不敢笑,这不,李自成的手下绊住了那个什么定西大将军,他们的朝廷又派了个什么靖远大将军,叫做什么肃亲王豪格的,还带了个什么‘冲冠一怒为红颜’的头号大汉奸吴三桂,也算是看得起朕了。”
李定国插话道“儿臣了解过了,这个叫豪格的亲王,跟多尔衮不是一路的,多尔衮用得着的时候,就给他升官,用不着的时候,就削他的爵位,跟玩个孩子似地。
那个大汉奸虽然在平定陕西的时候,从未露过败绩,保持着全胜的记录,却死跟着多尔衮,跟这个豪格应该不在一路,咱们是不是能够加以利用?”
张献忠不以为然地道“你说的这些,倒是事实,不过,那都是他们的窝里斗,但在对待咱们的问题上,他们却是一致的,不似咱们,唉,这也是他们的长处。”
孙可望接话道“父王所言甚是,形势岌岌可危,明朝的那些遗老遗少们,居然还有心思搞内斗,什么隆武、绍武,什么鲁王,什么永历斗得不亦乐乎,有限的兵力财力几乎都让他们给消耗光了。
四川这面也不例外,咱们分明已向他们示好,可,就在前不久,那个叫什么杨展的参将,居然于彭山的江口袭击咱们,咱们主动撤回成都,他竟自以为得志,直逼成都而来,哼!
王应熊更可恨,派曾英为总兵,王祥为参将,跟杨展联合进攻咱们,阻挡咱们东下。
以儿臣之见,咱们先不去管清兵,先集中了兵力,歼灭了他们,省得他们跟在咱们后面嘚瑟。”
刘文秀、艾能奇也以为然,忙跟着附和。
张献忠不置可否,只管接着自己的话茬道“朕说他们在对待咱们的问题上是一致的,当然是有根据的,有消息说,他们已经攻占了汉中,估计很快就要打过来。
所以,咱们不能再等下去了,朕决定,弃守成都,迅速北上,迎击鞑子。”
诸将不由一愣,纷纷道“如此的话,咱们岂不失了根据地?没有根据,可是万万要不得的,这是咱们多年来的经历所证明的。”
张献忠道“根据地当然得要,不过不是四川,而是陕西,那里不仅是咱的老家,而且少了樊一蘅、王应熊、马干这些家伙捣乱,咱们可以一心一意地跟鞑子干。”
孙可望迟疑着道“鞑子在陕西的势力很强大,而且,咱们岂不是要从头再来?”
张献忠信心十足地道“咱们赤手空拳的时候,尚且能够起家,现在咱们赚下了偌大的家产,又是去更适合咱们的老家,难道还怕从头再来?”
说罢,见孙可望等绝大多数人仍在迟疑,也不说话,起身进了内宫。
内宫,妻妾们正围到一起,你一言我一语地逗着其唯一的尚在襁褓中的儿子。
张献忠呆愣愣地看了一会儿,突然跪倒在地,冲她们连拜九拜,拜毕,站起来抽剑向她们斩去。
妻妾们正莫名其妙,猝不及防,登时纷纷倒在了血泊中,张献忠挥剑又向“哇哇”大哭的儿子斩去。
对于他的举动,诸将虽觉得奇怪,但他进的终究是内宫,他人不便跟进来,只好荐了孙可望等四个前来查看究竟。
孙可望等见了,大惊失色,忙去阻拦,却已不及,不由齐声道“这又是何苦呢?”
张献忠正色道“朕亦一世英雄,不可留幼子为人所擒,汝等终为世子矣,自此当同心协力,全力以赴。”
说着,见四个点头不已,又道“即日即时起,军队一分为四,尔等各率一军,从速准备了,九月,撤离成都,向陕西进发。”
孙可望等哪里还敢再言,各自领命前去准备,届时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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