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一般的徒弟,明明是宁哲心底最期盼的事,可如今听到这样的话从师尊嘴里亲口说出,宁哲却是一点儿都开心不起来。
正因为师尊大限将至,所以他这当师兄的,才得代替师尊担负起教导师妹的职责。
他宁可一辈子都没机会亲自教导云开,以换师尊可以活得更久一些。
而云开也再一次深刻意识到自己新认的师尊只剩下半年左右的寿元,便将羽化。
修士与凡人不同,一旦踏上修行之路,基本没有轮回的机会,身死道消后,那就是真正的消亡于天地。
当然,凡事总有例外,比如大功德者,再比如一些特殊机缘者。
可这样的例外太少太少,无海长老怕是很难再有轮回之机。
一时间,伤感替代了其他。
刚刚才得到的新的亲人,却又那么清楚无比的知道很快便将失去。
这样残酷而类似的现实再次上演,对云开而言格外扎心。
“你们一个个都板着脸做什么?为师又不是现在就活不了,大喜的日子都给我高兴点。”
无海哪里不明白俩徒弟这是都舍不得他去死,难得好声宽慰。
“为师也活了好几百年了,算起来已够本,又收了你们这些好徒弟,这一辈子便更加没什么好遗憾的。不过,我早已跌境、命不久矣一事除了你们两个外,再无旁人知晓,且也不能再让其他任何人知晓。所以你们一个个都给为师打起精神来,莫让人看出名堂坏了为师的计划安排。”
谁想死呢?
无海也不想死,可他知道有些东西不能强求,强求也强求不来,既然已经这样,那么便只能坦然接受。
宁哲领了师命,很快亲自去各峰请人。
顺带着,他将吞天也带走了,正好让刚刚入宗的吞天跟着熟悉熟悉南华宗各处,也顺便露露脸。
云开的契约兽,代表的便是云开。
他们都不可能让云开在这种时候亲自跑出去,让吞天代替倒是没什么问题。
吞天这回毫无意见,四处窜门看热闹什么的,它最喜欢了。
特别是,它也想提前去见见那个所谓的秦天,看看到底是个什么玩意,能值得云开与无海他们这般严阵以待。
而云开则继续留在这里,由无海亲自将藏书阁传人才有资格知晓的独家秘辛,当面代代口传。
对无海而言,他的时间的确太过紧缺,所以连一时半会都不想浪费。
这为数不多的半年时间,除了亲自安排好一切后事,尽可能的给自己的徒弟以及落霞山和宗门多铺垫一些退后外,剩下的所有可以用得上的时间,他都将放到亲自教导云开身上。
再如何,他也不能白担了这份师徒之名。
“你放心,为师会尽可能替你争取成长时间,往后整个宗门以及落霞峰都是你的后盾,秦天除非公然与宗门翻脸,否则定不至于蠢到再对你亲自动手。”
最后,无海说道“只要不是他亲自出手,其他的算计危险都不过是你成长路上最好的磨刀石,为师相信你一定能够应对得来。还有,等为师坐化前,会将所有修为抽取封印,这也算是为师最后送你的一道护身之符。”
都说修行本就是自己的事,靠天靠地靠谁都不如靠自己。
可仙路崎岖,步步艰难,当长辈的,若有能力为后辈多铺上几块基石,让他们少走些弯路,多些还未成长起来前的保障,又何尝不是好事。
可惜他寿元将尽,这是他能够为关门弟子所作的全部,再多也没了,剩下的当真只能靠孩子自己一往直前。
“师父,还有半年,说不定您的事还有转机。”
云开心中一动。
她一点儿都不想要师尊剩下的全部修为封印为符,她只想要个活生生的师尊亲自教导指点,看着她一点点成长。
这一刻,她想到了丹田内的小核桃。
吞天不是说过,星源初石目前所知晓的功能作用其一,便是修复身体各种暗伤吗?
既然连她的天漏之体都可以彻底解决,那么师尊的伤是不是更加没有问题?
但现在的问题是,小核桃虽已经与她绑定在一起,处于共存之状,可她根本没办法将其小核桃从丹田中取出。
她不是没做过类似的尝试,但显然目前以她的实力做不到这一点。
如此,是不是能有其他办法替代,可以让师尊也借助到星源初石的那份惊人修复能力?
她多次试图沟通丹田内的小核桃,可惜此刻,小核桃并不想搭理她,独自静静地悬浮在丹田中一动不动,毫无回应。
“真是根傻麻杆,哪有那么多的转机,要真有的话早就有了。”
无海只当这是安慰,心头还挺高兴的。
他看得出麻杆是真心实意的担心在意他,早知道他们还有这样的师徒之缘,当初哲儿在他耳边第一次叨叨麻杆时,他一定直接抢徒弟,让秦天那狗东西哪凉快呆哪去。
“师父,我不是随便说说,是真可能有转机。”
云开知道无海师尊没把她的话当真,便正色道“您看,连弟子的天漏之体都能彻底修复,师尊您体内的那些暗伤总不至于还严重过天漏之体吧?”
只要能尽快修复无海体内暗伤,对于一个曾经已经结婴的人来说,重新将修为境界提升上去应该不是太难之事。
而一旦恢复元婴境修界,无海的寿元自然而然扩增数倍,便是想死都没那么快死得了。
“你的意思是,修补好你天漏之体的,并非是补天石?”
这一下,无海惊住了。
他一直以为,云开是机缘巧合下得到了灵界才有的珍贵补天石,这样的修复之道本就没法复制。
毕竟补天石用完了就没了,再想找到第二块简直比登天还难。
更何况,补天石也并不对症于导致他跌境无法好转的暗伤。
可现在听云开话里的意思,她的天漏之体竟不是受益于补天石,而是因为其他办法彻底被修复。
更有甚者,云开是觉得,修补好她天漏之体的方法或途径,对他体内的暗伤同样有效,甚至效果会更加惊人。
“对,弟子从未得到过什么补天石,而是另有机缘才修补好了天漏之体。”
云开虽不能将天源初石这个秘密道出,但不代表什么都不能透露“只不过弟子现在还没法确定,能否再得一回类似机缘。”
原本这个念头在脑海成型时,她没打算直接说出来。
毕竟有时希望越大,失望便越大。
万一到时小核桃并不能帮到她这个共存之体以外的人,那么希望再次覆灭的滋味太过苦涩。
可转念一想,师尊的心性并非如此承受不起,提前将有可能的希望道出,反倒有利于刺激求生欲,说不定还能让师尊多挺一段时间。
毕竟,以现在的情况看,半年时间还是太过宝贵,万一最终寻到了办法,却因时间不够耽误的话,她才会后悔终生。
无海多么聪明,一下子便明白了云开那些不好说,也不能说出来的未尽之言。
他从未想过追问徒弟们各自的机缘,对修行者而言,这是每个人的秘密所在,亦是立身之本。
但现在,他的关门弟子为了他这个老头子的性命,却是毫不犹豫主动透露那些本不应该透露的秘密,打定心思想方设法也要为他争命,又怎么叫他不为之动容。
“成,为师明白你的意思,你放心,为师会争取替自己尽可能续命,能多活一天算一天。”
无海拍了拍小徒弟的肩膀,说不感动那是假的“不过你也别太为难,有机会替为师试试便够了,成就成,不成也无所谓。总之不管你怎么做,都得记得一个前提条件,那就是不能让自己因此而涉险,否则为师宁可你什么都不做。记住了没有?”
麻杆这性子骨子里其实倔得很,所以无海只能反复叮嘱提醒,免得为了他一个糟老头子而让云开发生危险,那才叫本末倒置、得不偿失。
能活着,谁想去死?
所以他的好徒儿既然可能给他带来一线生机,那么他当然愿意相信,愿意尽可能活久一点配合着等待,哪怕最后还是失败也无妨。
他权当是成全孩子的一番心意,试过了,将来云开也不会因此而留任何遗憾。
而云开并不知道,无海长老打心底并不未抱有太大的希望,更多的还是不想让她留有遗憾,怕她后悔没有全力救人而滋生心魔。
……
一个时辰之后,南华宗几乎所有身处宗内的高层、大人物们有一个算一个通通汇集于落霞峰。
无海的洞府大厅中,难得坐满了人。
哪怕手中有再重要的事,此刻他们也丢到一旁。
一个个疑惑无比地想要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何无端端的,无海要抢秦天收的记名弟子做关门弟子,甚至还要立定为新的藏书阁传人。
要是他们没记错的话,那个记名弟子还是天漏之体!
当然,也不是所有人都一无所知,至少掌门乔南岸多少猜到了点内情。
而最后到达的秦天,更是一声冷笑。
“无海真君莫不是对本尊有意见?”
秦天当众质问,人家不给他留面子,他自然也无需客气“本尊若是没失忆的话,云开如今还是本尊名下记名弟子,无海真君招呼也没打过就直接抢人,莫不是觉得本尊好欺负不成?”
一声云开,让所有人都注意到了刚刚跟着无海一并出场的少女。
少女安安静静站在无海身边不卑不亢、沉稳从容,丝毫没有被这样的场面影响到分毫。
如此心性倒是有那么几分不同,让人忍不住多打量了一番。
特别是秦天,冷漠而犀利的目光落到云开身上,仿佛直接便能洞穿灵魂。
虽并未真正释放威压,但无婴真君有意直视的目光,如此强大的气场也不是一般炼气期修士扛得住的。
偏偏云开连神色都未变,甚至还在秦天刻意审视她时,大大方方、从容不迫地行了一记晚辈礼。
“弟子云开见过秦真君、见过各位宗门前辈!”
云开这样的举动落在其他宗门前辈眼中,那是既有礼貌又相当扛得住事,这第一印象自然而然还算不错。
可落到秦天眼里,云开这简直就是赤、祼祼的挑衅,自以为找到了新的后台所以觉得有恃无恐。
“只是记名弟子而已,又不是传承弟子,老夫有何抢不得?”
无海直接挥手示意云开退到自己身后。
出过场了,剩下的当然是他这当师尊的首当其冲。
他倒是没对秦天冷嘲热讽,只是陈述着事实。
“更何况,你收她为记名弟子后便一直不曾再管过,甚至于连杯师父茶也没让她敬过吧?既然如此,一个你根本就不在意的挂名记名弟子,老夫怎么就不能抢过来当传承弟子?老夫对秦真君没有任何意见,只是难得碰上心仪的徒弟,又有着天定的师徒之缘,当然不能错过。所以今日老夫厚着脸皮请秦真君割爱,顺便让在坐诸位一并观礼做个见证,从此之后,云开便是老夫最后一位关门弟子,同时也是新一任藏书阁传人,望诸位周知!”
好吧,无海可不是请人来商量、征求同意的,这只是一场观礼见证会。
他的决定,不会更改,也无人能改。
“天定的师徒之缘?”
秦嗤笑道“她一个天漏之体,有何资格担得起藏书阁传人的身份?无海真君便是再随性而为,也不能拿宗门兴盛存亡不当一回事。抢人收徒倒也算了,说到底只是私人之事,可藏书阁传人如此重要之事,无海真君凭什么乱来?”
“凭什么?就凭老夫是第二十九代藏书阁传人,凭这个,老夫就有资格指定新任传人!就算是乱来,也没任何人有资格反驳!”
无海冷声反问“秦真君,你又凭什么插手藏书阁传承?难道就凭你现在宗门战力第一,便可以凌驾于整个宗门之上,凌驾于祖师爷定下的规矩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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