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天气阴沉又干燥。

    温斯顿低头看了看怀表，早上八点五十分。

    时间还来得及。

    面前的大厦沉默的伫立在那，它的顶端被浓浓的雾霾笼罩，看不到尽头。

    一阵寒风吹来，他把围巾缠紧，走进了大厦。在他的周围，同样有着步履匆匆，神情漠然的同事，这些人目不斜视，一个接着一个从刷卡门前通过，仿佛是传送带上的商品，一模一样。

    他知道自己在这样一群人里东张西望并不正常，但他要努力维持住自己的形象。他站定整理了一下情绪，换上和众人一样的神情，迈步走向了刷卡门。

    门上面有道光扫描了一下他的脸。

    “您的精神指数是99，处于正常范围内。”

    这道光是用来检测人们精神状态的，在这里，只有稳定平和的心理状态才会被视为正常，也不被允许拥有更多的杂念。一旦你的精神波动过低或过高，警报器就会拉响，接着就会有一群调查员连入你的网络，进入你的私人空间调查。

    如果发现你非法去干工作以外的事情，或者拥有一些秘密，就会被带走强制进行治疗。

    当然，由于科技水平有限，这仪器暂时只能通过心跳，表情，肾上腺素含量来判断你的个人情况。

    刷卡门边有个屏幕，当温斯顿刷卡成功时，屏幕上就会出现一个笑脸，同时用电子合成音说道“祝您有个愉快的早晨。”

    就算是如此单调的问候，在周围众人的衬托下，也显得富有生气。

    这栋大厦的大厅一如这座城市的天气，死气沉沉，无论是白色的墙壁，还是黑色的地砖，或者是墙壁上敷衍性挂着的风景画，都让温斯顿感到格外无趣。

    他并不是在今天感到无趣，他很久以前就厌烦了这里的一切。

    他知道自己是不正常的，也明白必须要和周围的环境一样，一直以来，他也做到了。

    电梯中的电子屏上播放着本世纪最伟大的研究者的演讲，他正在滔滔不绝的讲述着最新的发展成果，还有世界的变化。他的语速很快，眼睛几秒钟才眨一次。

    “……经过临床试验，我们的治疗手段获得了初步的大成功。过去，我们安乐死的方式处理掉了那些病人，但这种方式始终是落后愚昧的行为，对于科研人员来说，我们不应该放过一个课题，也不该放过任何一个本应该我们的战士，但却因为先天原因而患病的人……这项研究成果可以帮助那些患病的人重新恢复正常，变得和我们一样进步。“

    “……我们把这项医学成果称为adt，意为情感障碍清除疗法……”

    温斯顿小心翼翼的看了下旁边专心致志看演讲的同事，当电梯升到16层时，他走了出去。

    他的办公室就在这一层，很快又要开始一天的工作。

    其实他觉得这工作的内容还是挺有趣的，否则他也不会坚持这么久。不过，严格上说，他并不被允许感受到“有趣”，这被视为一种不严谨的工作态度。

    同样黑白装潢的走廊，他走进了更衣室。

    出来时，他已经换掉了原本的灰黑色大衣，拿掉了围巾，穿上了白色的统一制服，戴上了胸牌。

    “adt临床试验科温斯顿·史密斯。”

    “早上好。”对面走过来一位相熟的同事，穿着和他一样的制服。

    “早上好。”他例行公事的回答。

    九点。

    他准时进入了工作室。

    他的工作就是找来那些患了情感障碍症的病人，给他们使用adt治疗法，然后再观察病人们的情况，加以记录。

    这个工作室很大，一道玻璃墙把本来就不大的空间隔成了两个空间。

    他在办公桌前坐了下来，可以正对着玻璃墙那边的空间。

    对面是一个病房，里面并排摆放着不下十个人，每个人都安静的躺在椭圆形的治疗仓里，他们的胳膊上扎着针，有营养液顺着管子源源不断的流进他们的血液。

    在他们的脖子后面的精神接口上，连着一条粗粗的电线，电线的另一头和治疗仓相接。

    温斯顿盯着电脑屏幕，查看着这些患者的心跳，肾上腺素，还有情绪变化。

    这些人的精神指数要么极低，要么已经进入了100以上的危险区。

    adt疗法已经开始作为常规治疗进入了普通民众，甚至还会给每个刚出生的婴儿做检查，一旦发现问题，就会被立刻执行这种治疗。

    不过，实际上，这种疗法还有一些问题，或者说，成功率并不是百分之百的。

    一直有一群病人无法正常获得疗效。当把他们放进治疗仓后，正常情况下，一个星期即可自主醒来恢复正常。

    但这部分异常患者却一直不能醒来，不但不能醒来，他们最终还会因脑死亡去世。

    在外面无法确定里面的状况，因此他们派了很多调查员进去调查。

    但诡异的是，这些调查员也无法醒过来，甚至已经有调查员牺牲。

    三天前，他们又派出了一位调查员进入。

    温斯顿一直在等待，调查结果。

    他其实还挺期待实验出点岔子，这样能给他的生活添点不一样的乐子。

    不过他依旧要装出平时那副沉默严肃的脸，不能露出任何一点异常，否则，下一个进入治疗仓的人就是他。

    他并不想被治愈，反而觉得现在的状态很好。

    很久以前，他还和周围的人一样。或许是因为观察到的病人太多，也或许是厌倦了现在的生活，他不记得契机是什么，只是突然某一天，他觉得这个世界压抑的令人透不过气来，也并不觉得那些病人真的是病入膏肓，不可救药。

    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为什么一定要一样？为什么非要拥有同一个目标？

    他开始一个一个检测病人们的状态，看看有没有能康复醒来的。

    正常来说，在治疗的一周中，病人们的精神指数会很平稳的回归到正常值。

    电脑屏幕上，名为陈丽的患者，精神指数正在疯狂的飙升。

    嗯，会有个别患者经受不住治疗，出现这种情况。

    他换了一位病人，也同样如此！

    温斯顿心里咯噔一下，连忙翻看着所有人的指数。

    几乎所有病人的精神指数都在往上飙升！

    这种疯狂飙升的后果就是，病人死亡，不过幸运的话，有些人还是会熬下来，并且成功被治疗好。

    临床实验早期，还有这样的幸运儿，但现在却几乎见不到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打开玻璃门，走了进去挨个查看。

    大家都满头大汗，表情痛苦，呼吸急促。他倒是很想帮他们把精神连接断开，但他并没有权限。

    为了研究，为了科学，牺牲几个人不算什么，反而更能获得多样的数据。

    他跑向了最后一个仓位，这个仓位不是给病人准备的，是专门给进入查看状况的调查员使用的，短短几周，这个位置上已经死去了太多的人。调查员实际上是有自主脱出的权限的，但不知道为什么之前进去的人都没能出来。

    温斯顿低下头看着这位调查员，面容平和，心跳稳定。

    突然，这个人睁开了眼睛，坐了起来！

    “我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