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的流逝在这一刻变得缓慢，空间的阻隔无法消除他们的感情。
华允胜抱头痛哭，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越爱她就怨恨她为什么一直隐瞒真相，直到生命快要走到尽头的时候才终于坦白一切，把他们可以彼此陪伴的最后一段时光都浪费了。
越爱她就越怨恨自己，没有早点察觉到她的异样，没有在她最需要自己关怀照顾的时候陪伴在她身边。
她是觉得自己不够成熟，不值得依靠，还是觉得工作比生命更重要？为什么她宁愿被病魔折磨成这副模样，也不回到自己身边？
那句“我爱你们”忽然失去了分量，变得了可笑的谎言。
知道他有很多疑问，孙梦雯并不急着解释。她慢慢地深呼吸，等待他平静下来。
卫天源已经悄然离去，阖上门到楼梯间里去抽烟。
过了很久，华允胜终于从被泪水温热的掌心中抬起头来，哽咽着问：“你在哪家医院？”
现在说什么都已经晚了，只求还能把握住最后的时光，让他尽到丈夫责任，爱她照顾她。
“你是找不到的，我不在现实世界里。”孙梦雯平静地说。
华允胜轻轻点点头，早就猜到她和整个T·W公司都在某本禁书中，所以才打不通电话。
“为什么不告诉我？”
“告诉你也没用，你又救不了我。”
华允胜心中一阵绞痛，发出质问：“所以你连让我照顾你的机会都不给我？宁愿选择工作都不回家？我这么爱你，可是你把我当成什么？我是当初你自己选择的，要和我相伴终生的那个人啊！为什么要在这么关键的时候，把我从你的身边赶走了？你还记得在婚礼上发过的誓吗？无论富裕还是贫穷，无论疾病还是健康都要彼此相爱和珍惜，你做到了吗？”
明知道不该这样严厉地责问她，但是她直到现在还冷若冰霜的样子令华允胜冷静不了。
孙梦雯眼中泪光闪烁，但是她凭借着难以想象的毅力，忍着没有落泪。
这样的神情，是华允胜熟悉的。他爱这样的她，也恨这样的她。
“我做到了。”孙梦雯哽咽着说，“虽然我没有和你们在一起，但是我心里一直惦记着你们。正因为知道自己活不长了，才把所剩不多的生命都花在那本禁书上……”
“你应该花时间跟我们在一起。”
华允胜纠正她，这是他最不能理解的一点。
孙梦雯轻声辩解道：“我是想跟你们在一起的……正是因为太想了，才把所有时间都花在了那本禁书上，因为那是让我活下去的最后希望……”
华允胜有点听不懂了，疑惑地凝视着她暗淡的双眸。
“如果成功了，我就可以永远和你们在一起，可惜我等不到这一天了……”
孙梦雯发出一声长叹，神态中尽是梦碎后的无奈和疲惫。
“那不是一本普通的复制现实社会的禁书，而是一本把现实世界和禁书世界的‘时差’无限扩大的永生之书。现世之人一旦进入那本禁书，就可以获得永恒的生命。”
“你想活在禁书里？”
华允胜倒抽冷气，不敢置信地盯着她认真的表情。
这样的理论早已存在，但是因为无法攻克的技术难关和道德上的限制，没人真正将其付之行动。
“如果生命可以长存，如果幸福可以永恒，如果不用面对生离死别——为什么不呢？”
“那是假的啊！”
华允胜忍不住低吼起来，孙梦雯走火入魔的眼神令他变得暴躁。
“一个是残缺的现实，一个是圆满的谎言，就算是假的，又怎么样呢？”
孙梦雯哀伤地苦笑着，继续用那静如止水的声音柔柔讲道。
“这几年我故意不回家，不是不想你们，而是害怕注定无法改变地必须面对离开你们的那一天……特别是小臻，他太小了，小得承受不起生离死别的痛苦……我不敢让他太爱我，太依赖我……因为我怕我的离去，会深深地伤害他……”
孙梦雯断断续续地说着，眼眶变得通红，声音嘶哑得华允胜都快听不清了。
“如果禁书成功了，我们就可以永远在一起，有的是时间相互陪伴，所以不用急于一时；如果失败了，反正我都是一个要死的人，到最后你们还是会失去我……与其让小臻幼小的心灵因为我的离去而蒙上阴影，不如把我从他的记忆中抹去，也许这样可以减轻他的痛苦……”
华允胜捂住脸，发不出声音。
他想痛骂孙梦雯的偏激和任性，但又理解她的恐惧和无奈。
她选择了独自承受病痛和分离的折磨，在孤独和绝望中当一名勇敢的战士，为了那不知道能否实现的最后希望付出一切。
她之所以如此决绝，不是因为她强大，而是因为她深爱着他们。
“结果还是失败了……”华允胜擦去眼泪，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
命运终究没有改变，哪怕孙梦雯付出生命也没能完成那本禁书，落得一败涂地的下场。
现在他可以一眼望见孙梦雯的最后结局，充满遗憾和悲苦，拒绝被爱和关怀，只求寂寞死去。
孙梦雯轻轻点头，说：“虽然失败了，但是离成功已经不远了。虽然我在有生之年无法看到禁书完成的那一天，但是T·W的人一定可以看到……”
“我连见你最后一面都不行吗？”华允胜哽咽着问。
他厌倦了讨论那本夺走他所有幸福的禁书，生硬地转移话题。
时日无多的孙梦雯到现在还留在禁书中，只与华允胜隔着屏幕相见，就证明她已经做好了“死在禁书中”的心理准备。
“T·W和我身上都背负着太多秘密，所以我无法单独和你见面，就连这次视频通话都会被录像。我不会回去了，你就当我已经死了吧……”
“如果我也加入T·W呢？”
突如其来的一句话，令孙梦雯虚浮的目光骤然凝聚到华允胜坚定的表情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