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外墙斑驳的老教学楼，约莫五六层的样子，周围种了一圈高大的香樟树。

    老旧的外开式玻璃窗，不少玻璃上已经出现了裂纹。

    走廊上晾着拖把，乌黑的水迹沿着水泥墙蜿蜒而下，刻下几道脏兮兮的痕迹。

    此时正是中午休息快要结束的时间，教学楼里闹哄哄的一片。

    高三（9）班的教室。

    “江升，快点交作业，全班就差你了。”

    “江升？醒醒，别睡了。”

    ......

    头好痛，谁在叫我？

    江升眼前是无边无际的黑暗，他觉得自己仿佛化身为一叶小舟，随着海浪载沉载浮。

    乍然间，漆黑的天幕里撕破一角，光线照射进来。

    他费力睁开双眼，视线从模糊逐渐转为清晰。

    江升抬起头，他的面前站着一个女孩。

    心脏不可遏制的一阵狂跳，眼角发酸。

    终于又见面了，这是上天给我的最后的礼物吗。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江升觉得自己死而无憾了。

    她和记忆中的模样别无二致，眼神清澈明亮，顾盼之间，自有一股青春飞扬的神采。

    鹅蛋小脸，皮肤像雪一般白皙。

    嘴唇微微上翘，是个天生的笑脸。

    女孩抱着一叠练习册，正疑惑地看着自己。

    漆黑如鸦翅的长睫毛轻微抖动着，正午的阳光洒在她身上，高挺秀气的鼻梁在脸上投下一片阴影。

    江升觉得这场景太过美好，仿佛是只有梦中才会出现的。

    语言快于思维一步，他脱口而出。

    “乔云锦，我喜欢你。”

    女孩吃惊地张开嘴巴，却发不出一个字的音节。清秀的脸上快速闪过一丝慌乱的神色。

    她从来没遇到过这样的事，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刚才会不会只是一场幻听？

    但是江升目光灼灼的望着她，一切都昭示着刚才那场白日里的告白是真实发生的。

    乔云锦听得最多的话就是你要好好学习，考一个好的大学，这样以后才有好的生活.......

    日子就在这样的循规蹈矩中走过了十八年，而江升的这句话如同平静的湖面上投入的一颗石子，瞬间在她内心泛起了涟漪。

    也许对方只是开玩笑，是的，就是这样，她不断在心里给江升找理由，也掩饰了心头的慌乱。

    乔云锦强自镇定，双手紧紧扣住练习册的一角，声音不稳。

    “别闹了，江升。就算你这么说，作业也不能不交。”

    江升就爱她这个模样，恼羞极了，表面还是装作没事发生。

    但是眼睛却不看人，微垂的眼睫毛浓密修长，像两只振翅欲飞的蝴蝶。

    江升的心跳不稳，仿佛里面进了只猫一样，四处乱抓，心痒难耐。

    他双手叠握放在脑后，以一个随意放松的姿势看着乔云锦。

    “不是我不交，我什么时候不听你的话了？”

    他半真半假地开着玩笑，又故作苦恼地说道：“主要是，作业没写。”

    乔云锦仿佛有种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之感，江升这人，耍赖也耍得理直气壮。

    她洁白的贝齿咬着下唇，正不知道是继续催促，还是转身就走。

    脚步踌躇，眉心微微皱起。

    江升又敛了那不正经的模样，认真道：“虽然不喜欢写作业，但是我喜欢你，这是千真万确的。”

    乔云锦被他几次三番戏弄，愤愤地一跺脚，恼羞道：“江升，你满嘴跑舌头，我要告诉老师！”

    说罢抱着一堆练习册，转身夺路而出。

    江升看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嘴角浮起一抹微笑。

    阳光透过窗外的樟树照射进来，在江升的身上打下一片斑驳的光影。

    乔云锦走后，江升思绪一片恍惚。

    一阵记忆涌入脑海，原来这不是临死前的幻想，他重生了。

    江升举起手，在阳光的照射下略显苍白，手臂上的青筋脉络明显。

    他把手按在心脏的位置，感觉到心脏正在胸膛里鲜活地跳动着。

    他环顾四周，熟悉的教室和同学，突然有种落泪的冲动。

    原来自己回到了高三。

    墙上挂着高考倒计时牌，黑板上的板书写得满满当当。

    数学老师的字迹还是那么龙飞凤舞，好像上完课赶着去食堂吃饭。

    他的前桌趴着一个万年睡神，没有一节课是清醒着完整上完的，但是每次考试都能名列前茅。

    所有这一切，都是他熟悉的景象。

    他就像做了一场浮生大梦，梦醒后还是那个青涩的少年。

    不对……那为什么，乔云锦，他的初恋，还活着？

    江升的思绪又开始混乱，高三的时候，她明明已经因病去世了啊。

    那段时间简直是江升最黑暗的一段时光，觉得人生都失去了色彩。

    心脏仿佛被人掏走，只留下一个无法愈合的血淋淋的空洞。

    此后多少年过去，乔云锦一直存在于江升的记忆最深处。

    只是后来江升娶妻，生子，过上了平凡人的生活。

    每日在油盐酱醋和鸡毛蒜皮的小事中蹉跎人生，而她永远停留在了十八岁，是最青葱的年华。

    乔云锦就像江升心中一颗永远不会蒙尘的明珠，无论多少年过去，依然闪闪发亮。

    他和乔云锦的相遇，和许多偶像剧的剧情一样有些俗套。

    在开学第一天，这个懵懵懂懂的少女一头撞进了他怀里。

    江升把她扶起来，乔云锦发丝略显凌乱，像一只受了惊吓的小白兔。

    那双无辜而又清澈的大眼睛，只一眼就夺走了江升的心。

    她慌张地向江升道歉，然后转身离开，江升看着她的背影，好久没有回过神。

    半天才想起，自己忘了问人家的名字。

    一路脚步轻飘飘地找到了新的教室，高一（9）班。

    来迟了还剩两个并排的空位，他随便坐了其中一个。

    顾不上和新同学搭话，脑海中还在回想刚才惊鸿一瞥的少女。

    应该也是这个学校的学生，但是不知道是几年级的，有男朋友了吗。

    如果也是高一就好了，以后见面的机会很多。

    不是也没关系，江升可以为她跳级。

    最好两个人能考进同一所大学。

    江升的思绪一发不可收拾，连儿子的名字都想好了。

    然后戏剧性的一幕发生了，就在江升疯狂脑内小宇宙的时候，那个让他一见钟情的女孩，出现在了教室门口。

    她气喘吁吁的走进来，显然是卖力地奔跑过。

    那双水润的大眼睛环顾了教室一周，最后定格在江升身边的空位上。

    江升有种被天上的馅饼砸中的眩晕之感，全身的血液仿佛在逆流，直冲大脑。

    女孩走过来坐下，终于喘匀了气，拿出笔记本摆在桌子上。

    江升看见笔记本上的封面写着名字，乔云锦。

    乔云锦，云中谁寄锦书来，好名字。

    江升发誓自己小半辈子没有这么温柔过，像怕吓到对方一样，他轻声开口。

    “你好，我叫江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