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身为楚国公主,迢迢远嫁已是不易,不得圣宠更是郁郁,却还要在这无依无靠的异国漂泊生涯里蒙受这等不白之冤!这是何等的委屈、何等的残酷!
而这样的委屈和残酷又恰恰都是他给她的!他清远出谋、他清远划策、他清远一手带给她的!
他……不可饶恕!
微雨已停,料峭的寒意顺着脊背浅浅扑蹿。
清远一定,足下缓步猝停。又是须臾,霍地横下心念,转身掉首,沿原路直奔王后娘娘寝殿折行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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湿冷的地气顺着翘头履自下而上漫溯上来,周身跟着被凉意沁满。清远呆望着眼前的宫殿,眉心皱起。
不过才一个须臾的折步,短短时间内,为何眼前这宫格殿宇间竟被罩上了一层乌黑瘴气?大落大落、愈渐愈浓,辗转推移间,变得成阵成阵清晰的可怕,即便是一个没有任何修为的凡人,都可以清清楚楚用眼看到!
彼时宫殿与方才他离开之时的宫殿比较起来,分明同一处地方,但真真是截然相反的打紧!若非他身处帝宫已有一段时日,他定会怀疑自己这是走错了路,行错了地段!
念及此,清远两道聚拢的眉峰皱得愈发浓郁紧实。可随之一个转念,他甫地想到东辽帝宫乌瘴之气蔓延已非一日两日,再加之这王后寝殿在幻兮王后之前,亦住过早早伤逝、停灵在彼的前王后,那么偶有瘴气戾气坦缓弥散,想来也在情理之中。许是自己太敏感、太多心了吧!
他摇摇头,将神稳稳,舒缓一口气,抬步迈上眼前这长长一道层叠铺陈着明暗龙凤纹饰的石阶。
酥香泥土气息由细微处幽幽弥漫,清远很享受的抬起臂弯、展开双臂,才想好好吮吸一下这股雨后方能特有着的淡淡芬芳。不想那大殿正门“咯吱”一阵急促推展,随之便是一群着了妖道般连跑带喊的宫娥侍婢奔挤着冲逃出来。
清远尚且不及反应,腰身便是一硬,被两个宫娥给撞的原地胡旋,还好他及时将身往一侧避开,适才没有跌倒:“这群侍婢这都怎么了?一个个这么争先恐后,就跟后边儿有谁追着她们要吃似的!”他使劲拍拍有些凌乱的衣袍,无奈摇头,继续往正门那边行步。
“真是,连门儿都没掩好,也太没礼貌了吧!”他兀自嘀咕几声,抿嘴将门扇又打开了一些,顺进深过道一路进去。
袅袅乌沉香将内殿带起一阵静好流光,可异样之感也跟着油然升起:“奇怪,怎么一个人都没有?”清远小声自语,边行边看,意欲寻找到幻兮那道曼妙玲珑的娇媚身影,“下人们都做什么去了,放饭了么?”他自嘲。
静,太过安静,安静得让人有些无所适从。
一道淡紫纱幕悠悠然当空飘摆,朦胧若幻的迷离感观吸引了清远的视线。他下意识回头,终于在错落帘幕半遮半掩的缝隙间,寻到了闭目打坐的幻兮。
这个姿势……难道王后娘娘平素也有打坐的习惯?清远暗自奇怪。
不过这不是重点,他权且没空去关心王后娘娘竟日有何生活习惯,他此行的目的,是为了道歉,为自己方才那通胡闹与冒犯而来道歉。
念及此,便不敢再耽搁,忙紧走几步几乎小跑着奔了过去:“王后娘娘,对不起,我……”
尚且只言道一半,忽觉一股阴风卷携戾气呼啸而过,清远喉咙兀地一卡,后续字句被生生堵在胸腔里,莫说言话,便连呼吸都无法顺畅!
他甫地侧目,顺眼前那只玉白无瑕的手指往前看去,狠狠扼住他脖颈的不是旁人,正是幻兮!
幻兮几乎是飞过来的,二话不说,一把便掐住了清远的脖子,日渐用力,尖长指甲已往皮肉里陷进了浅浅一层。
清远从来都不知道,幻兮的指甲居然这么的长!这么的尖!
“王后娘娘……”他喉咙紧收,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的字眼,却也只能停在这里,这四个字已是极限。他已周身绵软无力,额头青筋暴起、冷汗涔涔直冒,双眼发黑、渐露星点光斑。
即便他是法华道人一脉单传的真传弟子,即便他有再深再繁密的修为傍身,他都丝毫不怀疑,再有须臾,再须臾……他便会立刻晕厥昏死、直坠地狱!
帘幕徐飞、发丝飘散,幻兮一张美丽面孔随着野性张弛而变得极其妖娆。面白若纸,纤挑的黛色柳眉末梢蔓延起殷红血色分叉、分成一枝卷曲波动的瑰丽鲜花,碧水软眸之上眼睑处点染起金灿灿的流光,朱唇嗜血欲滴,额心与纤长锁骨并联下的起伏酥胸间浮现出蓝色花瓣样的纹络,暗花妖娆,妖的简直不再像人!
狂野与嗜血的本能一浪浪拍击浮涌,她却因不愿屈从于这种本能的钳制而亦是痛苦非常。她想压制、却压制不得,想收法、却丝毫不能自己控制掌握的死死的掐住清远脖颈;更加可怕的本能接连并进,她忙奋力缓缓转首,竭力与自己较劲周旋,竭力使自己不把头凑过来噬咬清远……
清远的脑海里已经一片混沌欲倾,根本不可能运功掐诀钳制幻兮。
又是不多僵持,就在清远一通意识都要涣散、只觉自己再也无力回天时,突地一下,他藏于袖口中的玲珑碧玺玉香盘猝然颤动,“嘶—嘶——”的摩擦之音带起一股灼热生烫的热流,这热流顺延、服帖着臂膀处的肌肤经脉蹭蹭直上,直冲清远面门。
猝然一道锃亮光影自清远面门散射而出,铮地打在幻兮额间。
幻兮力道一松,顺势借力于前一个发狠,一把扔开清远:“快走!”她歇斯底里。
说话间清远已被幻兮扔出极远,身子东倒西歪一通乱撞,“噼里啪啦”带倒了内殿里一排排器具摆件。
幻兮的力气大的惊人,莫说出自一个柔弱女子之手,即便是一体壮膘肥的精壮男子也都不该有如此蛮力!
骨骼磕碰与死里逃生的巨大庆幸感使清远渐次定神,他不可思议的扫过已然发了狂的幻兮那边,焦心肆起、额头汗水愈浓:“师父给的这是什么药啊!怎么会这样!”不解油生间,不断轮换思量着解决的法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