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宫深深深几许……
一道道帘幕相互掩映,景致经了这撩拨而变得错落交织,浓情的秘爱成功被掩饰在百转千回的浮华兜转之下。
一身蓝裙单薄,御花园高高的湖心小亭之处,幻兮凌波独立。
“做的不错。”身体里那个萧索的鬼音如约而起,隐隐是笑着的,“那个小道士已经去找过了他,我又在他的梦境里布了几个阵。今天晚上……他一定会來的,你要把握好。”
“我知道。”幻兮嗔声。
乌发堆梳,冠娆微傲,似乎一个眉心微蹙、一个流转眸波就能超度众生苦厄。这样的妖姬,试问可以逃的出谁的眼去?
“不过,倒还真的服了他!”前王后又一句忿忿。
幻兮回神颦眉:“什么?”
“呵……”前王后停顿须臾,“他心里是有那东辽王的。若不然,我在方才施法布阵时,他的梦境里就只会出现你一个人,而不会有其他……可在他梦境里却出现了两个人,最早出现的是东辽王,然后才是你。”恼不得又一忿声,牙关瑟瑟,“我都不知道,若我不做那个法,他是否就只会梦到他的陛下,而连你的影子都沒有!可见……或许你从不曾真正走入他的心。”
幻兮微怔,即而想起宇坤那天在御道边对她说的那句话。
“臣,永生永世都是陛下的人。”
“臣,不会离开陛下。只要陛下还需要我,我就不会离开;倘若陛下不再需要我,我就死……”
当初她面上佯作哀伤的跑开,可心里蓦地就觉如释重负般的轻松。
倘使宇坤当真爱她爱的死去活來,她还真不太好把这复仇大业继续下去。因为要她伤害一个对她动了真感情的人,她心里怎么都是愧疚的……从当时那一刻起她就明白了,宇坤根本就不是真正爱她。
他只是被种种假象蒙蔽了,他把对美好事物的错当成了爱……
真是,造孽呵!幻兮悠悠然一叹,软软儿摇了两下首,凤目生花往那小亭回廊一个随意顾盼,可巧牵出稳步登亭的宇坤的姿颜來。
“怎么样,我说的沒错吧?”前王后自虚空里薄薄讪笑。
幻兮也无暇去理会她,匆忙稳住心绪找回该有的茕茕状态。
“你会來,我知道你一定会……”似乎再顾不得许多其它,幻兮足髁一转,袅袅的涉水般奔入了宇坤的怀抱里去。
情愫纠葛,爱、亦或是恨?
她是不是该恨他?恨他在王要召自己侍寝时不管不顾,在她病重求他去看自己时的不闻不问,亦或她苦苦央他带自己逃离帝宫逃开这一切时、他冷酷绝情的那些话还有他干练的转身走开?
不重要了,一切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幻兮扑入了宇坤的怀抱,厚实的怀抱。
这个怀抱,是真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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烛火如是幽幽,一色灿黄的湘帘、床榻、王服、还有烛火……恍若倏然闯入一个梦,一个铺陈着满满的栀子花瓣的无边清梦。
水晶帘不动,一切都静默着。
柔黛坐在榻沿,垂首,辨不清面上神情是忧而或者怒。
身后,依旧是那张华美的雕了花的鸳鸯软榻,唯剩下两只软枕摆的齐齐。合该那心爱之人安眠的位置,只有一片空空荡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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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面着奔扑入自己怀抱的幻兮,宇坤沒有动。他不迎合、也不拒绝,只是一点一点缓缓低首,与像小鸟一样投入怀中的秋水伊人目光相对。
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
天光流转、星辰疏朗、花与树影斑斑驳驳的绰约又婆娑。
不知,过了多久……
“好久,不见了。”
一时无话,宇坤启口时才发觉居然有些尴尬。
又是须臾,幻兮引唇一笑,顾盼嫣然:“好久,不见。”
亦只是一句“好久不见”,平淡的客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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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茫寂夜、永寂无边。
天空不知何时又下起了冷雨。
暖夏,真是个多雨的季节……却为何一点儿都沒有让人感觉到它的暖意呢?
本就昏暗的宫灯还是被包裹了红绫子,烛火的暖然光线化开了暗夜里的沉寂与阴森,却反而显得愈发可怖。
一道惊雷自天幕筛落,滚在地上,直直映出一干疾行的汹汹宫人。惨白惨白。
深蓝到有些略略渗紫的暗纹华服,匆促冕冠的墨发,面凝寒光、从來沒有一天如此刻般显得这样可怕过----这个领走在最前面,行步迅速、霸气昭著的,正是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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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拥抱的时间持续的太长久,以至二人都有些无法呼吸的闷窘感。幻兮只好慢慢的移出了宇坤的怀抱。
宇坤顺着突忽而落的雨的清光一路看过去,幻兮素白的沒有血色的憔悴的容颜铬疼了他的心:“对不起……”所有伪装成的坚强,在这个须臾颓然崩塌、输的溃不成军。
幻兮面上蓦的就有了十分的完满,昙唇浅扬,柔言怎么听都极虚脱:“有你这一句话,这三个字,一切足够……即便吃再多的苦,也都值得。”她顿了一下,接口补充。即而抿唇微微,善解人意的侧了侧身。
这个细微的动作,只为不要他把自己的憔悴萎顿看在眼里。
这反倒带起了宇坤更加不能自持的疼惜,还有愧疚:“好好的,照顾好自己。”
“嗯。”幻兮的声音婉啭在耳畔,听起來依旧如三月莺歌一样使人欢愉。
时间太匆促,宇坤只恐用不够:“臣只希望娘娘一切都好……所以我们以后,还是不要再见面了。”心里轰然一痛,那般的蚀骨噬心,似乎整颗心都在这话一起一落间轰然破碎。从此后,自己是不是不会再有心了?
幻兮听得,只道是天真:“你觉得我们不见面,陛下就会容得下我们么?”似笑似嘲。不是嘲他,似乎是嘲自己、嘲茫惑不可知的无涯命运。
“会的,一定会的。”宇坤几乎不加思索:“陛下不会动臣,更不会动娘娘。”哪怕世人都道他癫狂,他也依然知道王不会伤害他们。
是啊,柔黛的性情,若他不识,试问世上人间又有谁人能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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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夜凄荒,在这一大片一大片荒蛮的暗黑死寂里,东辽皇宫光鲜的景致被痛痛一番彻骨洗涤。固此,琉璃金瓦更为灿烂,白玉宝塔更为灼目,红色长亭更为艳潋、恍如嗜血。
威严的王匆步一跃,便上了这通往王后寝殿的回廊,须臾就穿过去。冰寒、霸气、一身客尘。
只有冰霜掩盖下的柔黛一人心里清楚,自己是在贪恋这一时的冷雨浇身。至少至少,那个猜测之中十有的事情还沒有被他看到。
那么在尚未及显现隐讳阴霾的时候,一切便都还是可以憧憬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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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后娘娘,你好好,保重吧!”纵然宇坤还是沒能狠下心來的同王后见了面,可他还是知道分寸的,“臣,走了。”最后两个字,他自己都不知道言的有多艰难。
他微低首、不敢去面她,疏袍的暗影就着雨夜的清光重叠在一处,行礼之后便艰难的转身。转身时,闻见淡淡的乌沉香。那是她身上的香气……
“等一下!”幻兮却突然叫住他。
宇坤沒有回头,脚步却停下。
幻兮一时不知该用怎样的理由把他留住,可她知道自己必须留住他。棋局收官,今晚便是最关键的时刻了!
“关于副都督的死,你不想知道真相么?”灵光一闪,她柔声。
宇坤怔了一下。
幻兮借机再次启口:“我知道,知道一切,副都督临去见王前找……”
“臣不愿听这些!”宇坤打断了幻兮,把她未说完的话堵在了喉咙里,“臣的职责永远都是守护王的安全。无论如何,永远都是。”尾音着重。
幻兮的心在这一刻突然狂跳起來,她的念头很乱,眼见宇坤又要抬步,忙下意识又唤:“宇坤----”语声长柔,梨花泪一并洒落,幻兮紧跑几步过去牵住了他的袖角,从身后抱住他开阔的双肩,光洁额头枕落在他厚实的背脊上。
大雨倾盆,深浓的凉意与肌体的温暖相依相溶,竟缔造出一个完美的、惊人的契合!
她汀唇花靥飘散出的淡淡香气拂得他面颊微痒,她天成的媚骨突然让他开始疯狂的想念那副完美的身体:“幻兮……”宇坤眼中闪出赛煞皎星的泪光,鼻息滚烫,转身,温柔且极迅的将她实实拥住!死死的,握紧了她的双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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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昏犹昼,王后寝宫里的烛蜡沿狭长进深一圈圈排列到主殿里边,簇簇蓬蓬,燃了满宫满阙。
点缀在内室软榻旁的三足银香炉里,乌尘香并着桃花香正袅袅绕绕燃的大好。
“刷啦”一下,被柔黛一脚踹倒。
两旁宫娥不敢迟疑,倏然就跪倒了一整片。
柔黛每行一步都似乎压着强烈的气焰,寒霜面凝,逼仄的利刃般的目光只是四下扫了一眼,似乎在寻找些什么东西。
宇坤很明显的不在这里,然而他实在无法舒下一口气。因为……王后也不在这里。
这个时辰了,外面又下着倾盆大雨,王后能去哪里?!
极快的,柔黛挥袖转身,无声无息压着步子步出王后寝宫大殿。
冷雨斜斜,雨势较之方才愈发的大了!淅淅沥沥当头一通肆意灌溉。
孤凄雨夜,心性繁复的行走在寂寞、萧条的空旷宫甬间寻找爱人的王者,怎能不让人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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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心小亭挡不住肆虐冷雨。
犹是心性繁复的两个人,忘情的吻在了一起……
借一道被暴雨惊雷劈断了枝干的、斜倒下來的柳枝化成的天然屏障,宇坤与幻兮双双相互揉抱着、狂吻着,缠绵倒地。
青丝垂散,唆滑衣带匆促且不失柔和美丽的点指、解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