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生文学 )
夜半微雨、华灯初上。徐宣赞抬臂以手遮额。冒着细雨簇簇的疾跑上楼。
卯奴临着窗子瞧见了他这副狼狈样子。便行到房门口亲自将门打开。
“娘子。”一见卯奴毫无例外的立于门畔。徐宣赞一身疲惫便顷刻消散。对她笑笑。一步跨进门來。
白卯奴却一转眼睑软软浅言:“官人可又遇到什么道士。什么高人了。”带着有意讪讪然。
心知卯奴是在玩味自己。徐宣赞沉目微叹:“娘子你真是……”却也不知该作如何好。紧赶几步行于她正前方。抬指握住了她的素指。眉目一敛。温言徐徐。“你又这般疑我。上次那等事委实是场误会。我在这里给娘子请罪了。”言于此对着卯奴微微抱拳。侧目微笑。有些淘巧。“还请娘子宽宥则个……”
“咿。。”卯奴一个啧声。抬手软软的虚推了他一把。盈眸微挑。凝了涟漪水润。“我只问你。是不是真心爱慕我的。”
她的口吻淡淡微微的。听來又异常严肃。似闺房玩话。又仿佛发乎于心的深沉诘问。
徐宣赞定了一下。目色与心事一起沉淀:“当然。”颔首侧目。因为正式而觉嗓音有些嘶哑。
四目相对良久。卯奴幽幽思绪水波般跟着轻轻晃动。一抹执念突然忽闪而起。暗自发誓。她要赌一把。她想知道。徐宣赞对自己如此深爱。是不是仅是因他心里被种下了那个“迷”字。
如果沒有那个“迷”字。他又是否还会如此这般深爱自己。
柳眉低敛。笃定在心。她决定揭下在徐宣赞心里种下的“迷”字符咒。女生文学第一时间更新 倘使揭下之后他便对她沒了感情。那么她便尽快帮助徐宣赞立业、尽快了结这段宿世情债后重回青城山。
若他仍然爱她。她便执意此生留在他的身边。哪怕作茧自缚、不顾一切。也要跟他相伴一生、白首同心不弃不离……
从什么时候开始。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她发现自己好像爱上了他。或者……是又一次爱上了他。
卯奴心口一定。慌的止绪敛思。当空一挥袖摆。
“嗯……”徐宣赞毫无防备的向后一栽。被卯奴抬臂扶住。他便晕倒在了卯奴的臂弯里。
夜风幽微。白卯奴颦眉沉眸稍稍迟疑了一下。最终抿唇定神。将徐宣赞扶于床榻。开始掐诀运功。
心下有期待、有慌乱、有悸动、却也有害怕……
“。倘使你沒有了符咒的唆使。又还会不会对我继续深情如故。”她在心里默然祈念。“我必须要一个答案。明了那答案之后。我才能以此确定。自己究竟值不值得为你甘冒这天下的大不韪。为你逆天而行、跨越仙凡冲出人畜伦常的强留在这苦海人世间……”
辗转难歇间。白色光影已若那游走长蛇的直探进徐宣赞心坎里。在那其间梭巡一周。却发现……他心里根本就沒有那道迷字光符。
委实不合常理。
白卯奴眉心一沉。运功猝地收了光符。凝眸在徐宣赞沉睡无息的面上层层看定。暗自奇怪。
于此同时。又疏忽一下。那些千年前便已烙印在这个身体里的深浓记忆。开始开了闸般浮光掠影的一一展现在白卯奴眼前……
最初的最初只是一片云海。女生文学在这幻似洞天仙境的云海其间。影影绰绰的显出两个水晶般的人影。
卯奴目光定格。心下忽觉一切的一切居然都那样莫名的熟稔。这两个人影依稀可辨是一男一女。却偏生模糊的打紧。怎么样都看不真切。
须臾之后。这自徐宣赞心底深处升腾起的画卷。又渐渐变幻了模样。却好似在梦寐里走一条路般。最初时模糊不堪。直至后來便渐趋清晰如画。
这卷轴演绎的情景物态。白卯奴都太过熟悉。她。看到了一千七百年前在东辽时的过往。看到了清远……
清明视线又重新开始斑驳下來。是被泪水给遮迷的。
如斯。如斯。已什么都不需要再说了……
她一直都在暗自怀疑徐宣赞究竟是谁。女生文学即便菩萨点化、老神仙开示。她都不能清楚的明白那缘分未了之人究竟会是谁。
因为与她纠葛不歇的故人实在太多。她对不起的、她亏欠的故人也实在太多。至少至少。她心觉自己有愧于柔黛、宇坤、还有清远。
她不知道她这一世情债。究竟要向谁去偿还。
而时今。徐宣赞心底烙下的记忆。给了她答案……那个人是清远;徐宣赞。是清远的转生。
也正因徐宣赞是清远的转生。故他身有累世修为。这千余年间也定是多蒙佛道加持。佛法无边、大道苍茫。以白卯奴的渺小法力根本无法在他身上施行迷术。
也就是说。女生文学徐宣赞从头到尾根本就沒有被她的迷术所迷惑。他是真心爱着她的。一直都是。
一直都是。从不知几世轮回前便是了。从一千七百年前便是了。
或许。或许更早。
既然轮回的痕迹磨灭了曾经你对我的爱的烙印。那么我便要今生的你重新爱上今生的我……
夜风吹拂过充满温存的目之所及。撩拨的溶溶烛影无声垂下红色的泪。
卯奴抿唇。一干思量延展在心口。
想來徐宣赞合该飞升。却一直都沒有。那么。这千余年的轮回转生、苦海沦陷。呵。便是为了等待这命里钦定良人的出现。她的出现。
便是为了与她在这雪月风花的温柔人世间。。一尝情爱夙愿……
清光在纤指间流转。白卯奴暗自念诀唤醒了徐宣赞。
只觉脑仁儿一阵钝痛。耳畔有空索又颀长的簌簌萧音。徐宣赞下意识抬手去揉太阳穴。缓缓睁开眼。见卯奴在看自己、薄唇含着浅笑:“娘子。我怎么睡着了。”声音疲惫。说话时坐了起來。
卯奴低低接口。柔荑搀扶住了徐宣赞的臂弯:“官人是太累了。來……”又扶着他重新躺下。曲身前探。抬指抚摸他清秀的墨色眉弯、辰星眼睑、高挺鼻梁、乖憨下颚。淡唇徐徐呢喃。“让我看看你。让我好好看看你。我的官人……”自顾自的。
卯奴这样的举止。使徐宣赞大有些不明所以:“有什么。好看的。”顿顿的。复笑了笑。“怎么……娘子不认识我了。”
卯奴涓涓回之一笑。女生文学第一时间更新 依旧低缓温存:“不是不认识。是已然重新认识。”
面着她如此茕然的眉目神情。徐宣赞不由诧异:“娘子你今天说的话好奇怪。我怎么……我听不懂啊。”心下辗转。
白卯奴恍了下神。慌得又止了百端纠葛心思。漾了一个缓笑:“沒什么。”又抬眸。“官人。我们休息吧。”
夜色已然不浅了。徐宣赞定了一下。点头“嗯”了一声。只当娘子同自己一样。是困倦了。
红烛幻灭、帷幕轻晃。狭小的空间却包容了一昆仑暧昧静好。缱绻之感道不尽、说不出。到底。意难平……
了然了后果前因。便仿佛脱胎换骨重获新生。
红绡锦帐。二人一番交融。女生文学第一时间更新 月下瑶台、相拥而眠。
。
白卯奴感觉自己置身于虚空之外的另一重空间。
这个空间好冰冷、好阴潮、好漆黑……沒有一丝温暖、沒有一点光斑。周围似乎全部都是生铁铸的围墙、又仿佛存在着无限大无限畅通的新的维度。在这埋天葬地的蚀骨黑暗中。似乎总有什么潜在的可怖性灵埋伏四野、醒醒的笑着……
白卯奴摸索着向前走。一步步迈的细碎。如潮的黑暗至使她不敢迎前。然而也正是这样的漆黑咳得她片刻都不敢停下:“官人。官人。。”什么都看不到、什么都感觉不到。“青儿。。”沒有人应。仿佛全世界只有她自己一个人。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升天无道、遁地无门。
然而卯奴有修为傍身。。心里明白相由心造、境随心生。她止住步子、稳定了心神。深吁一口气。告诉自己这一切都是假象。一切都是假的。凡有所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來……
可是沒用。凭她怎般竭力定住心神。凭她将佛号道号一切佛陀菩萨满天尊神全部诵念个尽。也依旧都走不出这漆黑的、隔绝一切的比死更加绝望的囹圄。
她开始害怕。那种全世界、甚至全昆仑只剩下她一个人的深浓恐惧瞬间侵袭了她的躯体、心魄、灵魂……千丝万缕说不清、道不明的含悲饮恨塞塞的闷堵在胸口里。欲哭哭不出、欲动不知该做何举措。
绝望。吞天噬地、埋山葬海的巨大绝望瞬息并进……
“你可知你即将万劫不复。”
当空里终于起了一点语声。仿如霹雳。
卯奴一个激灵。毛骨悚然间下意识猝地抬首。漆黑如死。什么都看不到、什么都找不出。
“若还不懂得抽身。必然沦落恶道。”
又是一声。
这声音有些熟悉……倏然明白。是那日她下青城山之时。前來指引于她的那位老神仙。
“他日将死雷霆下、永世葬于峰山底。”
又是一句。语气一句比一句拔高。
干脆利落、狠厉无双。是最严肃的警告。
“若不知抽身。若沦陷。若流离苦海不懂自拔。必然沦落地狱道。”
“他日将死雷霆下、永世葬于峰山底。”
“他日将死雷霆下、永世葬于峰山底。”
“他日将死雷霆下、永世葬于峰山底。”
……
严厉的威慑犹如一道道催心肝的符咒。白卯奴头痛欲裂。双手死死扣住太阳穴、捂住耳朵。身体缩作一团蜷曲打滚……
电光火石一睁目。她铮地一个起身坐起。
徐宣赞也在这时跟着被惊醒。亦坐起身子握住了白卯奴的手:“怎么了娘子。”语气慵懒里透着一股焦急。
黑暗视野渐次明亮起來。熟悉的月华、熟悉的床榻、熟悉的帘幕、还有身边人熟悉的体香……白卯奴适才稳了稳素乱不堪的心魄。侧眸抿笑:“沒事。只是做了一个可怕的梦……”夜光剪了清辉映在她美丽绝伦的淑丽面孔上。有些惨兮兮的苍白。
“咳……”徐宣赞闻言。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适才放下了心。“娘子定是平日里累了。早些睡吧。”便又扶着卯奴重新躺下。
“嗯。”卯奴点一下头。乖顺的躺在了徐宣赞身边。抬手拥住了他。
徐宣赞任妻子环抱着自己。抬臂亦反将妻子拥住。唇兮挂着丝笑。重新阖目。
思君如满月。嗅着特有的、属于“家”的温馨气息。白卯奴万千杂绪昙然涣散。只觉无上安然。
方才那可怕的示警之梦。她不愿再去回想。诸多苦海素乱。她只恋着此时的片刻欢愉静好。
更漏深深。心境深深……
一滴清泪不动声色的淌过纤长的羽睫。一如那映扯出绝样弧度的微笑唇兮一样。沒有人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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