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复斩杀了一整晚的骷髅,足以让人潜意识里形成某种暂时的习惯,在骷髅的海洋里也不可能时刻去分辨每一个骷髅的样子。
所以洛顿的受伤应该不是因为大意,而是因为思维惯性。
有了结论后,索尔以这个骷髅战士为圆心,在对方四周清理出了一个圆形范围,让这个骷髅战士从骷髅群里凸显出来。
然后索尔退出几步来到墓地中央,掏出了从洛顿那里搜来的三样东西。
一个卷轴、一张古旧的羊皮纸和一瓶浅绿色药剂。
对于魔法物品索尔所知不多,但至少他听说过卷轴类只要撕开就会有效果,至于魔咒,他还是第一次听说。
手里这三样东西索尔直觉地认为洛顿所说的鲜血魔咒应该是其中那张羊皮纸,而那个卷轴也许是火球术之类的攻击魔法,至于小瓶浅绿色药剂从颜色判断应该是治疗药剂。
墓地中央有一棵粗壮的老树,树干上终日挂有一盏不灭的安息灯。
此刻索尔正靠在树下借着灯火查看羊皮纸上的内容。
这张羊皮纸并不陈旧,在手中摊开呈正方形,面积比手掌略大,依然柔软的纸质显然尚未经过岁月洗礼。
纸面中央绘有一颗精致等边的六芒星,星体中描刻着一圈未知的文字,外围一个精美的圆刚好经过星体的六个尖角,除此外羊皮纸的四角各有着一个奇怪的银色符文。
中央这个六芒星魔法阵主体框架虽然是由单一线条构成,却有一些繁复精致藤蔓般的纹路纠缠其上,也许是因为绘图颜料的原因,这些纹路上似乎偶尔还会有微光掠过。
索尔看不懂这个魔法阵所代表的意义,对四个符文也一无所知,但并不影响他感受到羊皮纸上的神秘气息。
心底隐隐有些兴奋,毕竟这是自己第一次使用魔法物品,但很快索尔就意识到一个问题,卷轴他知道使用方法,可是魔咒怎么使用?
扔出去?用火焰灼烧?索尔脑海里瞬间掠过数种并不可靠的猜想。
看着越来越近的骷髅战士,他果断用腰间的匕首在手指骨节处划出了一道伤口。
既然叫鲜血魔咒,也许意思是要用鲜血来发动。
然而当索尔面对骷髅战士,用自己的鲜血将纸面上的魔法阵以及四角的符文依次涂抹后,什么也没有发生。
下一刻索尔心一横用匕首在羊皮纸边缘割出一道缺口,然后双手抓住纸面沿缺口向两边用力撕开,他觉得也许这种魔咒和卷轴类魔法物品有着共性,都是撕开就可以使用。
清晰的撕裂声后,周围仍然没有发生什么异常现象。
迅速转身将树干上的栅格灯罩掀起,索尔将已经撕裂成两半的羊皮纸凑近灯芯点燃,直到灼烧过后手里只残留下两角破纸头。
索尔默然,看来自己搞砸了。
再次退出几步远离骷髅战士,索尔摸出小瓶浅绿色药剂。
拔掉瓶子上的木塞凑近鼻子嗅了嗅,稍显迟疑后他将整瓶药剂向着骷髅战士砸了过去。
药剂瓶子在骷髅战士脸上碎裂,当中的液体顺着对方满是裂纹的脸庞滴落,并没有什么索尔意料之外的腐蚀效果发生。
掂了掂手里最后一个卷轴,索尔果断面向两步外的骷髅战士撕开。
在卷轴撕裂的瞬间,面前突然凭空升起一个苍白色光球,宛如一个小型的太阳。
光球瞬间在空中无声炸裂,虽然那短瞬里索尔已经下意识闭眼,但仍然被那刺目的强光闪了一下,视野里瞬间一片苍白,陷入短暂失明。
“该死!”
心里咒骂了一声,索尔紧闭双眼脚下快速倒退,慌乱中差点被一个墓碑绊倒,他已经意识到那个魔法卷轴其实是一个区域照明术。
退出两三步后,索尔意识到自己已经到达了墓地边缘,后背传来箭顶铁栏的碰撞声,腿部也感觉到了荆棘丛的粗糙刺扎感。
索尔绷直手臂将单手锤抬平,左右来回扫动试探,脚下也摸索着绕开荆棘丛尝试向侧面移动。他记得铁栏下那个逃生的缺口离自己不远,应该就在右手边。
“咔。”
“咻!”
感觉并没有过去多久,几乎在索尔扫动试探的锤子最前端碰触到某种硬物的同时,一道突兀暴烈的破空声也紧跟着传来,凛冽的危机感让索尔全身的汗毛瞬间竖了起来。
他拼命睁开眼,可惜尚未恢复的视线里一片模糊,即便看不见,但索尔还是凭借着瞬间的想象构建出了眼前的场景。
骷髅战士枯枝般的双手同时抡动身后大剑,翻过肩膀由后至前的半圆形轨迹,由上至下的剑势正挟带着劲风向着自己迎头压下。
嘴里泛起一抹苦涩,如果有可能他其实是不愿意和这个骷髅战士正面交锋的,因为他很确定这是一个远超普通骷髅的强敌。
几乎是凭着本能,索尔果断把锤身横举过头顶,准备架住这一击,就像当时决斗里洛顿应对他的下落斩一样。
左手紧握锤柄,右手扶着锤头的钝面,左手略高于右手,让整个锤身形成一个微微的倾斜面。
这样的握锤姿势可以确保即便对方武器落点和自己的判断稍有误差,偏弹的锋刃也不会削飞自己的手指,最终会刚好卡在锤身和锤头的连接处。
索尔的导师,之前那位无名老者曾经告诉过索尔,格挡是一个需要强大反应能力的技巧,奥秘就在于双方武器碰触后,那个卸力缓冲的瞬间。
如果绷直手臂去和对方硬碰,自己的手臂也许会因为承受不住敌人的力量而瞬间折断,所以此刻索尔抬锤的双手保持着手肘微微弯曲的姿势。
“锵~”骷髅战士的斩击如期而至。
武器碰撞的爆音过后,随即而来的是一股沉猛向下的力道,这极短的短瞬里如果反应不过来,索尔的半边肩膀会被对方的大剑直接斩开。
所幸屏息凝神的索尔精确地抓住了这个瞬间,在自己的手肘快要压弯到极致的时候,索尔猛然爆发全身的力量,准备从上方将对方的攻击顶开。
然而下一瞬他脸上却惊骇变色,因为他发现根本顶不动。
无法想象那枯枝般的双手劈下来的这记野蛮斩击为什么会携带着如此恐怖的力量,一瞬间索尔甚至有种承受了巨龙爪击的错觉,他甚至以为自己会被直接按进地里去。
“好重!”
双方武器相抵刚进入力量比拼的阶段,仅仅只是一个呼吸的短暂停顿后,索尔已经整个人单膝跪了下去。
勉强抵消了对方这记过肩斩上所附带的力量,索尔已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原本位于头顶的武器碰撞点被压低到了脖颈侧面的肩膀附近,手肘也被压弯到了极致,此刻单膝跪地的索尔觉得自己就像背负着一座山峰,无可动弹。
彼此的武器仿佛黏在了一起,骷髅战士如果稍微具备智慧,此刻只需将大剑横着一抹,就能削飞索尔的脑袋。
可它仿佛患了偏执症一样,只会固执地将自身全部力量贯注于武器之上,似乎准备用武器将索尔直接压死在地面上。
“喀兹~喀兹……”
金属角力的摩擦声令人牙颤。
大剑的锋刃离自己的脸庞很近,甚至能闻到那上面金属锈迹所散发出的甜腥味。
连苦笑的余力都没有,索尔觉得自己可能撑不住了。
在这命悬一线的瞬间,他的思维陷落又不合时宜的发作了。
用复明的视线低头看着自己因为勉力支撑而颤抖不已的膝盖,索尔莫名觉得这一幕似乎有些熟悉。
在哪里见过呢?
很快他就在记忆里找到了答案,《无名氏的哀歌》。
那是一本以悲剧结尾的书,事实上并不只是结尾,该书主人公一生都活在坎坷里,痛失所爱,众叛亲离,终日只能靠杀戮麻痹自己。
神关上了他的门,也顺手关上了他的窗。
很难想象一个人要有多坚强才能在那样的绝望里跋涉,余生只为复仇而活。
故事本身或许并不可信,毕竟大部分书籍内容都是来源于作者的臆想。但众生百态,从概率上来说,索尔相信这个世界一定有人曾经那样活过。
在那本书的最后有一副简画的插图。
图画里的书籍主人公也和此刻的自己一样,单膝跪地,横剑招架,而在他面前站着一个高大的身影,武器正压在他肩上。
那当然不是什么古王国时期的骑士授勋仪式,而是最后一场较量,在他面前那个高大身影则是他追寻了一生的仇人和宿敌。
索尔清楚地记得书籍结尾这样写道
“即使污秽早已侵染了他的灵魂,但他拔出利剑,勇挫强敌,最终用自己的生命将仇敌带下深渊。”
仿佛岩石下的杂草般,索尔在某个瞬间突然有了一种力量弥漫全身的错觉。
他的表情变得有些狰狞,脖颈上青筋鼓起,口中爆出一声无声的呐喊,猛然抬高左手放低右手让锤身的斜面更大,竟然硬生生的将骷髅战士的大剑从侧面顶开了。
有时索尔自己也很奇怪,自己似乎总是能从那些思维的分岔里寻找到某种莫名的力量。
只是这力量,究竟是来源于身体?还是自己的意识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