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琳在秋天的末尾时分离开了灰幕镇,据说来年春天她将在枯叶岭那边举行婚礼,成为别人的新娘。
在离开的前一夜,她突然到守墓人小屋找到了索尔。
索尔原本以为她想要一个正式的道别,然而并不是。
艾琳将索尔按在椅子上,然后整个人横坐在他怀里,拉过索尔的双手搂住自己的腰,她也紧紧搂着索尔,脑袋趴在他肩膀上,彼此寂静无言。
她仍然穿着索尔送她的那条裙子,每次索尔看到这条裙子总是洗得很干净,像新的一样。
这一瞬索尔突然有了一种莫名的时空重叠感。
仿佛他们又回到了寒冬的那一天,他趴在她腿面上睡得很安稳,她坐在他怀里一手抓着钓竿一手翻阅着索尔看了一半的书籍,悠闲的小腿晃晃悠悠。
漫长的安静过去。
艾琳站起身,在烛光下将双手别到背后,很熟练的解开了裙扣。然后衣裙顺着肩膀滑落,露出光洁美丽的胴·体。
活力紧致的身体绷起曼妙的幅度,是索尔曾经熟悉也为之深深眷恋的。
“这……并不道德。呵~!”索尔愣了片刻,然后下意识说了一句,话说完他自己却先悲凉地笑了。道德?妈的,这真是个该死的词语。
烛光里,艾琳目光幽幽地看着索尔,微笑起来。
“是的,但是道德算个屁,我只在乎我在乎的。此时此刻,我心里只在乎两件事,一件是我想记住你,另一件是我想要一个你的孩子。”
“我计算过时间,今天是个好时机。如果能幸运地怀上,我会拿捏着时间把他生下来,然后把他抚养长大,和你没什么关系。”
索尔微微张着嘴,脑海里一片混乱,一时想不出该给出什么回应。
艾琳搂住索尔的脑袋,按在自己胸前,然后低头温柔地看着他。
“来吧,你从来不是那种畏畏缩缩的人。”
最终,索尔抄手搂住她的腿弯,转身将她整个人扔在了床上。
“……深一点……让我永远地记住你。”黑暗里响起哀伤疯狂的低语。
那一夜,抵死缠绵,奋战到天明,即使精壮如索尔,终究断剑沉沙。
等索尔醒来的时候,艾琳已经走了。
其实也没走,她正搂着裙摆蹲在屋外墓园里蔻维尔的墓前。
“我来看看你,姐姐。”
原本墓碑上很修格斯式的只刻了两个字,‘挚爱’,后来到了艾琳和家人来祭拜的那一天,修格斯慌慌张张地把墓碑拔出来,翻了个面,变成了现在的蔻维尔之墓。
抬手轻轻抚过冰冷的石质,艾琳微微叹息了一声。
“我要走了,姐姐,嗯,一个人走。这个世界,有太多的人分开,有太多的人没有找到那个可以在一起的人,也有太多人或许找到了,却终究没有在一起。”
送行的那一天,索尔和修格斯都去了,躲开了艾琳的父母,好不容易找到个说话的机会。
索尔和艾琳相互微笑着,面对面站着。
“感谢你用最好的年纪陪在我身边。”索尔说。
突然狂风大作,将两人扯得乱发飞舞。
荒野的风不时会冲到小镇上来,又嚎叫着跑远。
“呵呵,说得好像我快变成老太婆一样。”艾琳揉了揉眼眶笑着说道。
索尔习惯性地想上前帮她吹一吹,但伸出手,最终却只是挠了挠头。
“虽然不在一起了,但我想我仍然会一直关注着你,也许通过某个路过的樵夫或商人,也许通过天空的飞鸟或者不知何来何去的风。”
“如果我某天骤然听见你死去的消息,我想我仍然会为你悲伤,你这种人……总是让人放心不下。”艾琳微笑着。
最终他们约定彼此守望。
也许索尔不会等,艾琳也不会回来,不过那又有什么关系。既然离别已在眼前,那就假装相信吧,谁知道这次是暂别还是再也不见呢。
马车终于绝尘而去。
“我始终认为你说的是对的,像我们这样的人,到头来终究要面临苦难。甚至连接近我们的人,也厄运难逃。”
“归根结底,孤儿的未来其实并不值得推敲,就算有着别的可能性,那可能或许也不会太多。”看着离开的马车,修格斯抱手站在索尔旁边。
“你到底想说什么?”索尔偏头看他一眼。
“我想说……,现在好了,我不再是那个唯一失去了爱的人,现在我们又一样了。”快速说完,修格斯拔腿狂奔。
“该死的,拔剑吧,今天只有一个人能活。”索尔追逐而去。
转眼,这里谁也不剩,就像这个终于结束的故事。
关于他的,关于她的,关于他们的。
“你的眼睛像星星一样明亮,你的头发像海浪一样柔软,不论在多么困苦的日子里,不论我去到哪里,仿佛你就在身边,令我无所畏惧。”
艾琳趴在马车窗边,轻轻哼起这首索尔以前教她的‘女神颂’,据说这是以前在战场上鼓舞士气用的。又被那个可恶的家伙骗了,这明明是首情歌。
一只箭尾鼠透过矮灌木的缝隙,默默观察着正在逐渐通过的马车和商队,但它很快就失去了兴趣,因为它有限的智力告诉它这里无利可图。
略微奇怪的是,它听到了一些奇怪的声音,似乎有谁在风里唱着歌。
那歌声低婉悦耳,渐行渐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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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段时间,小镇也发生了一些事情。
第一件事是小镇上来了一群身穿高领长袍自称魔法师的家伙,据说他们来自奈尔斯领地的魔法公会分部,前来筛选民间具备魔法天赋的人。
他们在格林广场上支起了桌子,上面放着个水晶球,一银币的测试费用,任何人都可以上前接受魔法试炼的初级测试。
据说某人身体内如果潜藏着魔力天赋,他只需接触到水晶球,然后水晶球就会亮起,甚至可以通过水晶球的光芒颜色判断出他的元素亲和方向。
索尔花费两银币去试了两次,把手摁在水晶球上,可惜水晶球毫无反应,事实证明天赋那种玩意果然是件离他很遥远的事情。
倒不是他对魔法有多么渴望,索尔真正关注的是照明术和基础治疗术之类关乎生存的通用型魔法,对于攻击那些他反而不怎么在意。
不死心的索尔站在人群里守了一天,可直到那群家伙入夜收摊,索尔也没见有谁让水晶球亮起来过。
甚至直到三天后那群穿长袍的家伙提着满满的银币离开小镇,他也没听说灰幕镇有谁点亮过水晶球。最终索尔不得不怀疑,这是不是一种新式的骗钱手段。
第二件事是原本在新镇养老的那位老魔法师来到了灰幕镇,据说老头上了年纪患有健忘症,时好时坏。他之前扔下两个魔法学徒,某次出门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
没想到时隔一两年,他居然还活着,而且据说在森林深处还有了一个新家,只是似乎这次遗忘发作时又把新家忘记了。
不知道什么原因,他来到了灰幕镇,并且定居下来。
有两次索尔曾经在主街道上撞见过他,除了衣着华丽一些,从外观看起来他就只是个满脸皱纹的老人而已。
周围的人大多对他抱以尊敬疏远的目光,只不过从他木讷的表情来看,索尔也判断不出他到底是清醒着,还是又徘徊在了遗忘里。
第三件事的影响有些大。
据说小镇西面亚尔矿坑那边,挖矿的劳力和驻守在那里的两个佣兵团,一夜之间人全部死掉了。后来小镇派人去实地探查了一番,却没找出众人死因,也没发现任何敌人的踪迹或者打斗痕迹。
渐渐的小镇上又有些不好的流言在流传,难免有人旧事重提。
事情的根源或许要追溯到好多年前了,骸骨复苏这件事并不是灰幕镇独有的个别现象,实际上自从大陆进入黑暗历以后,整个大陆都存在这种现象。
在所有坟墓密集的地方,每到黎明时都会有骷髅从土里爬出来,在自己墓穴周围徘徊。
最初对此现象展开研究的是一些民间自称学者的家伙们,但真正研究的主力还是魔法公会内部,因为那些不眠的骸骨最终还是要依靠魔法去净化消灭。
不过魔法公会本身并没有足够的人手,能随时派往各地去专门解决骸骨的问题,于是对骸骨的研究渐渐偏向了药剂方面。
魔法师们希望能研究出一种特殊的药剂,来代替人手实现骸骨净化的目的。
后来,针对净化骸骨的药剂没什么进展,别的方面却有了突破,一种据说能控制尸体做出重复劳作行为的魔咒突然横空出世。
于是,在灰幕镇这些依矿而建需要大量劳动力的村镇,这种魔咒变得很是抢手。
死去的尸体涂上防止腐烂和散发气味的魔法药剂后,仍然可以用魔咒驱使他们继续进行长年的劳作,成了免费劳动力。
最初这种魔咒才问世的时候很是带来过一些动荡,因为投机商人们的商品清单上开始出现回收尸体这一项。
这意味着身边的其他人开始成为隐藏的危险,任何一个人都有可能向你背后捅来刀子,搜刮你的财物后还可以用你的尸体去换几块黑麦面包。
后来混乱最终得到肃清,人们也渐渐习惯,再也没谁想通过死人来发家致富。
毕竟杀人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不论是心理上、体力上,而且搞不好你还会成为被反杀的那一个。
在镇长埃尔顿接手灰幕镇以前,这种古老的恶习就已经延续了很多年了。矿坑里死人和活人劳作的场合分开,死人进行深度挖掘,活人则在浅层作业。
接手之后,埃尔顿也没去改变什么,或许是考虑到并不是每个人都愿意接受自己的亲人死去后仍然被俗事纠缠,终日劳作。
埃尔顿下发了一条政令,向民众宣布
“除了那些无亲无故的流浪汉和暴死荒野无人认领的尸体外,镇上如果谁的亲人去世,可以自由选择把死去的亲人入土,或者把尸体交给镇上扩充到矿坑的劳动队伍里。相应的,镇上会进行一定的金额补偿。”
事情就这么延续了下来。
直到最近矿坑那边死了人,这件旧事才又被翻了出来。
一时间,整个镇上人心惶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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