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历七一七年初春第二个月第一周,圣光日清晨,晴,暖风。
索尔独自行走在黑暗的荒野里。
他正向着新镇的方向前进,按时间来推算的话,如果不出什么意外,他会在下周的烈炎日那一天到达新镇,比星坠日的约定还早一天,
该给克蕾蒂一个怎样的惊喜呢?索尔微笑盘算着,连脚下的脚步也变得轻快起来。
这一趟索尔仍然是独自上路,没有跟随商队。他认为自己终究要适应独自行走于荒野,那才是冒险者该有的样子,而且整装待发的商队也不是随时都有的。
在荒野里赶路从来都是一件辛苦的事情,但和煦的天气再加上轻快的脚步和心情,还是让索尔在当天即将入夜的时候,见到了圆木镇遥遥在望的灯火。
这次旅途里,索尔准备利用空间戒指,进行沿路贸易的计划已经开启。
只不过在灰幕镇生活了那么多年,索尔很清楚那个地方并没有什么真正拿得出手的特产,一定要说的话,也许灰幕镇亚尔矿坑出产的铜铁矿石能算一个。
可惜矿石那个方面对于索尔而言完全是个陌生的领域,所以他果断放弃了,准备到圆木镇再开始进货。克莉丝那个小豆芽曾经在马车上说过,圆木镇西边紧邻着大面积的果树林,当地盛产口味独特的果酒。
将大部分钱财留给了艾琳和朱蒂之后,索尔自己手里只留下了三十银狼。
这个数额用作贸易的启动资金或许寒酸了点,但索尔并不担心,等最初的短暂窘迫过去,利润很快就会滚动起来。
索尔心里一边盘算着一边昂然迈步,但某个瞬间他的脚步却骤然停了下来。
因为无意间一抬头,索尔突然发现前方荒野里出现了几道人影。他们站成一排,隔着十多二十步远的距离,正好堵在自己前进的方向上。
而索尔之所以能超出视野看见他们,是因为站在队伍边侧的两个法师模样的人,正各自单手捧着一簇明亮的火焰。在索尔看过去的瞬间,她们合手一握,火焰应声熄灭,周边景物又重归于黑暗。
就这么匆匆一瞥,索尔看清了他们至少有五个人,边侧的是两个法师,内侧两个身着轻便铠甲扶着腰间长剑的似乎是剑士。至于中间那个全身金属铠甲的魁梧壮汉,正拄着一面尖牙型的大盾站在那里微笑着。
一瞬间,索尔脑中飞快掠过无数念头。
常年混迹在这片领地,索尔很清楚法师是多么稀缺的存在,而现在两名法师同时出现在了一个队伍里,可见这支队伍的实力应该很强。
另一方面索尔很清楚,自己的仇人都死掉了,而以自己向来低调的为人,应该也不可能招惹到谁出动这种力量来对付自己。何况这种实力结构的队伍,镇长埃尔顿手里都未必有。
所以索尔最终认为,既然对方的法师用火焰向自己打招呼,也许是警告自己不要靠近,也许他们正在那边进行什么秘密的事情。
索尔很清楚什么时候该抑制好奇心,何况还是在眼下的荒野环境里,所以他很识趣地换了个方向,继续自己的行程。
然而,没等索尔走出几步,一个魁梧的身影出现在了索尔的黑暗视野里。他显然是刚才那五人之中的壮汉,索尔甚至没听到对方移动的声音。
既然这名壮汉过来了,另外四个人肯定都过来了。索尔心里一沉,既然自己换了方向他们仍然挡在前面,看来这群荒野里的不速之客显然就是冲着自己来的。
“各位朋友,也许你们找错人了,我只是个普通的冒险者。”索尔试着沟通。
“应该没错,你就是索尔?德雷克吧?灰幕镇的守墓人。”壮汉笑了笑。
“是的,我是,那请问诸位找我有什么事情?”索尔没有做无意义的否认,对方显然是有备而来。
“你得跟我们走一趟。”壮汉回答。
“理由?以及目的地?”索尔问。
“目的地是南境的主城奥德伦萨,至于理由,小鬼,那不是你有资格问的。你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放弃抵抗,至少能少吃点苦头。”队伍里的另一个男性成员发言。
奥德伦萨?索尔很确定自己没有什么远房亲戚在那边。但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一旦束手就擒,命运和生死也许就不在自己手里了。
“抱歉,我有必须要去见的人,也有必须要去赴的约。”索尔弯手握住背后的长剑。
“哈,这样的世道,去找谁呢?找到了又能怎么样呢?”壮汉轻声笑了笑。
就在壮汉话音落地的瞬间,索尔猛然拔剑,却是瞬间向身后一个横扫。
“嚯!小鬼,反应不错。”索尔身后的黑暗里蹭起一点火星,夜枭有些阴郁的声音传来。
其实以夜枭二阶的实力,不论想直取索尔的性命还是正面格杀都毫无压力。只不过盗贼一向习惯从背后来,而且如果能直接打晕捆走,也能为队伍省些麻烦。
索尔丝毫没去在意自己横扫后的战果,既然前后包夹,他只能瞬间向侧面一个翻滚,企图绕过盗贼顺着灰幕镇的方向往回跑。
翻滚起身,索尔反手一扬,漫天的麻痹粉尘飞舞。
“呸~呸呸,臭小子,把戏还挺多。”刚准备贴身的夜枭正好撞进粉尘里,咒骂着。
索尔继续朝前一个翻滚,倾斜着身体开始狂奔。
面前骤然升起一道火墙,索尔双肘交叉护住头部直接强忍着痛楚穿了过去,然而前进的路径上又接二连三的竖起了数道宽厚的火墙。
“谁和我打赌?看看他能穿几堵?”队伍里始终未出手的剑士出声谈笑着。
索尔很清楚只要自己慢下来的瞬间,法师们完全可以将自己的双脚冻结在地面,禁锢自己的行动,但是她们没有。
听着那些戏弄的声音,索尔并没有多愤怒,只是嘴里泛起一丝苦涩。满场二阶的气息,他知道自己今天可能逃不掉了。
调头绕开火墙,一个高大壮实的身躯挡在了索尔面前。
索尔咬牙,手中的长剑悍然劈下。
“铛~”索尔的全力只在重型塔盾上擦出几点火星。
“小子,这就是你的实力?来,用力点,不然我可要失望了。”汉克哈哈地笑着,显然连使用武器的兴致都没有,只是抬着盾在那里格挡着。
“铛铛铛铛。”一连串密集地金属撞击声爆出,然而没什么用。
汉克注定要失望了,一阶打三阶,那已经不是个普通的笑话了。
在索尔攻击停顿的瞬间,汉克反手挥来一记沉重的盾砸。那短瞬里索尔下意识抬起手肘格了一下,但显然意义不大。
索尔拄着长剑最终摇晃着倒了下去,强忍着强烈眩晕带来的反胃感,索尔看见视野里的汉克从一个变成了两个,又变成四个。
涣散重影的视野里,索尔突然听见克蕾蒂在耳边低语。
“如果我死了,你的故事仍将继续下去,而如果你死了,我的故事就结束了。”
索尔悲凉地笑着,整个人猛然从地面蹿起,挥剑向正朝队友们走去的汉克劈去。
“这小子,还挺执着!”没想到自己三阶的力量,居然没能把这小子一下砸趴下,汉克笑骂着,反手又是一记重盾。
“哐~”这一下索尔挨得很实在,不再有抬手的机会和力气,整个人被抽飞出去,彻底倒在了荒野里。
“你们就这么抱着手在一边看戏真的好吗?看来我得向总部申请换几个勤快的人手了。夜枭,捆紧点,看来一整个春天都要浪费在路上了。”汉克活动着手腕,向队员们走去。
“是他们在看戏,我只是不敢抢队长的风头,才站在一边学习。”夜枭玩笑着向倒地的索尔走去。
然而,刚迈动脚步,夜枭突然整个人惊叫了起来。
“快看!他……又站起来了!不对!老天!那到底是什么该死的鬼东西!?”
整个小队的人一瞬间全身汗毛都竖了起来。
在他们的视野里,倒地的索尔又再次站了起来。奇怪的是他虽然穿着索尔的装束,但每个人却觉得他似乎不是索尔了,因为他整个人的轮廓有些涣散模糊。
他半弯着腰,低垂的双手像是在随风摆动一样。眼里燃烧着紫色的火焰,表情也模糊成了诡异的闪光线条,只是那扭曲的样子众人也看不出他是在哭还是在笑。
“……呵呃~~~!”他转头看向众人,似乎发出了一声低沉而又古老悠远的叹息。
然后,众人感到一种深入骨髓的、绝望的、悲伤的、腐朽的气息,扑面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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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蕾蒂默默向着灯火通明的领主府看了一眼,然后将手中的烛台扔在了浸油的衣物堆里。
在整个领主府因为突然的火灾陷入混乱的时候,克蕾蒂翻过了庄园围墙,来到了街面上。
此时她的样子有些狰狞,往日白皙的皮肤早已灰暗无光,面目全非的脸上几乎有一半爬满了令人恶心的癣疾,长袍下也换了一身难民里常见的破烂穿束。
“不知道我这样会不会吓到他?嗯,必须吓吓他了,谁让那个坏家伙那样欺负自己。”克蕾蒂幸福地笑着,站在旅馆对面阴暗的墙角里展开了期盼。
她就那么执着地看着某个方向,直到午时的喧嚣,暮时的炊烟,夜深人静的街道。一个沙漏,两个沙漏……她懒得数了,累了,就靠着墙壁,但目光从未离开过。
直到又是新一天清晨的钟声响起,她终于无声地流下泪来。
“从今往后,我连偷看你的机会都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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