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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三章 另一个困境
    送走了光明教廷,索尔知道事情还没完。这群家伙见到自己就像苍蝇见到了腐肉一样,噢,不对,应该说就像饥渴村妇见到了英俊男贵族一样。

    不过这群家伙倒也不太难打交道,显然多年的躲躲藏藏已经磨平了他们的棱角。

    想想也是,再刚烈的性格终究也磨不过时间。渐渐的,你总会发现那些耿耿于怀的事情终于不再重要。所以说,在时光的长河里,到底要有多勇敢才能念念不忘?

    经过索尔亲自鉴定,圣女艾蕾莎显然属于一种新型的香菇怪,整个人似乎还……冒着点傻气?不过这也很正常,她应该在俗世里混迹未久,或者也可以说涉世未深。

    哪有那么多才貌兼备?

    索尔怀疑,这世上像自己这种智慧与美貌并存,英勇与无畏化身的人,应该是不多的。

    以前索尔其实不太在意自己的外貌和智慧这些东西,但是没办法,从自家香菇们崇拜的眼神里,索尔终于还是明悟。该发光的总会发光,捂不住的。

    站在初春的街面上,街边的路灯光亮似乎也变得柔和了不少,可索尔却突然有些无所适从。他转头透过漆黑而遥远的天幕,看向南境主城奥德伦萨的方向。

    索尔知道自己此刻正站在暴风雨前的宁静里,也很清楚那群人肯定正在酝酿着什么,甚至是必杀之局也说不定。可是他却想不出来该怎么办,所以无所适从。

    这不是什么迫害妄想症,奥德伦萨舞会上的那场大闹,等于扇了黑暗议会所有人的脸。

    古老体制的荣耀、当权者的体面、再加上血脉的深仇,多种原因堆积在一起,让整件事变成了一场终究会到来的暴风雨。只是这次自己不再是主角,而是变成了被复仇的一方。

    现在是黑暗历七二零年的初春,距离那件事已经过去了一年多的时间。

    这一年宁静的时光里,自己那挂满蜘蛛网的人生,终于得到了一场打扫。而自己也终于可以站在黑暗的死荫里抬起头来,仔细看一看生活真正的样子。

    可惜好事终难长久。

    黑暗议会那边已经隐忍了一年,估计也该差不多了。

    要说眼下怕不怕,索尔其实是怕的。

    只不过他怕的不是自身的陨灭,而是怕失去那些围绕在自己周围的人。

    以前的索尔是强大的,一个人该生就生,该死就死。反正也没有什么亲近的人,死了也不会连累谁。都说一无所有的人才是最强大的,索尔一直是赞成这句话的。

    可人活着就是这样,牵绊多了,性格也就无法再锋利了。

    当时亲手埋葬露希雅和暗流村的村民后,索尔是心怀死志奔赴奥德伦萨的。苍老反噬、诅咒缠身、一个连心脏都没有的怪物,索尔也没想过自己有什么活下来的可能。

    等到人死账消,大不了让那些人把自己的骨头磨成粉喂鱼种地,反正不会连累任何人。

    但世事难料就在于此,自己活下来了。

    现在,家里的每个香菇,甚至史坦特和迪勒那些同伴,全都成为了自己的弱点。

    如果黑暗议会那三个八阶的老杂毛一起联手袭来,这片大陆上能挡住的人可能不多。

    不,应该说没有。

    可是现在的局面自己却无法一走了之。

    自己一旦消失,为了逼出自己,周围和自己有关系的人也必然遭到针对和迫害。而自己就算再次独自存活,得到的无非是下一场复仇的人生而已。

    而带着所有人逃走也不现实,一个是目标太大,再一个是索尔相信,从自己逃离奥德伦萨的那一刻起,那些人对于自己的监视就从未松懈过。

    这方面索尔从未怀疑过别人的组织底蕴,一个经营了几百年的古老组织,要是连这点情报能力都没有,那不如关门改行卖咸鱼算了。

    逃进秘境也不可能,没有食物来源是个问题,最关键的是长时间徘徊在秘境里,遭遇那些秘境噩梦的概率就会变成必然。什么收藏家那些随便来一个,仍然无解。

    总之只要还在这片大陆上,眼下已经是逃无可逃。

    站在光影交界的街面上,索尔突然想起多年前还在灰幕镇时,导师问过的那个问题。

    “如果有一天你被三个强敌围攻,他们的实力远超你几个层面,并且封死了你所有逃跑的可能,到那时你会怎么做?”当时导师这样问。

    “我的答案是,我会选一种死法,尽量保留最后的尊严。但我认为问题的重点不在于这个结果,而在于这个局面形成前。”

    “如果在那之前我足够谨慎,或许就能通过一些渠道提前察觉到敌人的恶意。只要握有先机,我就可以在暗处布局把他们逐一消灭。”

    “即便发现来者不可敌,我也能在自己还有余力的时候趁机远遁。”

    “总之,当三人围杀这种无解之局形成以后,我已经没有改错的机会。我错在没有在那之前重视敌人,最终把自己置身于危险。”

    “那么到了最后,我就该死。”这是索尔当时的回答。

    直到今天,索尔仍然清晰地记得自己当时侃侃而谈的样子。

    可惜回答问题终究只是件简单的事情,很多时候我们大可以天马行空,或者张口就来,反正就算回答错了也不会承担什么后果。

    等现在事到临头,或者说多年前一个随意的问答成为了眼下的现实后,索尔才真正明白了现实的可怕之处。自己打不过也逃不了,现实本身已经成为了一个无解困境或者说囚笼。

    而自己所能做的选择很有限,区别只是自己一个人面对,还是带着一群人面对。

    可惜两条都是死路,那些八阶老怪物的实力,不是索尔咬着牙几天几个月不睡觉就能赶上的,那或许需要很多很多年。

    甚至有许多人穷其一生,直到今天都还走在追寻力量的道路上。

    那就算了吧。

    比起自己从前那种抱着膝盖缩在角落里的惨淡人生,如今自己也算是见过了美好。

    索尔决定不再想了,顺其自然吧。此刻就算自己站在这条街上站成雕塑,甚至站成一位哲学家,也解决不了这个无可解决的问题。

    离开街道,索尔去军部的军需官那里再次询问了下物资的准备情况,并且让他们随时做好出发的准备。马上要开战了,做点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吧,活在当下一直是索尔的原则。

    白袍大主教别尔纳特已经明确表示,他们不会插手、介入、支持任何形式的领地战争,顶多会趁着战争开端找机会偷只鸡而已,这个奸诈的老光棍。

    晚餐桌边,索尔一如既往的有些沉默,不过众人都早已习惯了他安静的样子。

    香菇们倒是聊得叽叽喳喳,很是欢畅。

    “不错,手艺有提升。”感觉到安朵和芬琪两个豆芽的期待视线,索尔微笑着点点头。

    得到索尔的赞扬,两个豆芽一脸满足地傻笑着,像是捡到钱一样。

    “在想什么?”贝丝温柔地看来,把小手塞到索尔手里,传递着指尖的温度。

    索尔微微摇头。

    “还能想什么?这家伙肯定在盘算着怎么把光明教廷的圣女掳回来,那个女人故意蒙着面纱,应该有些姿色。”佩蒂撇着嘴,一脸鄙夷地声讨着。

    索尔下意识转头看了她一眼。

    原本做好炸毛准备的佩蒂愣了愣,她看见索尔的目光很平静,好像还有些……空洞?

    晚餐后香菇们约着去逛集市,据说新到了什么布料很抢手。索尔摆摆手,这样的苦他从来不会主动去受,反正香菇们的安全有护卫跟着,也不用他操心。

    等安朵和芬琪收拾好杯盘,急匆匆地追出门去后,整个领主府彻底安静了下来。

    索尔灌下杯子里的温茶,回到房间倒在床上。

    “嗵~嗵。”房间里突然响起敲门声。

    “谁?”索尔有些疑惑,此刻领主府好像只有自己一个人。

    “我半路悄悄摸回来的。”佩蒂推开门解释着,然后还探头向走廊上飞快扫视了一眼。

    “有事?”看着她神神秘秘的样子,索尔有些哭笑不得。

    “我就是……来看看你。”佩蒂攥着裙摆支吾着。

    你来看看我?你居然来看你的一生之敌?是良心终于痛了吗?又或者这是什么新的香菇战术?索尔猛然从床上坐起,那震惊的表情就像听见史坦特亲自下了一窝蛋一样。

    “看完了,我要走了。”看到索尔惊惊乍乍地反应,佩蒂香菇气恼地转身去扭门把手。

    “站住,你以为领主房间是随便想进就进想走就走的吗?过来。”索尔抱着手。

    佩蒂犹犹豫豫地走到床边,被索尔拽了一把,横坐在他腿面上。

    然后索尔趴在她腿面上,枕着手臂脑袋拱了拱,闭上了眼睛。

    周围很安静。

    默默看着他的样子,佩蒂认为自己的判断是对的,他似乎有些累了。佩蒂有些紧张地伸出白皙小手,先是指尖,然后才是手掌,落在他的脑袋上揉了揉,这家伙也不给个反应。

    “是因为我吗?”佩蒂轻轻抚过他偏硬的发质。

    “因为你什么?”索尔闷声反问。

    听着他的语气佩蒂松了口气,看来和自己没什么关系。

    “我还以为是我平时经常和你吵闹,让你厌烦惹你生气了。”佩蒂下意识解释了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