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妮贝兹仍然是那身轻便的女性护身铠,原本及背的暗金色长发,随意在脑后扎了个马尾。整个人英气瑰美,也许是因为走了很远的路显得风尘仆仆,神色有些困顿。
闯进领主府后她也不说话。
只是抱着手臂,站在长条形餐桌尾段,就那么远远的和主座上的索尔对视着。
空气一时间有些紧张,这紧张主要来自于餐桌边的香菇们,她们觉得眼前这个骑士装束的少女打上门来,难道是来讨伐她们的大魔王?就像正义骑士铲除邪恶那种戏码?
看见安妮贝兹的一瞬间,索尔突然有些恍惚。
旧事卷尘扑面而来,瞬间将他拽入了那段艰难无比的时光,那些杀伐和举步维艰。
在北方边陲混迹了一年多,直到今天索尔才终于成功让自己不再时刻想起。
可惜安妮贝兹这一出现,瞬间又把他再次拽了回去。
“没关系,这位是客人。”短暂凝滞后索尔摆摆手,侍卫统领赶忙低头拱手离开。
“芬琪,再去拿一套新的餐盘和刀叉来。”索尔又转头吩咐芬琪小豆芽。
等到餐厅里的气氛稍微有所缓解,索尔这才转头重新面对安妮贝兹。
“坐吧,想不到这么久不见,你对我的爱慕还是这么直接。”索尔回归老狗气息,一脸戏谑地笑容,向餐桌边摊了摊手,示意安妮贝兹入席用餐。
“的确想不到,你居然还活着,而且居然……四阶了。”安妮贝兹在心底咬了咬牙,那种感觉又涌上来了,每次见到这家伙就想把他狗头打爆,可现在这家伙比自己还高一阶了。
视线扫过餐桌边一众香菇,安妮贝兹也不扭捏,拉开椅子在伊格莉特身边坐了下来。等芬琪端来蔬菜肉汤,安妮贝兹转头道谢后,这才毫不客气地举起盘子里的刀叉。
“你们领地……这是最近圆葱大减价吗?”安妮贝兹看着一桌子圆葱美食嘀咕了句。
“放心吧,不会比你上次吃过的蜥蜴肉差。”索尔笑着摆手。
两人之间这些你来我往,被餐桌边一众香菇看在眼里,众人同时松了口气,也大致都有了各自的判断。会这样说话的,那应该就是朋友了,就算不是至少也不会是敌人。
“噢,这是奥德伦萨阿戴尔家的安妮贝兹大小姐,这些是我家的香菇们。”索尔抬手用餐巾擦了擦嘴,然后为餐桌边的双方逐一介绍,香菇们维持着基本礼貌,互相点头示意。
本来餐桌边的香菇们和安妮贝兹互相打量后,心里都冒出了点攀比心态。但一听对方是南境主城的家族大小姐,还有这一身穿着,香菇们只能默默低头安静地喝汤。
这完全没办法比啊,裙装和铠甲,都不在一个领域。而且据说对方还吃蜥蜴肉,一众香菇们不禁幻想出蜥蜴人史坦特扒着铁锅边缘,被哀嚎着割肉的场景。
因为有外人在,餐桌上的气氛终究有些沉默,怎么硬拽都活跃不起来。
“看来您和您的夫人们生活得很幸福啊!索尔领主大人。”安妮贝兹嘴里虽然用着敬语,语气里却满含讥讽。
“一般吧,可惜特意留了个女骑士的座椅位置却一直空着。”索尔稳如老狗。
安妮贝兹脸暗自一红,想不到这家伙一上来就横冲直撞,根本不在乎脸面和场合。又想到在不要脸这个领域里,索尔早已迈入自己只能仰望的大师级别,安妮贝兹只能果断放弃。
“那位置还是继续空着吧,或者留给别的人来坐,我这次来其实就是为了这件事情。”安妮贝兹不再和索尔互相伤害,开始说起此行的目的。
“什么事情?”索尔顺口问了句。
“关于‘你的女人们’的事情。”安妮贝兹咬字很重。
他的女人?还‘们’?桌边的三个香菇震惊了,纷纷转头瞪着眼睛看向索尔。目光从他还有别的女人的震惊里,纷纷变成了他还有许多的其他女人?
被自家香菇们的视线所笼罩,索尔的老狗气场差点维持不住。
千万要镇定,索尔在心里不断鼓舞着自己。一旦自己此刻表面上露出丝毫心虚的破绽,家里的香菇们必然会暴动,到那时候才是真正的每天活在噩梦里。
可惜,自己在自家香菇们心里的形象算是彻底毁了。
不过也没什么好担心的,就给她们留个英俊沉稳的印象吧。
“哦?我的女人?你指哪一个?”索尔索性直接脖子一梗,露出一抹顶风作案的疯狂。
“洛娜和克莉丝。”安妮贝兹的小嘴停止咀嚼,轻轻吐出了两个名字,眼神有些哀伤。
索尔沉默不语,实际上从安妮贝兹突然来到北方边境,出现在自己面前,他就已经有了某些预感。那应该就是自己一年前在奥德伦萨舞会上撒野的后遗症了,显然手尾还没结束。
当时离别的最后一面,安妮贝兹、洛娜、克莉丝三个香菇都在。
可惜那时索尔诅咒缠身,自身难保,后来在贝丝的帮助下逃往北境,侥幸活命至今。
在北境扎根后索尔没有再去关注克莉丝她们,一方面算是和惨痛的过去顺手道别,另一方面事隔一年,她们也许有了自己的生活,万一自己派人关注反而又将她们卷入漩涡里。
所以虽然自由之城后来有了自己的情报部门,也在南境主城奥德伦萨插下了钉子,但索尔从没刻意强调过要知道洛娜她们的消息。
既然过去了,也就过去了。
在索尔想来,洛娜她们在当地也不算毫无地位,或许会因为当时和自己走得近受到点牵连,但应该不会牵连太深。毕竟自己是突然出现在南境主城的,又不是常年盘踞的势力。
索尔以为时间会掩埋一切,但现在看来可能埋不掉了。
“她们……怎么了?”索尔问得有些艰难,害怕听到什么无法挽回的消息。
“她们被你害惨了,洛娜还算好一点,艾密尔顿家族里本就只剩她一个人在支撑,最坏无非家财散尽家族消失而已,她说起来其实并没有太多可以失去的。”
“克莉丝就有点惨了,她本来只是个普通的商人家庭,有个哥哥早年已经分了家,父亲又于三年前病故,只剩她和母亲捏着点余财相依为命,现在连唯一的母亲都失去了。”安妮贝兹简单叙述了一番,语气有些怅然。
“……是我的过失。”索尔目光黯淡地低下头。
他想起克莉丝在灰幕镇的领主府拍着桌子,为自己一个孤儿仗义执言的样子,那束火红的单马尾。还有那个一头蔚蓝发色,像海洋一样的少女‘略略略’的对自己做着鬼脸。
看到索尔的样子,安妮贝兹隐隐有些自责,自己会不会语气过重了。
毕竟这一生何时会遇见谁经历什么,终究世事难料。而且当时索尔动手前曾经把自己等人撵走,是自己三人非要凑在他身边,现在把所有事情强行推在他身上似乎说不过去。
“那她们现在怎么样了?具体点。”索尔抬起头来。
“现在她们两被关了起来,据说被关在一处危险的秘境里。”安妮贝兹回答。
“那么大个黑暗议会就这点格局?”索尔隐隐有些愤怒,有事他们可以冲自己来的。
“说实话据我打听到的消息,这似乎不是黑暗议会长老们的意思。整件事是三席长老的女儿茜妮尔,和二席长老的子孙辈在私底下勾结运作的。”
“至于关起来这个举动,是为了引诱你前去救援还是别有目的,这我就不知道了。”安妮贝兹注视着索尔,把自己掌握的信息娓娓道来。
“又是茜妮尔那个老贱人吗?既然她们动了手,就算不是黑暗议会的授意其实也没什么区别。”索尔微微摇头。
“唯一的好消息是,不知道他们是不是对你有些忌惮,害怕奥德伦萨舞会的事件重演,所以没有对洛娜她们下死手。她们只是被关起来失去自由,暂时还没遭受折磨吃太多苦。”
“那假设我不在或者没有及时知道这件事情,她们最后会是什么结果?”索尔转头问。
“结果?也许饥寒、受苦、死去,又或者送进销金窟成为流莺,谁知道呢?”安妮贝兹摊开手。
听到洛娜她们暂时是安全的,索尔松了口气。
“所以你现在是来找我去救她们?”索尔恢复从容,端起鲜汤喝了一口。
“怎么?你觉得你不该去?你当天倒是爽快,杀戮完留下一地血腥逃走了,留下你的女人们在那里受苦。”看到索尔短暂失落后又开始嬉皮笑脸,安妮贝兹又开始恨得牙痒起来。
“你不要乱说,什么我的女人?”索尔忍不住了,不能再被安妮贝兹抹黑下去了。
“你敢做不敢认吗?”安妮贝兹脖子一梗。
我特么……我做什么了我?索尔一脸黑线。
当时他心怀死志,根本就没想过丝毫的感情问题。只是气氛烘到那儿了,他才介入贵族们的争吵里,顺手搂着洛娜和安妮贝兹声称这是自己的女人。
这也能当真?这不是要赖上我吧?难道我那么大个魔王临死前还不能放荡一次?
可让索尔忧伤的是,关键在于最后他没死成,眼下还小日子不错,这就有点尴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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