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丽雅以一个利落的旋转绽放作为自己的舞蹈收尾,修长的脖颈大幅度后仰,被压弯的柔细腰肢绷起一个惊心动魄的美妙幅度,可惜整个酒馆里并没有响起多少掌声或者喝彩声。
说起来‘银色月光’虽然在外乡人口中被称为销金窟,但对于萨丽雅这些长久生活在此的舞娘而言,只是个稍大的酒馆罢了,和其它酒馆的区别在于吃饭喝酒并不是这里的主题。
满厅人头济济,可是客人都很忙,有的露着黄牙忙着往嘴里灌麦酒,有的忙着在流莺们的胸口拱来拱去。除了那个黑袍男人,他神神秘秘的独自坐在三号坐席,看上去有些冷清。
这种长袍装扮的客人萨丽雅见过的不多但也不少,他翘着腿坐靠在矮靠上,双手枕在脑后不经意间展露出硬朗身材。自己舞蹈结束时他微笑鼓掌,只是那掌声被淹没在了喧闹里。
萨丽雅向他感激地笑笑然后鞠躬退场,为这场舞蹈,也为这乌烟瘴气的一天终于结束。
刚才伴奏的那首婉转思乡乐曲,让她想起了自己的过往,于是她用比平常更专注的舞姿来寄托哀思。可惜满厅里只有那位黑袍客人是唯一专注的观众,其他人心思全在女人身上。
萨丽雅是在十四岁的年纪来到亚尔兰提斯的,她的家乡只是个偏远的小村落。当时民间盛传亚尔兰提斯是艺术之都,这里如何如何美好,渐渐的坊间的传闻就成了萨丽雅的梦想。
后来她才知道所谓的艺术之都,只是平民见识不够认知差别所产生的一个笑话罢了。毕竟北境周边城镇有价值的古董名画,全都运到这里堆积流传,无关艺术也堆出艺术感来了。
似乎和想象中有些不一样,但既然满怀希望艰难地来到这里,萨丽雅也没有放弃自己追寻艺术的热忱。于是几经辗转后,萨丽雅拜入亚伯尼尔戏剧学院,认真地学习表演及舞蹈。
年轻的人生总是充满了希望和热情,但其实这些在残酷的现实面前,往往都不堪一击。
很快家乡传来了噩耗,不单只是自己的村落,连同整个领地据说都因为怪物的袭击而陷落,父母也不幸罹难。这意味着萨丽雅必须擦掉伤感的泪水,今后要试着自己养活自己了。
决心是有的,吃苦也不怕,但现实又哪里会有那么简单?除了在家从小务农的经验,以及来到亚尔兰提斯后学会的表演和舞蹈技巧,萨丽雅发现自己能拿得出手的东西其实不多。
于是渐渐的学费再也无力支撑只能退学,然后是房租的逼迫,生存开始变得无以为继。
其实也不是毫无去处,同期的不少女学员和自己的家境差不多,只是世事的颠簸里众人的人生选择各不一样。出没于销金窟的她们很快吃穿不愁,萨丽雅却选择了更艰辛的道路。
幸运偶尔闪现过,但并不长久,好心得到一家面包坊老夫妻收留的萨丽雅,准备用勤劳的双手创造新生活。可惜出色的外貌很快遭到了当地恶棍的觊觎,从那以后开始骚扰不断。
有一次差点就被他们得逞了,自己被拖到阴暗的小巷里呼救无门,还好贴身携带的匕首救了自己,混乱中也不知道捅穿了谁。那次把萨丽雅吓坏了,跑回到破烂的住处瑟瑟发抖。
过了两天萨丽雅终于得出结论,在无情的现实面前自己终究是弱小的,梦想早已远去。
于是她选择了一个介于普通人和流莺之间的职业,一名‘银色月光’销金窟里的舞娘。
舞娘的存在意义其实和流莺差不多,主要目的是让更多的客人来到酒馆里喝酒,增加银色月光的收入。然后,在某个恰当的时候,将身体以某个恰当的价格卖给某个恰当的客人。
自那之后,成为一个新的流莺,会有一段时间的当红期,然后从此寂寂无声泯然众人。
这些萨丽雅都知道,但至少在堕落成流莺那天之前,自己是安全而干净的。至少销金窟这里有着背景和护卫,不会有肮脏的恶棍敢到这里乱来,因为销金窟本来就是最大的恶棍。
回到后台的休息区域,这里同样聚集着很多舞娘,将近二十号人。在这些人当中,萨丽雅凭借出色的舞蹈技巧,成了银月光暂时的招牌舞娘,同时也多了一批看她不顺眼的同行。
“唔!”换下舞鞋的萨丽雅,刚想伸脚进入软靴让脚休息片刻时,突然发出了声痛呼。
“你怎么了?萨丽雅姐姐。”三个平时要好的姐妹立刻围拢过来,语气里充斥着关怀。
低头仔细看看,一根纤细的缝衣针正从靴底倒刺上来,这显然就是来自同行的恶意了。
“大家同一张桌子吃饭,你们太过分了薇安。”要好的姐妹温妮站起,向对面怒斥出声。
“哟~怎么了小温妮,在那里又跳又叫的?我看看,噫?萨丽雅怎么那么不小心?都流血了,身为舞者怎么能不好好保护自己的脚呢?”对面七八个舞娘里带头的薇安笑了起来。
“你……”温妮和另外两个姐妹浑身气得颤抖不已,因为对方这种下作的恶意脏手段。
“算了温妮,我没有关系的。”萨丽雅扶着座椅稍显僵硬地站起,刚才这根在软靴里竖直的缝衣针虽然没有刺穿脚背,但刺得也不浅,让萨丽雅站立时都能感觉到隐隐的刺痛感。
实际上这种事情在自己来到银色月光的这两年里,已经反复发生过无数次了。两边的少女们吵过闹过,就算把事情报到管理的执事那里,这种无风无影的事最后也只能不了了之。
“萨丽雅,有位客人点了你的名,让你去陪他喝酒。”休息处的房门突然被执事推开。
萨丽雅心里有些抗拒,但她知道能把招牌舞娘的自己叫去陪酒,对方肯定付出了不菲价格。而且她心里还有丝微弱期待,猜测会不会是刚才在台下欣赏自己舞蹈的那位神秘客人。
“……贱货,总会有狗眼瞎了的男人看中她。”并没压低音量的秽语声自身后传来,姐妹们不出意外又和对面陷入了新一轮争吵里,萨丽雅脚步略停,最终微微叹口气推门而去。
“你看起来似乎受伤了?是跳舞时崴到脚了吗?”索尔放下酒缸,靠在软靠上笑着问。
“您好客人,我们舞者经常会遇到这种情况,感谢您的关心,只是小问题。”萨丽雅隔着索尔一段距离在条座上坐下,心里放松了点,果然是刚才那位观赏自己舞蹈的黑袍客人。
他还是那副悠然自在的样子,看起来慵懒随意,只是眼神里很干净,看不出什么邪光。
“喝两杯吗?”索尔向桌面上挑挑下巴。
“抱歉,客人,我没什么酒量的。”萨丽雅有短瞬的犹豫,但最终还是摇摇头拒绝了。
她心里其实一直对酒水这种会让人神志恍惚的饮品,抱有戒备和厌恶,就算实在推脱不掉一定要喝,她也只会浅抿一口。这种姿态经常引起酒客不满,但也让她幸运的蒙混至今。
“没关系,我其实是坐在这有些无聊,所以想找个人聊聊天。”索尔枕着手臂笑了笑。
这位客人虽然说得轻描淡写,但萨丽雅内心是不信的。男人们来这里的目的几乎都是寻欢,就算不是,他独自坐在这也不会是因为负担不起流莺的费用,肯定有着他自己的原因。
不过这个男人没有强迫自己喝酒,倒是让萨丽雅心里小小地松了口气。
“很荣幸能倾听您的故事,客人。”萨丽雅礼貌地笑笑,然后斜并着腿坐姿端正,做出一副倾听的姿态,就像她在礼仪课上学过的那样。这个男人或许内心烦闷,想要倾诉什么。
“实际上在你还没到来之前,我向侍者稍微打听了一下你的情况。”索尔开口说了句。
“……嗯,感谢客人您听我卑微的故事。”萨丽雅眼睛眨了眨,有些不明白他说这句话的意思。自己的过往在姐妹间并不是什么秘密,只是那过往平淡哀伤,没什么值得注目的。
“好吧,就是你了。”索尔突然呢喃了一句,站起了身。
什么……就是我了?萨丽雅一瞬间有些愣然,然后她看见对面那位神秘的男性客人,突然径直走到了自己的面前,俯身搂住自己的腿弯和脖颈,将自己整个人横抱在了他的怀里。
“您……做什么?”这一下来得有点突然,对方显然是想把自己抱到周围的空房间里,等走出两步后萨丽雅才反应过来,开始剧烈疯狂地挣扎起来,可惜他抱得很紧,无可挣脱。
许多有姿色的舞娘突然被蛮横的客人夺走贞洁,这样的事其实在销金窟里总在发生。这也许关系到客人的背景或者实力等等多个方面,但身为舞娘在其中其实没多少反抗的余地。
萨丽雅知道自己如果继续混迹在银色月光,终究有一天必将迎来这个结局。但她不希望是今天也不希望是现在,之前对这位男性客人堆积的些微好感瞬间消散,只剩羞愤和鄙夷。
慌乱间萨丽雅只能拼命看向周边的侍者,作为银色月光头牌舞娘的她,相比起其他普通舞娘肯定更受销金窟的重视和保护。这种关键时刻,她只能寄希望于银色月光的护卫力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