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镇上空圆盘大的月亮正散发着朦胧的光亮,映衬的小镇美轮美奂,又是一年中秋!
夜,很静!
直到响起一串,“呜,呜!”
“呜,呜!”
2007年的农村没有那么多小汽车,白天常见的拖拉机也是踪迹全无,也就使得床头柜上手机发出的急促铃声,成了山中无老虎的猴子,一下窜出去老远,老远!
晚间时候,甘韬陪着村里的老爷子、老太太整了两杯,一瓶酒两人分,他喝了能有两,以至于赏月的心思全无,回到家一翻身上了床。
他睡的很熟,模糊间嘟囔了声,转身又是沉沉睡去。
好在一副不接电话决不罢休的手机铃声,成功招来了隔壁屋看中秋晚会的江梅,要不怕是又得多件抱憾终身的事。
从迷糊到听见铃声的清醒,只是一刹那。
他有三部手机,一部常年被周晴装着,是用来糊弄人或者说推诿一些不重要的人的!
他身上的一部直板、一部滑盖,滑盖手机记载着一些重要的号码,如家乡城市某大人物的号码,和圈内一些交情不是特别深的朋友,反之,知晓号码的也是这些人。
而另一部黑色直板手机才算真正的私人手机,就连手机号码也只有老家的亲人、极其亲密的朋友才知道,关系好一点的都别想知道。
而一直响个不停的铃声就是那部直板手机,这也就是让他瞬间清醒的原因。
来电人张强的提示画面,让他内心不由一抖,一股不好的预感爬上心头,他一边穿起衣服,一边放下手机等待对面再次打来。
果不其然,铃声几乎毫无间隔的再次响起,他提溜西裤的手缓了缓,岔着两条长腿迅速拿起手机。
“张哥!”
“甘总,我是孟广孝,张总正在抢救,你”
“说地方!”
“海市”
“我最多五个小时就能赶到!”急促讲话的档口,一身酒气消散了大半。
一盏,两盏,中秋夜,甘家灯火通明的盖过了朦胧月光。
卷帘门“哗啦啦”的升起,一声汽笛划破长空,随后“嗡”的串了出去,嗡鸣声之大,使得主干道两旁的多家邻里升起光亮。
拿到驾照以来,甘韬从没开过这么快的车,无论是两轮的摩托,还是四轮的汽车,都没试过风驰电掣的感觉。
甚至他还常常提醒周晴开车开慢一点,行车不规范,亲人两行泪啥的,但今天他豁了出去,尤其上了高速更是如此。
中秋节又名团圆节,一个本该阖家团圆、喜笑连连的节日却和海市第一人民医院中来来往往的人们无缘,即使有那么几人带着笑脸,却也是敷衍俱多。
“嘀嗒,嘀嗒”
手术室外,焦急的孟广孝仿佛听到了秒针的走动声,即使他和张强不是很投缘,甚至当初被边缘化的彻底,但也不能就此淡定下来。
作为同心的最高层,在同心急需拧成一股绳的现在,他害怕里面那个“老人”,在不做任何表态的情况下就此长眠于此,那会使得已经在江省站稳两条腿的同心彻底分崩离析!
“今天过节,离家近的可以先回家,这里留两人守着就够,我下去迎迎甘总,他应该快到了!”
“孟总,我陪你下去吧,今天家里人多的很,也不缺我一个!”
瞥了眼留着中刘海的微胖男人,孟广孝点点头,“那老陈和我一起下去。”说完,他又瞄了眼依然亮着灯的手术室,转身向走廊另一端的出口走去。
“呜呜。”
第一医院的名气很大,人一多,车位便少,急的一路匆忙赶来的甘韬将汽笛按个不停。
“按、按、按,按个屁啊,开个破车看把你牛的”
“我”
按下窗户的他,本想学挡路司机的模样,将脑袋伸出去骂咧一通,可一想到身份,不由作罢,而且现在也不是和人斗气的时候。
“喂,广孝,我在停车场e区第七排,被人一前一后堵着呢!”
孟广孝带着地中海来的很快,知道张强已经进手术室六七个小时后,他一把将上前准备打招呼的地中海塞进车里,指着前面那辆拦路虎,道:“这车停哪你停哪,碍在一起停,碍近点,我的车要是被那车给刮花了,月底让广孝给你发双倍奖金。”说完后,他在地中海苦笑声中,熟络的戴上墨镜,口罩下了车。
“在银川的时候,他不是说回老家看看的吗?怎么又来了海市?”
电梯内,头痛的直拧眉的甘韬,问和他同站在人群后排的孟广孝。
“不清楚,医院看护妇打来电话,我才知道张总又一次住院。”
他点点头跟着孟广孝走出电梯,一番左拐右绕后,一条充斥着酒精味的走廊出现眼前。
“甘总!”
“甘总!”
“我先代替张总谢谢你们!”垫着脚缓缓走近,他先是瞥了眼绿油油的手术灯,随后摘掉墨镜、口罩向或坐或站的同心一帮高层伸出手。
“进去前,医生怎么讲的?”他紧抿双唇,不无悲哀的问孟广孝。
张强父母走的早,老家唯有的几位亲戚也是让其作呕的那种,如今见认识多年的朋友、兄弟就连进手术室前的签字,也是由他或者孟广孝代签,他确实看着难受。
“癌细胞扩散,做好心里准备!”
孟广孝小声说着的同时,又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角,指了指不远处的一个小房间。
白的瘆人的房间内,他揉着额头率先道:“你想问什么?”
“张总事前有没有谈到对自己那份股权的安排?”
“没有。”他蹙眉回忆两人最近深谈的一次,还是躺在银川沙丘上的那个夜晚,张强当时确实讲了很多,但并没提到股权,或许是没来的及说,就被人打断了。
“万一,我是说万一没能走下手术台,律师按医嘱要求股权转让,你到时怎么办?”
“这是他的权利!”
“张总可是占有同心20的股份!这不是个小数字!并且无论怎么转让,转让给谁,对现在的同心都算不得好消息!”
“或许你在资本主义国家见过太多这种事情,也懂得运用各种各样的手段来拆分、瓦解别人,但请别用在我,或者我朋友身上!”
甘韬少有的认真凝视起孟广孝,见其点头后,他临转身之际又突兀道:“我记得第一次见到你,是在昆市城北店的广场上,事后我虽然收集了一些关于你的资料,但你可能不清楚,真正让你做稳同心掌门人位置的原因,一部分是那些高大上那的资料;另一部分则是我个人认为,一位孝顺的儿子、慈爱的父亲,人品总不会太差,你也知道的,我真正感兴趣的是表演,演员可不能分心旁骛。”
如同鹰隼的目光又盯了孟广孝一眼,直到一声“甘总”的叫唤声在门外响起,他才一收从未流出过的骇人气势,拉开门急速走了出去。
“甘韬在不在,现在就进去!”
“我就是!”他举着手匆匆讲道。
“张哥,张哥,我到了!”
“呵。”
矮着身就差跪在地上的他,仿佛听到了一声笑,在看已经瘦的全身骨头凸出的张强,也确实扯起了个嘴角,但他确怎么没法将那个笑容定义为笑。
“你个人,老家,或者对同心还有啥放不下的?”
右耳就差贴在张强嘴上的他,约莫听到了,“我海市!”三个字后,又矮下身子轻声问道:“你是不是想永远留在海市?”
见张强点头,他又问了关于他老家的亲戚怎么安排,眼见张强费力的摇了一下下巴后,他明白,那是不用管的意思。
“同心有啥放不下的?”
“同心”
望着嘴里来来回回,磕磕绊绊一直发出同心两字的张强,他到底没忍住的红了眼眶,湿了眼角。
“讲不出就不用讲啦,只要我在一天,同心一定会好好的!”他轻声在张强耳边呢喃道。
张强眼角含笑,又是费力的想动动胳膊,他心领神会的握着张强的手,就那么一会,只见张强真如书上讲的回光返照那般,少有的对他连吐露了好几个字:“别卖同心,我给他护身符!”
仅有的几个字仿若用尽了张强的全身精力,即使他只听懂了一半,也在没机会问“护身符”是什么了。
从早上到中午,在到晚上十一点点,一直处在弥留之际的张强,终于等来了主治医生的最终宣判,病房走廊外的窗户边,抬头望着本该是一年中最大月亮的甘韬,用力掐灭了手中的烟蒂。
张强的葬礼很风光,甘韬也少有的以同心公司董事长的身份正装出席,凡是他知道的张强身前的好友,无论贫富贵贱,又或者身在国内、身在国外一股脑的被他找了来。
前来吊唁的更是不少,当然,主要还是集中在江南这一块,画皮剧组也来了几位,怎么说,张强也是画皮的制片人之一。
“甘总,我是张先生的身前律师,张总交代的一些事和文件,我得找你说明一下。”
“你说呗!”他瞧着已成黄土一杯,音容笑貌只存于相片上的张强,吸了口烟,意兴阑珊的冲律师道。
“甘总请先看一下这份密封文件!”
拆开包装,雪白的纸张上字迹多的让几天未睡的他,一阵恍惚。
硬着头皮仔细看完,在想起昆市那回自己对张强的种种不满,他不由一阵内疚。
望着手里的授权书,他心里不由感慨着:同心是两甘一张三人所创不假,但真正将同心揉在骨子里的只有一张——张强!也只能是张强!
他也终于明白,张强最后断断续续要讲的话其实是,“我给同心买了张护身符!是啊,同心未来的20股份会一直用来帮助弱势群体,也的确称的上护身符!”
“张哥,我谢谢你!如有来世,咱们在做上回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