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妇人的哭泣声催人泪下，她怀里的男孩也抽泣着哭红双眼。

    忽然，老妇人抱着男孩的手臂松开，她五体投地趴在衙门硬石板上，口中歇斯底里地喊出两个字。

    “冤枉！”

    这一幕令现场看热闹的民众惊呆了，是有多大的冤屈，会喊出这般让人毛骨悚然直起鸡皮疙瘩的凄厉声？

    手持杀威棒的衙役听的握紧棒子，眼睛直勾勾看着堂下祖孙两人。

    这些年，日子一天不如一天，百姓们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不是赶上饥荒就是灾荒，兵祸不断，盗贼横行。

    朝廷的赋税没少交，又怎么也交不完。

    “交吧，交吧，交完过个丰收年！”

    “快交税，不交哪来的钱打那些蛮子。”

    “没钱交？你可以拿粮食抵呀，若没粮食，你不去还有房子、田契，都没有，你自己不也可以抵偿吗。”

    百姓的日子里有道不完的苦水，可在王昭看来，越是乱世越要有那一丝底线。

    彻底放开的**会把人整个吞没，天欲其亡，必令其狂！

    日子已是举步维艰，总要给老百姓一个盼头。

    “民妇丁氏，肃州卢县人，家有八口。我与老伴，膝下育有一双儿女皆已成婚，儿女各有一大孙。”

    “民妇家中清贫，却也有祖上传下的两亩薄田，大儿在地主家打长工，小女夫婿是扁担郎，走街串户，日子倒也勉强糊口，一家人本其乐融融。”

    “哪知，上月初六，一帮衙役冲入家中，抓走

    我那大儿，说是犯了杀头的大罪，不想牵连家人，赶紧给衙门送钱。”

    “我家小门小户，哪里有多余银钱，卖房當契才凑了二十两送与官府，谁想官府又说，吾儿没犯法岂会私相授受与官吏，说完县老爷便没收了我家那倾家荡产得来的二十两银子。”

    “我儿被押入大牢，被严刑逼供，待我见到儿子时，我那孩儿已奄奄一息，苦了我大儿媳娘俩，一夜间守了寡。”

    “我那大儿临走告知，是他听了不该听的话，那地主家帮着县太爷倒卖货物，被我儿听去。”

    “他们竟不问青红皂白非要治我儿于死地。”

    “我那老伴气不过，带女婿去甘州告状，谁知被衙门缉拿，直接投到了大牢，没两天人就没了。”

    老妇人的声音从尖细变得如铜锣一样沙哑。

    “民妇所言句句属实，若有半句谎言，天诛地灭永世不得超生！”

    咚！

    咚！

    咚！

    老妇人一边说一边用力叩首，坚硬的石板被她磕的鲜血淋漓。她嚎啕大哭，嘴里不停念叨着。

    “我那乖孙，我那大媳，被他们活生生推入水井。我小孙子他娘更是被逼着一头撞死。”

    “苍天啊，你开开眼吧，让我孤儿寡母怎么活呀。”

    大堂一片肃静，王昭不知道自己此刻的表情，如果有镜子，映射出的一定是狰狞，怒不可遏的狰狞！

    “求大老爷为我枉死的一家六口洗脱冤屈！”

    “我那老伴辛苦一辈子，到头来被

    打的遍体鳞伤，全身没一处完好的地方，我那小婿待人谦和，勤劳节俭，为我那孙子的启蒙学费起早贪黑。”

    “死了，都死了！呜呜呜！我拼了这把老命也要问一问老天爷，天理何在！”

    噗！

    老妇人喷出一口鲜血。

    “快救人！”

    王昭蹭地直起身，厉声道。

    两边衙役不敢怠慢，急忙将老妇人扶到后院，那老妇人的孙子紧紧扯住老妇人衣角不肯松手，老妇人到哪，他就到哪。

    “卢县捕快，可有话说。”

    王昭话音一落，就见四名大汉齐齐跪下，大声求饶。

    “尔等衣冠禽兽，通通该死。”

    他说的咬牙切齿。

    一名治安衙门的差人小心凑到唐曼琳身旁，小声对她嘀咕两句，后者露出诧异的眼神。

    “怎么了？”

    王昭不由疑惑，难道还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

    唐曼琳深吸口气道。

    “那领头的捕快是个重犯，治安衙门有他的画像。”

    “犯人？捕快？”

    王昭面容明显一僵，他联想到什么，露出残忍又狰狞的笑容。

    “什么犯人？”

    “马匪！”

    “呵呵。”

    王昭冷笑。

    丁氏如泣如诉的哭声在王昭耳旁回响。

    一个人要被逼到何种程度，才会发出绝望悲戚的声音。

    “肃州亦兵亦匪，当上官身我还头回见。” 唐曼琳吸了吸鼻子。

    “什么时候起官府成了藏污纳垢的地方了。”

    “这种事少吗。”王昭反问。

    “贪官污吏，目无王法，狼狈为奸，哼！”

    他说到最

    后重重哼一声。

    王昭不反对一定限度的贪婪，只要在王昭容忍范围内，对贪墨他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贪赃枉法屡禁不绝，是个人就会有**，它会在心底一点一点滋生蔓延，当发现为时已晚。

    是人就会起贪念，与其以杀止杀，不如教会那些人什么能贪什么不能贪，能贪多少。王昭不是鼓励贪墨，贪官污吏抓到一个就要办一个，同时也要经常敲打官吏们，让他们时刻保持警醒。

    老爷子治肃州如治军，严苛的很，发现贪官一般都是杀头了事。但卢县官吏们的做法已经不止是‘贪’，他们已超越了王昭底线。

    “你要对付卢县县吏？”

    唐曼琳犹豫一下还是道。

    “涉及一县主吏，已经不是王大人能法办的了，按章程要申报甘州衙门。”

    如果王柏忠真能在肃州呼风唤雨，怕是朝廷已秣马厉兵准备剿灭他了。

    朝廷对边疆也是有容忍度的，只要做的不过分就不会被惦记上。

    努尔哈赤在辽东就是最好的例子，他静悄悄发展自己势力，万历三大征时征调辽兵入朝鲜他不反，辽兵入播州他不反，而是等到自己兵强马壮，枪杆子锐利才起事。

    那时辽东已被年老昏聩的李成梁与辽东镇守太监祸祸的不成样子，这也是后来为什么努尔哈赤反叛会有那么多汉人愿意当细作的愿意。

    有了努尔哈赤的前车之鉴，唐曼琳不想让王大人难做，更不想把王家牵

    扯进案子里。

    在她心目中，王柏忠是她家的恩人，王昭不算，他就是个混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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