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昭就像个坐堂郎中，只管开方子，不管抓药。

    在其位谋其政，王昭本来就是武将，让他搞什么文人的纳言上谏，对不起，他不吃那一套。

    你不是问我办法么，我直接告诉你，具体怎么操作别问我，能告诉你的，我一样没保留，你自己办不到，就别跟我谈理想讲抱负。

    天启深吸口气，渐渐把情绪压下，他是看出来了，眼前这人就如奏疏中所说，难以控制，有枭雄之姿，这样的人是办事的人，不会阴奉阳违，也不会溜须拍马，但他们不会为你所用，在文官中，这种人是各方大佬，宁可站着死绝不跪着生，为信念敢玉石俱焚。在武人中，这种人是一方大将，好似李如松，戚继光，他们是忠诚于朝廷，但朝廷和皇帝还是有区别的。

    “你是叫朕削藩？”天启帝突然冷笑一声：“胆子挺大的，结果你承担的起么。”

    “陛下您说过，饶恕卑职过错。”

    王昭也露出笑容，他不怕天启帝一怒杀人，或把他拿下，君无戏言真不是说说而已。

    天启帝叹了口气，九边数十万将士，不堪一用，如今好不容易有个看上眼的却跟他不是一条心。王昭这样的人他不敢用，或者说不敢重用，叫王昭身居高位，危险性太大，变数太多，之所以叫文人掌兵，其中一个原因就是文人即便手握兵权也不敢造次，可武人就本质区别了，武人一声令下，谁管眼前是皇

    帝还是谁，谁给士兵饭吃谁就是主子，武人有太多办法收揽兵权了。

    “笔杆子可不能还给天下朗朗乾坤。”

    “只要陛下愿意，肃宁军永远是您手上的刀，只是肃宁军实力仍有不足，还需要三年时间锻打。”

    天启帝定定看着王昭，没有说话。

    良久他才说道：“女真人可不是草原人，你肃宁军不一定是对手。”

    “所以臣说的是三年后。”

    王昭直视天启帝咄咄逼人的目光。

    天启帝看着王昭，这人值得自己等他三年么？如今的辽东就像一只吞金兽，疯狂吸收朝廷国库内存银，户部几次上奏，国库空虚，可辽东仍旧不见好转，其实天启帝心中也很烦闷，如果朝廷能在辽东打一场胜仗，他就能抽出时间料理朝堂上那些老狐狸，在刚刚成年的天启帝看来，明朝在辽东一场大胜就能一扫万历以来颓废的士气，毕其功于一役，实现天启中兴。

    王昭要三年时间，为的不是上战场，而是避开与女真人硬碰硬的局面，就算以目前肃宁军拉到辽东前线，对上女真人也就是针尖对麦芒，胜负难料，把手上一万五千名战兵拼光了，自己成为光杆司令，他图什么？

    匹夫之勇？一时之快？

    王昭要的不是这些，他从未想过毕其功于一役，而是想着在乱世中留给家族一条活路。

    如今是天启四年，再过三年天启自己就会把路走死，崇祯皇帝上台，到那时王昭有信

    心将陕西控制在手中，当然，前提是流民大潮提前爆发，陕西不止肃州，还有明朝最大州府——西安府，还有凤翔府、汉中府、延安府，庆阳府、平凉府，巩昌府，临洮府，它们下面管辖的就有二十个州之多，下设县更是多如牛毛，肃州卫之所以在这里面脱颖而出，全赖王家手握军事民事的管辖权，肃州卫属陕西行都司，属卫所制，不归地方官员节制，由于地处边疆要冲，反而能反制地方文官，将文官话语权减到最低。在明朝这样的地方太多，并不奇怪。

    “君无戏言，朕若答应你，你若办不到该怎么办？”

    “那臣就是犯了欺君之罪，由陛下发落。”

    “一言为定。”

    天启帝深深看了眼王昭。

    “你若有那本事打败女真人，朕不会吝啬王爵，若是败了，你也不需要由朕发落，马革裹尸即可。”

    王昭听着天启帝深沉的声音，心中不由一颤。

    “还请陛下准臣一奏。”

    “咳咳，你说。”

    天启帝轻咳一声发话道。

    “臣要三年安心练兵的时间，请陛下允许。”

    “你指的是三年内朕不能指挥你？”

    天启帝皱眉。

    “不是不能指挥而是不能任由朝臣与陛下身边人调遣。”

    王昭可不会说那种自掘坟墓的话，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皇帝指挥不动军队，那军队是何居心？王昭一个武人身份，这种大逆不道的话，万万不能说出口，哪怕文臣说了，他武人

    也不能说。两者是本质的差距。

    “朕，答应你。”天启帝双眼炯炯有神，王昭的话不就是不能叫兵部与阉党指挥他么，只要自己有指挥权就行。

    王昭可不会这么放过薅羊毛的机会。

    “臣还有一请奏。”

    天启帝眉毛一挑：“还有什么，兵饷的话你要自己想办法，朕的内库银子也不多，朝廷税收不上来，怕是没法给你优待，一切在演武以后按排名给予。”

    “不是兵饷，卑职请陛下调集铁匠、木匠等技师由卑职带往肃州，肃州虽有露天铁矿，但毕竟是苦寒之地，匠人稀少，无法负担肃州军械打造。士卒们盔甲与兵器短缺，需要大量成手。”

    “这好说，一会儿朕拟一道旨意，你自己去衙门挑人，对了，一路的盘缠与路费你要自己出。”

    “谢陛下，臣愿肝脑涂地，万死不辞。”王昭心花怒放，极力压抑自己的情绪，他怕吓到天启帝。

    匠人啊，那可是成熟匠人，每一位都是宝。

    肃州虽然纠集了大批匠人，甚至还有匠人营，但肃州先天条件不足，工匠是一门高深的手艺，需要真正的天才，而肃州缺乏的就是天才，别说天才了，只要精熟，肃州通通都要。至于自己出安家费、路费，真的是毛毛雨，肃宁军的财力，怕是自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

    “时间不早了，早点回去歇息，准备演武，这事关兵饷份额。”

    见天色昏暗，天启帝命王昭退

    下，同时不忘善意提醒他。

    “谢陛下，臣这就告退。”

    王昭也不问关于演武的具体情况，这种事估摸着皇帝都不知道，朝廷如今是两虎相争，东林党与阉党斗的你死我活，但这位陛下好似吉祥物一样，仍旧不受重视。被两波人看作扳倒对方的棋子，说来也是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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