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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第六十二章
    ("相公错拿金手指之后");

    罗美娘想念爹娘,唐氏却是担心自家老头子挨饿受冻,跟罗美娘唠叨道:“你公公那人就跟蛮牛似的,只会埋头苦干,一点都不会顾忌自己,也不知道跟大郎两口子相处成啥样了?”

    罗美娘安慰道:“大哥总不至于不给爹饭吃,爹身体也壮实着呢。”

    唐氏听完儿媳妇的话却还是不能安心。之前没说回村的事情,唐氏还没那么多想头,此时越临近出发的日子,唐氏竟有些睡不着了。

    她在府城这边,每季罗美娘都要给她做两身衣裳,日常新鲜点心、各式肉食不断,一整年养下来,就连唐氏也觉得自个跟以前不大一样。

    人就是这样,过得越好,想起老头子在村里,喝稀粥,吃咸菜,她这心就越过不去。

    要说唐氏失眠这事,还是住在唐氏隔间的小米私下跟罗美娘说的。

    唐氏的想法不难揣测,罗美娘略想一下就知道婆婆为啥纠结,夜里睡觉前,罗美娘就和丈夫提了一件事。

    他们婆媳关系自来融洽,虽然婆婆也有这样那样的抠门毛病吧,不过一颗心从始至终都是为他们着想。

    罗美娘也愿意为婆婆考虑得周全一些,只是对公公她感情就一般,所以提的主意也很一般。

    她是想着,如今他们在府城置了院子,村里分家分到的那院子住的时候也不多,要是这回回去黄氏实在太过分,不如就让张大福住到他们那边去,再给邻居一些钱,好歹叫公公日常三顿不要饿着。

    她也没有想过要把公公也接到府城住的事情,都说近则易生事,还是在村里把人安排好,和公公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最佳。

    张玉寒正在看北关县来的信件,临近岁考,北阳府所有秀才都需要到府城赴考,聂先生就来了信叫他帮忙在城里客栈订几个房间,张玉寒之前还回了信说家里有多余厢房,让他住家里。

    不过聂先生对这个主意不太感冒,第二回来信时就让他别订客栈,他们几个秀才已经在府城租了个院子,到时候有地方住。

    张玉寒刚写好回信,就听到媳妇说的事情,道:“老头子呆在他大儿子身边,就是吃糠咽菜也是高兴的,你别想太多了。”

    罗美娘一听就知道这人赌气来着,道:“要是咱们回去,你瞧见爹真饿瘦了,你不心疼?”

    张玉寒把信件封好,才继续道:“你心疼死都没用。我大哥他大儿子在他心里就是天上的云,咱们这些人都是地上泥,一块臭泥巴你整那么多事干什么?”

    张玉寒话刚说完,罗美娘就顺手拍了他胳膊一下:“跟你商量事呢,干嘛攻击人?”

    “罗美娘你居然为个老头打我,我给你记住了!”

    罗美娘瞧着他胡搅蛮缠的样子就头疼,想着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他要是真不愿意就算了,再想想别的法子,就把油灯吹了,歇下了。

    可她才躺下,男人却用手指戳她胳膊,戳得罗美娘睡不着了,睁开眼睛看着床帘,无奈问他想干嘛。

    张玉寒瞧着还有些别扭:“你跟我说的事情,你想干啥就干去,就是你说出口了老头不一定会领情,到时候一片好心付诸东流,别来我这里哭。”

    罗美娘跟张玉寒做了两年夫妻,对他性子也有点了解,听他这些话再看他脸上的神色,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好笑道:“我想这个法子还不是为了你,公公在村里要是一切都好,咱们在外头也少点麻烦,那院子咱们一年也就回去住两日,没必要空着浪费。”

    张玉寒却还是坚持他是被媳妇强迫的,这决定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罗美娘:“……”

    因为要给亲爹实惠不高兴,男人晚上就闹腾了点,隔日起来时罗美娘总觉得腰酸。

    吃完早饭,张玉寒去了府学,她便把两口子的决定告诉唐氏。

    唐氏当然是愿意的,甚至还有些措手不及的欢喜,就是想想刚才儿子在饭桌上闷声闷气吃饭的脸色,砸吧砸吧嘴道:“这事不会害得你们俩吵嘴了吧?”

    她很是违心道:“二郎这狗脾气,要是不愿意就算了,反正你公公那人也不知好歹,对他太好他还不适应了。”

    罗美娘看婆婆舍不得还硬要嘴硬的模样,突然觉得母子俩性子还挺相似的,笑道:“没有,相公也是同意的。”

    唐氏仔细看了一下小儿媳妇的神色,见这事确实没影响他们夫妻感情,才放心下来。

    她是个明白人,儿子对亲爹素有心结不可能主动提出这事,儿媳妇在其中出了多少力气,唐氏也能猜出一点,对罗美娘也有些感激。

    她叹口气,他们老两口本来就不该归小儿子一家子管的。

    之前儿子儿媳要她跟到府城,是打着照顾孙女的名头,家里买了丫鬟之后,她就应该回村的。

    可就是那会儿儿媳妇突然说要去女学,她怕家里都是丫鬟,没个亲近人在,小孙女会受罪,才腼着脸留下来。

    而现在,儿子儿媳没主动叫她回去,每月还给孝敬钱,这是小两口孝顺,可她却不能把这份孝顺当理所当然,这才是唐氏憋死了都没提出要求的原因。

    两个儿媳妇,小儿子这媳妇是娶对了,大儿子却是还在鸡飞狗跳,也不知道回村后会是啥样,唐氏想想又叹了口气。

    ………………

    岁考的正月子在十一月二十九,临近腊月之时。这是每年整个北阳府所有县学府学的秀才都要经历的一场考试,

    这就是说,张玉寒以前在县学时认识的同窗,好些人都要往府城赶。

    这会儿府城已经下了不知道多少场雪了,如今一出院子,冷风里透着刺骨的寒意,要是没做好防寒就出门,掀开帘子出去就得被冻成冰棍。

    家里过冬的柴火都是庄子上送过来的,李桂每两日就会进城一趟。这也是个实诚人,说是大冬日的地里活不多,每月白拿着罗美娘给的八百文工钱也不好意思,所以给家里送些柴火,他心里也安心。

    正好,大冬日的家里烧炕,也算省了一份开销。

    因着天气太冷,罗美娘还给家里备了治冻疮的药,之前家里阿才、麦苗手指就冻上了,这两人还无所谓,说是以前每年过冬都会这样。

    以前是以前的事,如今在家里,罗美娘就没看着不管的意思,就是唐氏,虽然今年冬天干活少了,其实也长了些冻疮。这玩意一犯上了就容易反复发作,也不容易好。

    罗美娘买了冻疮膏回来,正好家里都能用上。她也不叫干活的人直接碰冷水了,都是用热水兑了。

    因着如今柴火不用钱,唐氏瞧见了也没说什么,就是越发感叹府城的日子好过了,大冬日就连丫鬟干活用的也是热水,也不知道家里老头子如何了。

    岁考前几日,张玉寒算计着聂先生差不多到府城,便去了城外接人。

    聂先生要过来岁考的事情,罗美娘也是知道的。她原还想着聂先生要是住在家里,还得收拾客房和铺盖,如今省了不少功夫,就只是备了木炭和点心在马车上,给张玉寒荷包里多塞些钱,让张玉寒也能请聂先生吃顿好的。

    这日想着张玉寒不会在家吃饭,罗美娘就随便做了点,却没想到她才从灶下出来,阿才就跑进来,说是聂先生过来了。

    罗美娘很是惊讶,阿才就道:“姑姑你都没想到,都不知道是啥缘分,聂先生租的就是咱们隔壁柳三婆子家的院子。”

    说到柳三太太这院子,张家不愿意和小偷住隔壁,柳老族长也没食言,到了说好的日子见柳三太太还没动静,就纠集了族里几个人强硬动手搬家。

    柳三太太搬家那日,她那嚎叫声像死了亲爹似的,罗美娘在屋里带孩子都能听见,唐氏还带着丫鬟们出去看热闹,回来时还绘声绘色跟她说了一回。

    而柳三太太家欠了一屁股债,自然得想折子还钱,张玉寒又不愿意跟他们做邻居,这每月还得有房租的开销,柳三太太便想把原来的院子租出去。

    柳族长只管柳三太太一家不去找张玉寒一家子的麻烦,对这件事却是没意见的。

    前两日,柳三太太带着儿子过来收拾院子,和罗美娘还碰到了,那一夜柳大富被张玉寒母子联手打得鼻青脸肿,罗美娘其实没怎么瞧清他的模样,乍一看还觉得这人长得挺秀气的,就是眼神有些畏畏缩缩,看见罗美娘把脑袋低到胸口去了。

    因着碰见了柳三太太,罗美娘也算知道隔壁院子要租赁出去的事,就是没想到租院子的人,会是北关县来的秀才们。

    而聂先生,在马车上跟张玉寒说了地址之后,也觉得这真是缘分。

    聂先生下马车时头上带着雪帽,一身厚实的锦缎棉袄,看起来身形臃肿,许是受凉了,下来后还打了两个喷嚏。

    罗美娘眼尖,瞧见他手上的手炉是她早上递给张玉寒的,张玉寒经常要在室内读书写字,里头烧的炭火还是她特意买的、烧起来没烟气的银碳。

    价格就不说了,反正唐氏知道之后,真是心疼得不行。

    聂先生一行人都是自己有马车,进巷子时的声响就大了些,统共五六辆马车,幸好柳三太太那院子也大,就是一排马车塞在院子里,就只剩下走人的一条小道了。

    唐氏瞧着这么多人到家里就有些慌,还是罗美娘出面招呼。

    北关县民风开放些,众人见着罗美娘出来也很客气。

    张玉寒之前也在县学读书过,见亲娘和媳妇都不认识人,就分别介绍了一下,一时丫鬟上了茶,众人都在屋里说话。

    行路劳累,喝茶啥的容易饿,秀才们都是略沾沾嘴而已,罗美娘自来细心,瞧见了就去灶下煮了一锅红糖姜水送上来。

    姜水就对胃口了,一碗热乎乎的姜水下肚,众人脸上多了几丝红润,说话声音才总算大了些。

    “这汤辣胃,挺好的。”聂先生喝完姜水就赞了一声,又道:“我还想着你们才到府城一年,人生地不熟的不想麻烦你们,没想到居然住你们隔壁。”

    张玉寒就说,要早知道这事,就不用浪费那份钱了,直接住家里就是。

    他话说完,有个秀才接话道:“这么多人,哪好意思,现在已经是给贵宅添麻烦了。”

    罗美娘看众人寒暄,才下去安排午饭,其实家里午饭已经做好了,贸然间多了这么多人,罗美娘也没继续下厨的意思,想想,干脆就让人去外头叫了两桌席面。

    又想着五六个秀才加他们带的小厮,家里椅子恐怕不够,就带阿才去柳二太太家里借了几把椅子,要是不借,秀才们还好说,小厮们就要在屋檐下站着吃饭了。

    柳二太太听说罗美娘过门,还过来跟她说了几句话。

    听说柳三婆子的宅子租给了北关县来的秀才们,也觉得真是有缘分。

    罗美娘家里还有一堆人,也不好跟她多说,道完谢之后就回家了。

    得亏堂屋够大,两张八仙桌也放得下,吃饭时男人在外头吃酒说话,罗美娘就带着婆婆丫鬟在屋里吃了。

    聂先生许是觉得学生给自己长脸,声音都透着一股高兴劲儿,就是瞧着脸色不大好,还咳嗽了两声,张玉寒便问了一句。

    此时有人插了句话,说幸好住这里来了,聂先生路上得了风寒,一直没好,这会儿有人照应可算不用担心了。

    张玉寒就说待会吃了席面,下午把大夫找过来瞧瞧。

    聂先生还不大愿意呢,说是一点小毛病忍忍就过去了。

    众人跟着劝一回。

    罗美娘和唐氏就听着这些对话下饭。

    其实唐氏也是头回见这么多秀才上门,此时听着外头人说的,就跟罗美娘嘀咕,这些人住隔壁,不会这几日都要这样大鱼大肉招待吧?

    那满满当当的一桌子,就是家里过节也没这么丰盛。

    还有聂先生,之前聂太太找上家门的事情,唐氏还记着呢。聂恒就算了,唐氏跟聂恒也熟悉了,小孩子家家的做错事也不好说什么,可对于聂家的大人,唐氏就没那么心软就过去了,瞧见聂先生时心情也有些复杂。

    罗美娘也压低声音悄悄道,都是北关县人,要是没住隔壁就算了,现在成了左右邻居总得做个大面儿,就是不叫席面,每日饭食也得准备好。

    徐先生当时教导她要交际那些话,罗美娘也算是听进心里了。

    张玉寒在县学时就很少带人到家里,一开始因为别人都觉得他是凑数的童生,也没多少人给面子,后来他考上秀才,想结交的人倒是多了。

    可倒是张玉寒不愿意了,按照他的说法,以前瞧不上他,现在凑上来了,这种人的人品咋样还用得着说吗?

    这人在交朋友上头就独得不行,可他如今也算是踏在仕途的尾巴上,还是得多跟人走动。

    罗美娘就是想着,远在他乡有人这么亲亲热热地招呼一回,就是以后心里想起来,也得念句好,这才这么不留余力。

    唐氏算了一下离考试还有三日,又想着堂屋的人数,便捂着胸口道:“那你准备的时候声响小点,别叫我知道了。”

    罗美娘想到婆婆的抠门劲儿,笑了笑,点点头。

    待得众人吃好,家里两个丫鬟收拾残席,秀才们也移步到隔壁院子,只剩下聂先生和张玉寒去了书房。

    罗美娘想着刚才席上聂先生的话,就让阿才去把府城大夫请过来,还叫他先去书房说一声。

    阿才把门带上之后,张玉寒就道:“先生,我媳妇好吧?你们一来她就张罗着上姜水叫席面,大家没吃完她就张罗着丫鬟把木炭热水送去隔壁,真是体贴得没边了。”

    “……不过我先说好了,这几日给先生一个人送饭就算了,这回来那么多人,要是全指望我家做饭,我媳妇不得累坏了?我们家不管饭,就只管点炭火热水啥的。”

    “……”聂先生瞧瞧张玉寒,道:“你这话,还是跟你媳妇好好商量吧。”

    虽然只跟罗美娘有一面之缘,不过聂先生也看出来了,这是一个心性独立的女子,凡事自有主张,这回她样样做得周到齐全,怕是已经想好要为自个丈夫笼络一下这些人。

    聂先生说了这句话,张玉寒还觉得有些挑拨他们夫妻感情的意思,到底因为聂先生山长水远过来一趟不容易没回嘴,又问了聂先生路上如何之类的,怎么搞得这么狼狈。

    聂先生摇头道:“今年已经比去年好很多了,咱们北阳府的这位学政,每年岁考都喜欢安排在腊月前,今年我提前出门,带了木炭和棉被,就是这样,下雪天也冷得很。我这把老骨头就有些受冻了。”

    又说:“我之前还想着,你们在府城一个亲戚都没有,人生地不熟的,不好意思麻烦你们。刚才瞧你们这院子,混得还挺不错的。”

    从张家的马车,到张玉寒硬塞他怀里的手炉,还有进屋时瞧见的这院子,以及罗美娘婆媳的穿着,聂先生就看出端倪了。

    这小子这一年在府城,过得滋润着呢。

    还有罗美娘,虽然聂先生没好意思盯着瞧,不过也觉得罗美娘给人的感觉和在县里时完全不一样。

    府城的水土难道就这么养人,这一个个过来这边,全都脱胎换骨了。

    聂先生想着,聂恒也是,之前中秋时他娘惦记着想叫他回家过节,这小子也变得极有主意,居然说已经跟张玉寒说好了要在张家过中秋,把他娘差点气坏了。

    为此这回他过府城考试,自家太太真是三令五申叫他不要领张家的人情,要是回去后知道他就住张家隔壁,也不知道会咋想。

    张玉寒倒没把家事都一股脑儿倒出来,只道:“这也说明我聪明,这一年没白折腾,让家里过上好日子了。”

    聂先生就不愿意瞧他这幅得意的模样,换了个话题问他在府学如何。

    张玉寒简单说了几句:“人才济济,比县学好,教授们水平也高,我一年下来颇有进益。”

    聂先生就点点头,正想说这回正好可以彼此交流功课,就听张玉寒继续吐槽道:“就是府学的秀才,总该举办一些乱七八糟的文会,明着说是交流聚会,实则总爱叫上风月女子作陪,我拒绝了好几回,后来就没人再叫我了。”

    聂先生不禁看他一眼,倒是有些意外,他以前怎么没发现张玉寒还是这么个洁身自好的男人,不过也没说啥,爱惜羽毛是好事,只让张玉寒不想去就别去了,别得罪人就行。

    一时间师生俩说完了话,罗美娘请的大夫也过来了。

    这位大夫姓钱,也认识张玉寒,年前罗美娘就请他过来为家里人把过脉,这年头小户之家这么注重身子的可不多,钱大夫就把张家给记住了。

    钱大夫看聂先生的模样,也猜到这是今年岁考的秀才,一把脉就道得好好静养两日,不然病情加重,后日怕是上不了考场。

    聂先生就是打个喷嚏而已,没想到这么严重,还诧异了一下,不过听大夫这么说,他也不是讳疾忌医之辈,便请大夫开药。

    诊金和药钱都是张玉寒付的,聂先生推辞了一回,想着张家如今并不缺钱,才把话收回去。

    也不知道钱大夫是不是乌鸦嘴,总之聂先生原本觉得自个没事,不过到下午喝完药后,病情反而严重了。

    张玉寒过来送了两回药,聂先生喝完药,吃着丫鬟端来的羊肉锅子,还感叹:“这回幸好住在你们隔壁。”

    岁考时虽然也有火盆,可那点炭火顶什么用,要是风寒没好,到时候他考不好,这秀才就得降一等了,虽然还是秀才,说出去总归不好听。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经常凌晨熬夜更新,昨晚头疼的厉害,实在熬不住请假了一天,跟大家说句对不起。

    不过今天总算不用凌晨几点更新了,超级高兴,大家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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