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大伯子送完伤药之后, 天已近黑,罗美娘打算回家做饭,可冷不防就被黄氏拉住了在院子里诉了一回苦。
院子离里屋就这么几步距离, 刚才大门外头的响动都听得见,罗美娘自然知道黄氏是向借她的口跟公婆丈夫示弱。
黄氏边说边抹泪:“我知道我以前不孝顺, 爹娘给家里帮忙干活,我还总对他们挑剔来挑剔去, 非但叫家里分了家,还看着兄弟家里过得好就眼红。这回的事就跟一桶凉水浇在头上, 叫我清醒过来, 我是真的知道错了,只要爹娘愿意,我给他们磕头道歉,以后家里活做饭洗衣裳喂鸡喂猪洗衣裳侍弄菜园子我全都自个干, 叫爹娘吃得饱穿得好, 以后老来过安生日子。”
黄氏说一句, 就给自个一个大耳刮子,声音响亮得不行。
罗美娘看她脸都肿了,里屋也没应一声,就知道张大郎还是不愿接纳她。
罗美娘并不愿意搅事上身,她不是什么圣母性子,她现在还记得黄氏当初屡次三番给自家找麻烦的事情,如今配合一回, 让黄氏把心里话说出来,已经是极限了。
此时唐氏绷着脸从灶下出来道:“你也不用说这些话了,这事是你们两口子的事情,我也管不了。”
唐氏说管不了是真的管不了, 她以前管不了儿子护着儿媳妇,现在也管不了儿子不愿再要她。
要是孩子还小,家是父母当的,自然是唐氏说什么就是什么,可打从张大郎娶媳妇生子之后,翅膀都硬起来了,家里头东风西风的,从来不都是看张大郎一人的态度?
要不那些年黄氏也不会在家里作威作福,乃至于连公公私房的主意都敢打。
俩个嫂子在院子里说话的时候,张红果就在一旁洗碗,看罗美娘不愿意继续待下去,张红果把手在衣服上擦两下,赶紧跟在她屁股后头过来了。
罗美娘在灶下忙活,小姑子给她递个柴火啥的,把麦苗的活计都给抢了,就好笑道:“怎么过来了,都吃饭的点,不回家帮娘做饭?”
张红果道:“现在这些都是拴柱的活儿。”
想想以前在家里的时候,张红果就感叹,黄氏把家里活全都丢在她身上,护着大侄子啥都不让干,现在她娘就连女人缝缝补补那些,都压着大侄子子学习,张红果回来这几日,还看过拴柱被扎了满指头的小洞洞在一旁抹眼泪呢。
“这是不是叫风水轮流转?”张红果把洗好的白菜叶子递给嫂子。
她倒不是看侄子受苦心里就高兴,而是觉得大侄子母子俩个好像都是这句话的写照。
张红果帮罗美娘切腊肉的功夫,就把之前黄氏在家说的事情告诉罗美娘了。
这些要不是黄氏自个说出来,谁都想不到。
“大嫂回家之后其实也不好过,她原先娘家还靠得住,有啥事她娘总能给她出个主意,今年初家里多了个兄弟媳妇,就总看她不顺眼……”
黄氏那兄弟媳妇今儿说家里米面不够,明儿说老人她生了孩子没奶水要买猪肉补补,总是暗示明示要她拿钱出来贴补。黄氏要是能让人占便宜她就不是黄氏,装傻充愣就是不愿意拿钱出来。
她这么着,兄弟媳妇脸色越见不好,吃饭时就直说了家里多养了一个姑奶奶,一家子的饭菜都要减少。
张红果叹气道:“就前个月,这还是嫂子收拾爹的招数呢……”
罗美娘挺想说一句,出来混总是要还的,为了听故事还是忍下了。
张红果继续道,更叫黄氏心寒的是,黄氏她娘叫她回去认错,说是哪怕张家要打要骂要杀要罚,叫她受着就是。
早先去镇上收拾钱寡妇的主意就是黄氏她娘给她出的,也是黄氏她娘最先跑来告诉黄氏,张大郎在镇上跟人有了首尾。后头黄氏自个找人跟钱家铺子里的伙计打听过,钱寡妇是有那意思,不过那日之前张大郎一直没接受,还跟人说过月底干完就回家过年。
可自打她跑去镇上闹了一回,钱家又到村里闹回去,张大郎就破罐子破摔了。从男人说要跟她和离时,黄氏就后悔了,后悔的同时其实也怪她娘乱出主意把她给坑了。
毕竟是自个娘,黄氏埋怨了几句就想让她一块到村里找公婆说些好话。
张红果把切好的腊肉放下锅蒸着:“大嫂说了,咱爹咱娘什么性子,她还是知道的,她那时想得很好,自个要是愿意道歉,又有三个孩子,咱爹咱娘总不至于不要孙子,亲爹妾娘都妥协了,男人总能慢慢回心转意……”
可黄氏万万没想到,就她回娘家这几日,张大郎真的会被别的女人哄了去。
腊月下黄氏最后一回找来时,张大郎嘴里说的那些话,叫她知道张大郎这回是认真的,可男人靠不住,兄弟媳妇也越发不做人,她在哪里都呆不住。
尤其是昨夜,黄家叫人砸了,水缸桌椅橱柜,收拾起来哪一样不需要钱?兄弟媳妇直接就说了,她要是还想在娘家住下去,就得出钱收拾家里,就连黄氏她娘也是这么说的。
与其便宜娘家,黄氏宁愿把钱都交给公婆丈夫。回家之前黄氏就是这么想的,即使要给公婆跪下磕头她都忍了,总好过在娘家吃亏没有尽头。
张红果说完之后就叹了一口气,哪怕黄氏以前对她不好,可现在看嫂子落魄成这样,张红果也觉得不是滋味。就黄氏今日说的娘家,她要是和离另嫁后,还能找到什么好人家,真可能被家里卖了。
青菜下锅熟得快,罗美娘这边勺子翻动了片刻便装盘了。这才回头跟小姑子道:“咱家里现在都分家了,大房的事情我不好参合,不说什么了,不过你明年就要嫁人,大嫂的教训也要记住,以后嫁人了不能像她这样。”
张红果道:“我知道,我不会像大嫂那样总爱占便宜,娘说了,占了便宜,无非就是家里多一两半两银子的事情,可这么干不仅小家子气还让人看笑话,我都记得呢。”
罗美娘道:“除了这些,等过门之后还要好好孝顺你公公。”
像黄氏,以前总觉得男人在爹娘跟前护着自个,一心一意为小家着想就是好事。她不聪明就不聪明在这个地方,从来都没想过张大郎连爹娘的话都不听,一朝像现在这样看她不爽快要赶她出门,家里还有谁的话能进他耳朵?
“你看大嫂现在这样吃不吃亏,她话都说成那样了大哥还是无动于衷,要是爹娘能说上话,看在拴柱几个面上,也会帮着劝劝,毕竟家和万事兴。可爹娘都没法子,这事就只能看大哥怎么想了。”让男人留有底线,不只是为了家里和谐,也是为了自己。
张红果脸红红地点头,她过完年十四岁,林家说好明年给他们办喜事。家里两个嫂子,大嫂和二嫂的处境截然不同,就是看着二嫂现在的好日子,她也知道罗美娘教给她的都是金玉良言。
“你二哥让人带了话说今晚在村长家吃饭,你要不要留下对付一口?”
“娘也做好饭了,我回家吃。”
罗美娘罐子里还炖着猪蹄土豆,即使小姑子不在这边吃,她还是分了一份让张红果带过去给公婆。
隔壁吃完了晚饭,张玉寒还没回家,张红果过来还盘子时,又跟罗美娘说了一件事。
没人叫黄氏过来吃,黄氏也不敢上桌,后头还是拴柱偷着给他娘塞了碗杂粮粥和两个馒头,张红果悄悄道:“是娘留在灶上的,娘就是刀子嘴豆腐心。”
罗美娘笑了笑,没说什么。
罗美娘晚上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张玉寒,阿才却回来告诉她,自己姑丈突然从北蛮兵嘴里审出了一个消息,北蛮兵很可能有一队去了高山村,村里一半人都赶过去了。
罗美娘一听这话,就知道张玉寒应该是从监控中发现了什么。
就跟罗美娘想到一样,张玉寒确实是从监控里发现高山村出问题了。
傍晚动员完村里的人之后,他便开了一两分钟的监控功能探知情报。
张玉寒小混子出身,十里八乡哪里没去过,北关县下有五个镇,每个镇约莫有七八个村子,就刚拿到法器那会儿,为了凑视频数量,他附近哪里都走了一遍。
所以这一来剩下的那九支北蛮队伍去了哪些村,在法器的笼罩下,真是一目了然。
北关县这几个镇其实挺幸运的,这一片位置偏僻,山路崎岖,就连本地人知道近路,从县里回村,也要走上一个日夜。
这一批北蛮兵是一半骑兵一半步卒,恰巧来庆丰镇方向的队伍都是步卒,步卒靠两条腿走路,想要找到各村的确切地点也没那么容易。
除了南山村这里,只有一个叫高山村的地方遭了害。
要叫高山村的杨村长说,自个村也是颇有几分运气。
张玉带人赶到时,高山村里,北蛮兵正杀得痛快,乍见比自个多一倍的援兵过来,真是懵得不行,可这时候已经为时已晚。
反杀之后,高山村清点伤亡,这伙北蛮兵是半夜偷袭,不熟悉高山村的地形,只有五户住在村口的人家叫他们摸进去了,其他人听到半夜传来的惨叫声已是有所防备,再加上张玉寒一行人来得及时,只有二十多余人受了重伤,其他都是些小伤。
杨村长自然也是十分感激张玉寒及时带队救援,不过也有些不明白:“秀才公早知北蛮会过来我们村?”
张玉寒还没说话,罗德水就自豪道:”是我们村昨夜俘虏了几个北蛮兵,秀才公懂得北蛮话,审出其中一支正好冲着你们村的方向过来的……“
张玉寒心说,只有自个一人懂北蛮话的优势还是不少的,怎么掰都没人能戳穿这些瞎话,他对杨村长道:“我那会儿就想着,要是被骗一回,错便错了,无非就是出去溜达一夜,要是对了,一个村的人命也值得这一夜的溜达。”
杨村长听见张玉寒这话,心里也很是感激。
唯有直面过北蛮兵的人,才能知道那种恐惧,真不是说假的,看到那些异于大庆的发型的军服,村子里所有人第一反应都是寒毛站立,要不是张玉寒及时带人过来,今夜就会变成一场灾难。
此时北关县里的郑县令,真是想给自己两个耳刮子。
因着觉得张玉寒预测不准,腊月二十八,解散弓兵训练队后,衙门便封笔了。可叫人没想到的却是,年三十一早,就在北关县还沉浸在过年的喜悦时,县门便告急了。
当日,郑县令被人急急通知,叫到城墙上时,看到下头突然出现的北蛮兵,腿都有些软了。
好在他之前跟张玉寒也商量过兵临城下时该怎么办,郑县令回忆了一番,便捡些眼下能用的对策,把县里富户集合起来征集人手,再叫人每日往城墙下泼热水。
他还特地叮嘱了守城役:“务必要让城墙光滑细致,叫人爬都爬都爬不上来那种。”
可这招防得了一时,却防不了永远,北蛮首领让带来的步卒拿锥子砸墙,哪怕县里城墙刚修葺完,之前也没偷工减料城墙全是花岗岩筑成的,也禁不起这些人日夜不停歇地砸。
郑夫人端着鸡汤过来书房,就看见丈夫一个人坐在书房里,连油灯都没点。
她用火折子点了灯,郑县令也知道,这会儿会过来的唯有自个夫人,倒是老老实实把汤喝了。
郑夫人用帕子为郑县令抹嘴:“车到山前必有路,何必这么自苦呢。”
郑县令握住妻子的手,叹气道:“我当官这么多年,就没有遇到这么危急的时刻。这回要害苦了你跟我死在这小县里了,傍晚城门那边来说,库存的箭已经不多了,北蛮那边敲锥子的却还是一个不少,只怕没几日城墙就要被凿穿了。”
他下令让弓箭手射杀凿墙的步卒,可县衙门的衙役都是混饭吃的,十箭能射中一个就不错了,那些声音就跟阎王殿传来的钟声一样,刚才一个人坐在书房里,郑县令似乎都能听见城墙上的敲敲打打。
郑夫人今年三十多,哪怕再保养有道,也是不年轻了,此时她略有些干纹的手摸了摸丈夫的脸:“死就死吧,我只有一个要求,要是真的要死,就我们两个一块死,别让张姨娘加入。她以前讨娘的欢心,我比不上她就算了。可论起不怕死的决心,她可是比我差远了,我听说她现在已经换上丫鬟服饰打算一有事就跑了。这种人,我可不愿意跟她死在一块。”
她想想还笑道:“就你看好的那个张秀才,他娘子之前为了见我一面,还曾经说过,姨娘就是个妾,能给人当妾的人,品行操守都不怎么样,我看她是说对了。张姨娘可不是不怎么样吗。”
郑县令看到自个媳妇这会儿还争风吃醋,真是不知道怎么说了,不过因着郑夫人这些话,他心里的焦虑也被打散了几分。
就在郑县令打算哄自个媳妇时,下人突然匆匆进来汇报,说是城墙下的北蛮军中似乎有变。
城墙上守兵发现,城门外北蛮兵的军营里,突然传来一阵响彻天际的鞭炮声,之后就是杂乱无章的马蹄声、哀嚎声,似乎是刚才放响的鞭炮使得敌军马匹全都受惊,仓皇跑出,踩死了不少北蛮士兵。
这真是一个好得不得了的消息,郑县令刷得便站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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