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并不怪旁人对举人的趋之若鹜, 张玉寒那会儿考上秀才时，便已经能算是进入小乡绅阶层了，不过南山村地处偏僻, 当个小乡绅也就是在村里有些派头，举人便不一样。

    像北关县前几任县令便有一任是举人出身, 这年头拿到举人功名，便能有个小官当当, 张玉寒若是愿意，直接便能是官身了。

    罗美娘说起来, 张玉寒稍稍清醒一些, 听了一通便神清气爽起来。

    男人在外头奋斗努力，不就是想让家里人过得顺畅舒服。

    从媳妇嘴里出来的这些话，就是对他大大的肯定，比这些日子他听到的任何祝贺都让他高兴。

    张玉寒浑身上下都跟夏日喝冰水一样舒坦, 一时都把前几个月被丢在府城的心酸都忘记了。

    罗美娘看男人听得一脸享受也是一笑, 到底心疼他赶了好几日路：“再躺会儿吧, 待会儿还有不少事呢。”

    张玉寒长长叹了口气，看模样很有认命的意思。

    罗美娘好笑。这人一向最讨厌家里来人太多，按他的话说，家就是过清净日子的地方，乱七八糟的事能免则免。

    可这回村里人的热情比张玉寒中秀才时还强十倍不止，之前他带着村里打退北蛮兵那次，家家户户基本上得了赏银, 这一年村里都多了好几座青砖大院，罗美娘上回回来时便听到好些人念叨张玉寒过年没回来，后面小半个月，家里肯定得一日赛一日的热闹。

    罗美娘看他没啥精神, 也不多说，穿好衣裳，出门前突然记起一件事：“爹问我好几回你啥时候回来了，我看他像是有事找你，今晚咱们要过去大房吃饭，你心里有个数。”

    “啥事啊？”

    罗美娘摇头说是张大福没跟她提起：“待会吃饭时你态度好点，我听娘说，去年和今年你考试的时候，爹日日给家里供奉的菩萨烧香。咱们成亲这几年，爹没跟咱们开过口，要是小事能帮的你就答应了吧。”

    换成谁，想在这个问题上意图调节缓和的，张玉寒都得怼一顿回去，不过说话的人是他媳妇，张玉寒一脸不高兴，还是听话地点点头。

    罗美娘听他答应，才去堂屋整理张玉寒带回来的行李。忙了大半日，罗美娘突然想起来好长时间没听到闺女的声音。一问小米，小米笑道：“大房几个小少爷把大姑娘和景小少爷带去玩了，一人身后还背着一个背篓，太太别担心，钱大姐跟着呢。”

    罗美娘笑：“这是一块逛集去了。”罗美娘也没太在意，自打村里有学堂后，附近几个村的集市都固定在南山村，妞妞和景泽明前几回回来都没赶上，嘴里一直念着。

    倒是两个孩子回家时，背上的背篓都装得满满的，妞妞跑了一个下午，脸蛋都红扑扑的，罗美娘帮着清点背篓里的东西，里头油纸包里装着两包子，还有好几个橘子，另外几根红头绳和小绢花，这些都是其次，居然还有一刀子猪肉。

    罗美娘道：“给钱了没？”

    “拴柱哥说不用给钱，别人送给我们的。”妞妞咕噜咕噜喝完水，“还带我们去吃了豆腐脑儿，可嫩可好吃了。”

    罗美娘帮闺女擦嘴，笑问道：“拴柱还带你们做了什么？”

    妞妞歪着脑袋，想想道：“拴柱哥带我们拿东西换钱。”

    罗美娘有些听不明白，倒是景泽明喝完丫鬟给的蜜水，补充道：拴柱哥把先生以前送给他的字帖和毛笔拿出去跟人换钱，换了五两银子，他用的毛笔毛都掉光了，还一直跟人讨价还价。”

    罗美娘愣了下，拴柱这事儿办的，真是出乎她的意料，张玉寒中举之后，村里是有不少人求他用过的一些文具，不过罗美娘却没想到拴柱居然能从中看到商机。

    好吧，这事儿虽然办的不咋地，不过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罗美娘也不好说什么。

    就是景泽明接下来就道：“拴柱哥还跟人说了，明日带我们去镇上的集市买东西，只要报先生的名字，肯定有人免费送东西给我们。村里有五六个孩子都打算一块去见识见识。”

    此时有个声音插了进来：“拴柱还真是个机灵小子，这种事都想得到。”

    罗美娘回头就看到张玉寒穿了一身新作的青布长衫从里头出来，瞪他一眼：“这是机灵吗？”

    张玉寒嘿一声：“这还不机灵，知道把妞妞带出去，还知道跑到镇上去，这样谁都不知道了。就是想去镇上要东西这事儿有点儿异想天开了，明日叫他试试去。”

    这话说的，罗美娘一开始还没想到闺女被人利用上了，这会儿想起来是真有点火气。

    一家子里出个秀才，别人沾光是难免的，罗美娘对拴柱要去镇上占便宜，没多少感觉，报张玉寒的名儿就能免费要东西，能给一群农家孩子骗了的，脑子肯定都不乍地，别人也不都是傻子，可拴柱带她闺女这么干，感觉就跟去当乞丐一样，这种事想想就让人感觉不好。

    ………………

    大房那边也正在说这件事，唐氏不知道前情，还以为几个孙子背篓里的东西都是村人送的，包子豆腐脑啥的，唐氏觉得没啥问题，就是这只母鸡——

    “二郎真是厉害，考中举人咱们姓张的都享福了！”哪怕黄氏如今洗心革面，可小叔子考中举人之后的好处，真是多得说不完了。

    不说假的，黄氏如今出门磨个豆腐都有人让她插个队，走在路上都有人往她手里塞把菜。

    她这会儿是真后悔当初撺掇着公爹要分家，两房就隔着一堵墙，别人进不去二房大门，大房大门就没那么严格了，就这几日，镇上有好几个送礼走错门的，送吃送喝送穿送银子的都有，被人提醒张家两房已经分家之后，那些人恍然大悟的表情，每回都让她觉得又遗憾又难受。

    唐氏想想，问孙子道：“这只鸡真是别人送给你的？”

    “那还能有假，我说二叔今晚要跟我们一块吃饭，别人送给咱们家添菜的。”拴柱兴奋道，“我以后也要跟二叔一样，考个举人回来。”

    孙子有这个志向，唐氏也挺支持的，话题就在这里蒙混过关了，不过唐氏还是叮嘱了儿媳妇一句：“你娘家那边，你找个时间回去看看，我听说你娘到处说你二郎中举的事，别给二郎惹上什么麻烦。”

    黄氏道：“娘放心吧，他们不敢。”

    娘家的势利嘴脸她是见识过了，就张大郎要跟她和离那会儿，娘家人怎么对她的，那些势利嘴脸黄氏都见识了一遍，如今都记得一清二楚。张二郎一中举，她娘就无事人一样上门了，说是她小叔子中举了以后附近几个村的人都得看张家人的脸色，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张家在这一片的亲戚就他们这一家，以后得记得提携亲戚，还叫她要是有人送礼讨好大房，该收就得收，收了再说。

    且不说她娘的异想天开，黄氏现如今要是能听娘家人的话，就是还没蠢完。

    小叔子中举之后，罗村长和邢大夫每每遇到唐氏和张大福，都要提醒一回来送礼的都是有所求的，要是不想坑了儿子就不能乱来，老两口再稀罕银子，也怕给儿子揽下祸事，每日都要回来唠叨一遍。

    公婆在这事上的态度是十分明显的。张大郎如今跟她还冷着，她要是跟唐氏张大福对着干，是嫌张大郎找不到理由赶她出门吗？

    黄石就是再爱钱，也总得有个容身之地在说。

    唐氏对大儿媳妇的态度也挺满意的，就是拴柱看他娘下去收拾老母鸡，想到今日带着妞妞做的事，咽咽口水，蹲下身仰着脑袋瓜子，道：“阿奶，咱二叔现在可是举人了，别人不都是要讨好咱们家了吗？”

    “哪是咱们咱们的，你二叔中举跟大房也没关系，咱家都分家了。”唐氏心情好，也愿意跟孙子好好说话，“那些人难不成就嫌钱烫手，非得送人不成？送你两包子两碗豆腐脑啥的就算了，送大礼肯定是想找你二叔办事，你就想想你二叔是啥性子，给他揽事，你是嫌他对你太好了？”

    他二叔是啥性子。

    拴柱在张家下一代中年纪是最大的，以前也经常跟他二叔一块玩儿。他二叔是真会玩，上山摸鱼无所不能，拴柱在家里最喜欢的就是他二叔了。

    不过他今年都十岁了，这两年村里人没少说他二叔的好话，小孩子之间也是有比较的，拴柱在村里跟人打架吵嘴时最爱扯二叔出来做大皮，却也知道二叔跟自家没那么亲近了。他爹提起二叔时时的语气，还有二叔去年一整年没村里，都让拴柱挺担心家里关系要出问题。

    想到这里，拴柱突然又想起前年村里出事时的事情，别人都说他二叔出手是真狠辣无情，拴柱也偷偷去看过那些挖出来的人头，现在还是难免有些害怕。

    就这样的二叔，他明儿要带小伙伴们去镇上的事，拴柱咽了口唾沫，都想反悔不去了。

    干亏心事的人总是挺不直腰杆子，拴柱吃饭时都觉得二叔看他的目光不大对劲，就连二婶似乎也一直看他来着。

    作者有话要说：　　跟大家说对不起，临时加班打乱了周末的码字计划，前两天不得不请假。本来正常上班还能摸鱼码字，但是临时加班，甲方那边的人就坐在我旁边盯着电脑，有做策划品牌相关的人应该能明白这种感觉……

    然后加班太多，断更了几日没感觉，今天写了好几千字的废稿，幸好周二也是放假，我多写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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