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小皇帝和高阳王等还沉浸于密谋计划时,在湖心岛外歃血为盟的两只蝼蚁。
哦不对,是两个苦命人,小黄门张景嵩和千牛备身校尉胡虔,已经约定好了攻守同盟。
张景嵩留在岸上继续等待,而胡虔,则架着船从高阳王府的水门穿出,前往元乂的府上告密。
胡虔当然不知道小皇帝他们到底密谋了什么,也不清楚他出于恐惧和气愤的行为会造成怎样的后果。
但是这时候,热血上涌的他心中充满了复仇的快感。
皇帝视他如蝼蚁,今日他便让皇帝知道瞧不起蝼蚁的代价。
换言之,三十好几的胡校尉,他的心理年龄并不比小皇帝大多少,一样的幼稚且冲动。他没有选择隐忍到皇帝密谋结束后再去告密,或许他觉得这是十万火急的事情,说不准皇帝马上就要动手。
胡校尉并不清楚他所有的养尊处优的待遇条件都来自于姑姑胡太后,而胡太后的权力则是皇权的衍生品。
自小没受过什么挫折的胡虔,挨了皇帝莫名其妙的一顿打之后,便产生了强烈的报复心理。
这也是胡太后用人唯亲的典型缩影,如果不信的话,瞧瞧胡太后用的人,都做了些什么便知道了。
胡太后最重用的元乂,把这位妹夫从领军将军一路提拔到侍中,结果把自己给整下台了,生生圈禁在北宫五年。
胡太后另一位重用的汉人大阀,崔家一门两相之一的崔亮,贪财无度就不说了,那只是他个人问题。
崔亮对北魏造成的恶果是,他被胡太后提拔上来搞了一套论资排辈的《停年格》,把北魏官场开了一次历史倒车,造成了极为严重且恶劣的影响。
《停年格》是什么东西,这玩意的核心就在于同一职位年资深者上,年资浅者接着等。直接结果就是在底层熬了好多年无甚政绩能力的老油条更进一步,年轻人看不到上升的希望,只能年复一年的熬资历。
嗯...如果这个解释还是不懂的话。
可以理解为,北魏版的“躺平”。
年轻的官员,尤其是出身寒门的汉族官员,完全看不到一丝一毫的晋升希望。
他们没有先天的门第加持,没有祖宗的荫蔽,从起跑线上就输了。
而且输在起跑线不要紧,你便是有卧龙凤雏的才能,提拔官员的时候,政治原则是默认第一优先级提拔高门大阀子弟,第二优先级根据《停年格》提拔资历深的老油条。
缩窄武人转迁路途,造成了神龟二年的那场由青年军官组织的禁军哗变。
至于文官,五百年前东汉都知道举孝廉,到了崔亮这里,直接颁布《停年格》,倒车倒回春秋士大夫时期了,连战国都不如,战国好歹还有条军功或者说客、策士的出路呢,君不见苏秦挂六国相印乎?
所以说嘛,北魏经过收窄文、武两条线的晋升通道,已经彻底把自己给玩死了。
年轻而有能力的官员,纷纷加入了叛军或军阀的队伍中,大魏失去了人才基础,占据高位的都是高阳王、江阳王这些无才无能,贪婪无度的宗室大王。
话说回胡虔,胡校尉热血上涌之下,脑袋匆匆包扎的伤口又开始渗血,等他坚持上了岸,到了元乂的府邸,已经有些神志不清了。
看门的仆役,见这来人头上流着血,又不肯说明姓名和来意,直言要见主人,怎么可能放他进去。
只当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来骠骑大将军府上闹市的泼皮,便要喊府上的将校给他打一顿架出去。
没错,骠骑大将军府上有为数不少的羽林卫将校,平常就来大将军府上当值,保护元乂,实际上已经形同私兵了,还是有朝廷编制俸禄的那种。
这里面有个人,是认得胡校尉的。
不管怎么说,胡虔是太后的侄子,跟太后的妹夫元乂都是沾着亲带着故的,于是便通报了能拿主意的三管家一声。
三管家跑过来一看,胡虔终于松了口,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吓得三管家马上点齐将校人马,把胡虔捆在马背上便向城郊大魏皇家猎苑奔去。
之所以是皇家猎苑,是因为元乂上午被皇帝拒见之后,索性出城打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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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竟有这等事?”
元乂放下弓箭,眉头皱起,一股被愚弄的愤怒从心头升起。
小皇帝现在长大了,学会跟他这个姨夫耍心眼了。
元乂喝令住躁动的马匹,向胡虔问道:“皇帝只是和太后去了高阳王府,可还有其余人?”
胡虔想了想,摇头说:“只有个同行的小黄门张景嵩,我与他歃血为盟,这张景嵩可以作为内应,探测情况。至于高阳王府中还有谁,我就不知道了。”
朝中重臣的名字一个一个从元乂的脑海中划过,齐王?他肯定在邙山大营中,邙山大营不乏他元乂的亲信,每日给他汇报三次齐王动向,中午时齐王还在校场演兵,绝对错不了。
而崔家自从两位宰相崔光、崔亮相继病逝后,这个胡太后最大的汉阀政治盟友,已经渐渐不如前几年煊赫了。
那么还剩下谁能与皇帝共谋呢?宗室诸王庸碌无能,不是能成大事的。
北海王元颢那张深沉不苟言笑的脸庞闪入了元乂脑海,一定是他了,深居简出了数年,差点被元颢这副样子骗了。
老北海王元详可是宗室辅政的第一位权臣,他的儿子耳濡目染之下,怎么可能放弃对最高政治权力的争夺呢?
还有老北海王的哪位好孙子,元冠受。
一想起这个英武的少年将军,元乂就有些头痛,他从来没有在这种年纪的黄口小儿身上吃过这么多的瘪。
元乂拎着马鞭的尾部,拍了拍胡虔,他温和地笑着许诺道:“胡校尉,你和哪位...张公公,会得到你们想象不到的回报的,快回去吧,接着探清皇帝的计划。”
骠骑大将军府中的将校带着胡虔飞马而去,元乂抽出一支箭,狠狠地折断木杆。
随手将半截箭杆插进泥土中,元乂看着左手上长长的疤痕,露出了渗人的微笑。
“本将军再也不会让奚康生的事情重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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