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魏正光五年十月初五,岐州之战爆发。
从雍城以南到渭水以北的方圆百里的广阔战场上,伪秦军断后的莫折部轻骑先是被魏军元冠受所部轻骑咬住击溃。
随后伪秦军中军右翼的羯人部落被崔延伯找准时机,精准地进行了一次骑兵突击。
在之前的数场战斗中损失了约五千名部落战士的羯人,只有大概三千多人保护着同样数量的老弱妇孺,这些人被近乎一倍于己的魏军精骑直接冲散。
由此,伪秦军的中军右翼门户大开,伪秦征北将军杨伯年领的左翼羌人部落和征南将军张朗率领的氐人部落为了寻求自保,开始停止行军,算上老弱妇孺,总共有四五万人抱团原地固守在了一起。
从他们保护族人的角度来讲,杨伯年和张朗的做法也不算是错误,如果还是以行军队形往前赶路,他们两部迟早会被魏军精骑追杀殆尽。
他们必须要保护族人,而魏军精骑则可以肆无忌惮地放风筝或者直接砍杀他们的族人,所以别无选择的杨伯年和张朗只能停下行军的步伐,原地结阵固守。
除非他们能狠下心来,把部落里的老弱妇孺都放弃,但是即便是他们能做出这样的决定,部落里的战士也不可能服从的,因为都是他们自己的亲人。
至于为什么伪秦部落联军打仗要带着全家,这点倒是很简单,连续几年大旱以后,他们造反的目的就是为了吃饭。
陇西那一片,只有上邽城周边是能种一些小麦的,其他地方的部落民都是过着渔猎或者游牧的生活。是渔猎还是游牧,则取决于他们周围的地理环境,比如居住在大山里的氐人就大部分是渔猎,居住在高原和平原中的羌人就是多数为游牧。
造反最主要的目的就是从官府的仓库里抢吃的,至于什么其他的狗官压迫那都是次要的,因此吃空了上邽粮仓的他们就必须走街亭出陇山口去向东寻找食物。
一开始,陇西只是莫折部起事,结果所有吃不上饭的人最后都成了莫折念生的伪秦政权的兵源。
各族部落头人们一商量,干脆一起冲出陇口,前往渭北高原吧,哪里有更多的州郡,更多的粮食。
事情追溯到这里,如果当时的雍州刺史元志,能够死死地堵住陇口,缺乏兵甲的叛军纵然人多势众,也是不可能冲的过陇口天险的。
冲不过陇口天险,之前成为莫折念生伪秦政权兵源的部落兵们,自然会成为一个互相残杀的定时炸弹。
没有粮食吃,僵持的久了,要么伪秦内讧,要么解散回家,没有其他的可能性。
所以元志可恨就可恨在这里,好好地天险不守,非要出去跟人家野战,然后一战下来,渭北的魏军主力尽丧。
没有了兵,岐州也守不住,被人一锅端,要不是陈仓坚挺地守了这么久,在渭水北岸还有这么一个钉子,莫折天生早就带着部落联军渡过渭水南下攻打长安了。
二十万部落民,打开了岐州的仓库,吃的滚肚溜圆。
这就是为什么伪秦军打仗要带着老弱妇孺的原因,西北很难种粮食,在小冰河期,粮食收成不好,牛羊被大批冻死,人吃不上饭不造反也得造反,他们造反唯一的目的就是为了吃饱饭。
已经进了雍城的莫折天生,听说卜胡率领的莫折部断后轻骑被击溃,羯人部落被冲散,杨伯年和张朗率军原地固守。
来不及心疼自己的部众,就气的勃然大怒。
“啪!”
把手里的水囊摔在地上,莫折天生不住地咳嗽,咳的撕心裂肺,到最后,甚至喷出了一口血来。
“大王!”
“怎么回事?”
莫折天生推开众人,这个号称天生的“魔神”的男人脸上涌现出一抹病态的潮红,他顾不得擦去嘴角的血沫,大声命令亲兵道:“留下老弱在雍城,告诉所有的部落头人,把上马弯弓的战士都带上,与魏军野战。”
“已经被魏军咬住了,杨伯年和张朗逃不掉,我们也逃不掉,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出城迎战,城里的粮仓已经没有足够的粮食够二十万人吃几个月了,魏军围也能围死我们。”
莫折天生一声令下,西北部落联军诸部纷纷出兵暂且不提。
在崔延伯来时的路上,西讨大都督齐王萧宝夤率领剩余的八千重装骑兵、六千轻骑、三万步兵,正在大举度过渭水向岐州战场奔赴。
车辚辚,马萧萧,行人弓箭各在腰。
四万余大军在辅兵、民夫架设的十余条浮桥上急速通过渭水,先头的六千轻骑已经被齐王萧宝夤划出四千增援崔延伯,自己只留下两千轻骑遮蔽战场,保护步卒。
崔延伯所部固然咬住了十倍于己的伪秦军部落民,但是他自身也陷入了巨大的危险之中,一旦伪秦军回过神来,结阵固守,崔延伯是不可能冲的动的,甚至自身如果失去了马速的机动性,也会陷入到步兵的泥沼当中。
所以齐王萧宝夤必须要迅速地增援上去,把敌军拖在平原,随后用八千具装甲骑一举击溃伪秦军。
“大王,元冠受所部击溃了伪秦军莫折部的四千轻骑,自身也折损过半,他带着还能动的骑兵,继续增援崔延伯去了。”
颜文智接过前锋轻骑传回来的文书,打开念给齐王萧宝夤听。
“哦?”
齐王萧宝夤抚着他漂亮的长髯的手,停顿了下来。
“大侄子是真能打啊,看来本王没看错他。对了,东益州刺史魏子建,这次也要调一调了吧?”
颜文智不假思索地答道:“回大王的话,如果此战顺利,魏子建和他的族兄魏兰根,按朝廷的意思,应该是要到雍州、岐州任刺史的。魏家从李崇大都督那边走的门路,李崇大都督与元深不和已久,太后想让元深来当北边的主帅,作为安抚,会给魏家安排两刺史来补偿李崇。
元乂掌权的时候,就已经联系了柔然可汗郁久闾阿那瑰南下协助李崇大都督剿平六镇叛乱,或许明年北边的局势就平定下来了,破六韩拔陵的六镇叛军被南北夹击在了河套地区,跑不了的。”
齐王萧宝夤点了点头,道:“那东益州刺史的位置就空出来了啊。”
颜文智迟疑地问道:“那大王的意思是?”
“东益州西边的南秦州,渭州,甚至凉州,不都被各地的叛军占了嘛。让元冠受南下汉中再出祁山,去当东益州刺史,看看能不能从南线搞点突破,成不成都无所谓。”
齐王萧宝夤压低声音对颜文智说道:“这一仗十有**是大胜,平原野战,伪秦军赢不了的,放他们回陇口就是了。”
颜文智按下心中的震惊,点了点头。
作为从萧宝夤小时候就开始跟随的心腹,颜文智当然知道萧宝夤是什么意思,无非是十六个字——养寇自重,占据关中,等待时机,恢复大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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