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洮水,静谧地奔涌着。
伪秦军在东岸控制的石门城,和魏军在西岸控制的覃川城,仅仅隔着一条洮水,在光线视野较好的白天,甚至敌军都处于肉眼可见的范围,这是两军对峙最为紧张的地段。
而石门城和覃川城之间的洮水中,有一处狭长的陆洲,这是河流携带的泥沙在漫长岁月中冲击沉淀而成的。
形状仿佛一片树叶一样的陆洲,就这么横亘在两军中间,不得不说,是一处绝佳的跳板,对于搭建浮桥来讲,既能提供很长的支撑,又能节省工作量。
因此,针对这片陆洲的争夺,双方一直没有停止过。但是人数较多,且更靠近陆洲的伪秦军,显然获得了更大的优势。
浓重如墨的夜色中,数百名全身重甲的步兵,正在踏着由搜罗来的船只和木板临时搭建的浮桥,登上陆洲的北端。
向南望去,倾斜靠近伪秦军控制的石门城的陆洲另一端,影影绰绰间,似乎也有一些人影在晃动。
“将军有令,芦苇丛里蹲好,等伪秦军搭好浮桥上来,给他们来一下狠得。”
魏军在什长伍长间悄声传递着命令,黎叔指挥的大刀营和元冠受的亲卫共六百人,已经潜伏在了茂密繁盛,比人都高的芦苇丛中。
正所谓,我预判了你的预判,有着为数不少的逃亡到洮水以西归家的百姓,以及河州原来的叛军所共同汇报的确切情报,元冠受决定预判一次莫折天生的行动。
在元冠受的指挥下,随军工匠更多更优秀,舟桥工程能力更强的魏军,即便离陆洲的距离比伪秦军远,还是在夜色中抢先一步,把军中几乎全部的重甲步兵投送到了陆洲北侧的芦苇丛中。
双方怀着同样的心思,都想趁着夜色搭建浮桥,而魏军则明显技高一筹。
在难捱的等待中,南部的伪秦军筑桥队伍时不时地响起民夫落水的惊呼声,以及被殴打的船工和桥匠的呼痛声,在宁静的夜晚中显得是如此的嘈杂。
终于,当藏匿在厚重云层里的月亮都悄悄地探出了头的时候,伪秦军赶工搭好了东岸到陆洲的浮桥。
他们不知道,洮水西岸到陆洲的浮桥,对面的魏军也早就搭好了。
这样,双方各负责一段距离的施工,石门城和覃川城之间,有了可以行军的浮桥和陆洲。
当懵懂的伪秦军军士和被裹挟的民夫走向陆洲北部时,芦苇丛中迅速窜出了无数身披重甲,手持斩马巨刀的武士。
“杀!”
不再掩饰自己的行动,魏军在黎叔和彭乐的带领下,直接杀向陆洲上的伪秦军和他们身后的东岸浮桥。
这些带着可怖面甲的重甲武士双手挥舞着斩马刀,仿佛是从幽冥地府里爬出来的鬼卒一般,刹那间,哀嚎声在陆洲各处响起。
“啊!救我!”
伪秦军的一名士卒,被彭乐的狼牙棒硬生生砸断了一条大腿,躺在地上不住地哀嚎着,可随后,大刀营的武士们在他身上踏过,转眼就没了声息。
“呀~哈!”
伪秦军中并非全是无能之辈,领兵的校尉带着浮桥在陆洲这端的步卒,迎着溃散的民夫和散兵冲了上去。
砍翻了几个拦路的民夫,校尉便见一柄硕大的斩马刀,兜头兜脸地冲自己劈了过来。
这伪秦军校尉毫不退缩,举着腰刀便格挡上去,想借力近身缠斗。
可下一秒,他的腰刀和披着皮甲的身躯就被从中直接斩成了两半。
大刀营的统领黎叔揭开面甲,品尝着迸溅的鲜血哈哈大笑,宛如一个血肉屠夫。
要知道,大刀营本来是无甲的,为了打造这支精兵部队,元冠受不惜血本搜罗各处的扎甲,重新铸造精钢斩马刀,把两州的府库都快掏空了,也只是堪堪凑出了这么几百人的队伍。
月亮露了个头,就再次隐没进了乌云之中,似乎是不忍心看这血腥的场面。
陆洲上的杀戮没有停止,而洮河两岸的两军统帅,也没有停止自己的调兵遣将。
莫折天生坐在胡床上,披着厚实的外袍,却没有关注陆洲上的厮杀,他反而看向了洮水的另一侧。
莫折天生知道,在哪里,魏军的统帅元冠受,也一定在看着他。
打通的陆洲,对于双方来讲,都是双刃剑,魏军占据一时的优势,不代表就能笑到最后。
“杜粲黄昏时出发了吗?”
握刀侍立在胡床边的伪秦军大将杨鲊答道:“已经出发了,五千轻骑一人双马,从龙城走的,一百八十里算算时间,现在应该也快到了,今晚就能从上游山区的渡口渡过洮水。”
“嗯。”
杨鲊、杜粲,都是岐州之战跟他撤回陇口的将领,也是莫折天生现在为数不多可用的人了。
“咳...枪营,压上去吧,莫让魏军...烧了浮桥。”
杨鲊“诺”了一声,转头命令长枪营冲上浮桥,加入陆洲的战斗。
杂乱的脚步声在洮水东岸响起,数百人的长枪营快速通过浮桥进入了陆洲南部伪秦军还在勉强支撑的半圆形滩头阵地。
倒不是莫折天生不想发挥伪秦军的人数优势,而是陆洲过于狭长,在横截面上能铺开的兵力就那么多,投送的兵力多了,反而会造成自己人的拥挤踩踏伤亡。
“杀!!”
哀嚎和呼痛声响彻夜空,被魏军的大刀营和伪秦军的长枪营夹在中间的伪秦军民夫和军卒,在双方的角力下,死伤惨重。
死在友军手里的伪秦军,甚至比魏军大刀营造成的伤亡还要多。
长枪如林,三排枪兵呈递次抬高的角度指向魏军甲士,特制加长的厚重长枪,与其是说是枪,不如说是削减了的实木。
这些长枪,本来是莫折天生准备给魏军有可能出现的具装甲骑用的。
没办法,火牛阵是一次性消耗品,现在地盘大大缩小的伪秦军,既找不到那么多的野牛,也没时间稍作引导训练了。
而骆驼弩炮,更是在岐州大战中损失殆尽,所以只能靠长枪的枪阵这种笨方法来克制有可能出现的魏军具装甲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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