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陈世兄……”
林黛玉之前只顾着自己亲爹,陈玄策完全被她忘在了脑后。
现在想起人来了,还从贾赦等人的口中知道了陈玄策马道婆一连串的事情,知道了陈玄策现在还被押在龙禁尉,那又是为陈玄策担忧,又是觉得自己太过分。
那位可是又救了她爹爹一次,自己有点用着人的时候靠前,用不着人的时候靠后了。
“不会有事的。”林如海拍了拍女儿的手,他是又叫女儿担心了一场,还好是有惊无险。至于陈玄策,“哎呀,老夫这是又欠了玄策一条命啊。”
就跟他的闺女一样,林如海才不信自己的这场‘大灾’是陈玄策自导自演的呢。
很直接了当的就把陈玄策定性为救命恩人了。
旁边的新管家这时候插嘴说道“清早时分小人使儿子去请了陈小旗前来,现在人还未归家,陈家怕是会多有担忧。不若小的亲自登门……”
大清早的就把人家儿子拖走了,转眼陈玄策又‘蹲了班房’,这哪怕没什么事儿,也是要上前说清楚,免得陈家人担忧不是?
林如海连连点头,“是这个道理。您拿着我的帖子,亲自登门致谢。”
管家一躬身,退下去了。
“妹夫对那陈玄策还真是信任。”皇宫里现在还没个确凿的话呢,贾赦打笑了一句。
林如海一副理所当然模样说道“那小子要想要我的命,哪里还需要如此复杂呢。”
说着又拍了一下林黛玉的手,后者知机的退了下去,虽然林如海还不能起身,但还是要张罗酒菜的。横竖有林黛玉的亲舅舅在,贾赦完全可以代林如海主持么。
外头的正厅里,贾宝玉正跟一只没精打采的小公鸡一样,安安静静的坐在椅子上。
林家的丫头们可不会跟他逗趣。
贾宝玉无聊的紧。
若不是牵挂着里头的林妹妹,他早就坐不住了。
现在见林黛玉从里头出来,登时焕发出莫大的精神来,就要有说不完的话跟林黛玉说。
可林黛玉哪有时间?
虽然酒菜宴席的事儿有管事还有姨娘帮衬,但她真没时间来跟贾宝玉说话。
现在还等在林家没有回去的,要么是亲戚,要么是至交好友。林家这酒席可不能随便了。
“林妹妹,林妹妹……”
贾宝玉看着林黛玉急着离去的背影,好无力好无能好傻的叫着。
等送走了所有人,林黛玉亲眼看着父亲安然入睡,自己也心情愉快的回到房间,上床歇息。
然后她就做了一个梦,一个噩梦。
只是梦中受苦受罪的人不是林如海也不是她本人,而是陈玄策。
她梦见陈玄策被人摁在地上,然后被人用板子狠狠地打。
嗯,这已经是林黛玉所能想出的最痛苦的酷刑了。
在贾府的几年时间,她不止一次听她二舅舅叫说要板子来开导宝玉,虽然没一次真落下的。
然后就猛地从睡梦中惊醒。
看着头顶熟系的帐缦,好半天才意识到自己原是做了噩梦。
额头上出了一层汗水,浑身也有些黏黏的,但这出了一身汗后林黛玉反而觉的身子轻快了。
但终究不舒服,正要叫紫鹃雪雁去备水来,忽然听到紫鹃小声的跟雪雁说着“你也看到了,宝二爷……,虽然年岁还小些,可比起那位来真显得没用处了。”
这位的态度似乎转变了许多,是因为见识多了,还是因为她的身契被送到了林家?
“可不是。姑娘从老爷房间里出来,急着要去准备宴席,他还非要拉着姑娘说话。”也太不懂得看时间了。
“而且啊,今天白日里老爷病成那个样子,姑娘都要急坏了。他还一双眼睛死沾在姑娘身上,抠都抠不下来。我就没见他正眼看过几次老爷……”
雪雁语气里有些气愤,又有些好笑。
这算什么啊!
她还是头一次知道这世上还有这样的人。
你那么宝贵人家的姑娘,却对人家正眼都懒得看一眼?
“如果是我,我是宁愿嫁给陈大爷这样顶的住事儿的爷们,也看不上宝二爷。”
雪雁话音儿刚落,紫鹃叹了口气,“往日里都在内宅,没有风也没有雨,最多是小儿女拌几句嘴的事情。哪用得着爷们去顶门立户?那时候看宝二爷跟咱家姑娘真就是天生的一对。”
雪雁也不说话了。
紫鹃这话说的太是了。
半响雪雁才幽幽说道“可不是么。宝二爷身份高贵,却偏能在女儿家跟前伏低做小,不管是姑娘还是对我们,重的话一句都不曾说过……,可不就是小女儿心中的如意郎君么。”
“但现在我再去看,却觉得宝二爷他又不习文,又不学武,又怕见人,整日里只爱在丫头群儿里闹。外头人人看着他是好清俊模样儿,想心里必然是聪明的,我看着他却是糊涂的。更重者是没个刚气儿,这年少时也罢了,再过几年,哥儿姐儿的都大了呢,就跟姐姐刚才说的样,他怎么去顶门立户?”
“现在宝二爷他还能靠着老太太靠着太太,但日后老太太、太太都去了呢?他还能靠谁?谁又还能靠他?”
“贾府里都捧着宝二爷踩着琏二爷,可我看琏二爷再怎么样,也比宝二爷强。就更不用说一人闯荡出来的陈大爷了。”
黛玉愣愣的躺在床上,她没想到自己身边最亲近的两个丫鬟,竟然是这样的看宝玉的。
她心里头一时间乱如麻团。
因为紫鹃雪雁的一些话真说中了她。
她和宝玉好感暗生,那最大的原因除了是幼时的朝夕相伴之外,何尝不是因为他的伏低做小?
林黛玉的性格先天上就敏感,绝顶聪明的她刚进贾家就能隐约的体悟到一些事情,所以她不肯多说一句话,不肯寻多行一步路。
偏偏贾府的下人婆子又好踩低捧高,还一个个爱门缝里瞧人。
而黛玉出身的家庭环境造就了她自尊自强、清高孤傲的个性,无奈自己又处于一寄人篱下的尴尬境地,油然而生出些自卑之感也是人之常情。再加上贾敏活着的时候都不知道在闺女面前把贾府夸赞的有多好。
这就更一步加深了她心中对贾府的‘敬畏’。
加之敏感脆弱偏偏人是绝顶的聪明,很多事别人不说她也看的出来,这种有些小自卑的情结往往要靠强烈的自尊去掩饰去遮盖,这种性格矛盾的冲突造成的外在表现往往就是尖酸刻薄和小性儿。但这未尝不是她为自己竖起的一层防护!
在这种情况下,贾宝玉的伏低做小,贾宝玉的巴结奉承,还有那一千个一万个深怕拂了她意思的尊重,真就是一股可亲的暖流暖了她心。
在红楼原著里,随着林如海的死,林黛玉在贾府的处境就更是尴尬,而贾宝玉牌暖流也更加叫内心凄苦冰凉的林黛玉无法离开。
不过此一时彼一时也。
现在的林黛玉可还有着爹呢,她跟贾宝玉之间再有好感,那也只是萌芽,是小荷才露尖尖角。
贾宝玉带给他的那点温暖远不足以跟她的亲爹相提并论。
林如海的存在极大的削弱了贾宝玉的优势。
大脑无比清醒的林黛玉,这时候脑子里想的全是现实。
她当然不是把陈玄策跟贾宝玉放在一块比高低了,更没有生出嫁给陈玄策的想法,而只是就事论事。
所以她这一刻脑子里想的全是,“至贵者宝,至坚者玉。尔有何贵?尔有何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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