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臻被他一句话问得沉默了片刻,良久才低声道:都有。
只有这一刻,他才流露出了少许作为父亲的情绪,只是,微弱的几不可见。
裴偃冷笑一声:还是免了吧,迟到了二十多年的道歉,我根本不需要。
说着,他往前走了一步:要杀就杀,不要叽叽歪歪的像个娘儿们似的,我本来就已经够看不起你了,别让我更看不起你。
裴偃知道,自己和萧衍如今是两个伤员,君玲珑还被扣在对方手里,根本就没有反抗的可能,所以他也没想着挣扎,反而有种甘愿赴死的豪迈。
裴臻默然地扬起了手,掌心光芒闪烁,显然是在积蓄力量。
裴偃索性闭上了眼睛不去看他,反正这个便宜老爹在他眼里,也只是污染风景的一坨东西罢了,从前是被迫要看到,如今临死之际,他可真是懒得再看一眼了。
住手!萧衍的声音却骤然传来。
鲛国公主眉尖一挑,阻止裴臻道:再等等。
得了她的命令,裴臻便立刻停了下来,只是手还扬在半空中,仿佛随时准备着发出那致命一击。
裴偃不耐烦地睁开眼睛:我可不要你帮忙,你别白费力气了。
他这句话是对萧衍说的,萧衍根本没搭理他,只是注视着鲛国公主道:我将龙骨还你。
鲛国公主愣了一下,随后竟笑出了声来:真是奇怪了,你的女人在我手里,你都没有妥协,如今竟然为了这么个卑劣的贱种,愿意拿出龙骨,晋王殿下,我还真是越来越看不透你了啊!
萧衍丝毫没把她的奚落放在眼里,只朝裴偃的方向看了一眼。
鲛国公主会意,便给裴臻打了个眼色,示意他停手。
裴臻神情复杂地放下了手,后退了一步。
鲛国公主没有再说话,只是饶有兴趣地看着萧衍,似乎是在等着看他会怎么做。
而萧衍也没有丝毫犹豫,承影剑骤然出现在手中,他毫不犹豫地将长剑反过来,锋利的剑尖立刻在他锁骨处开了一道口子,鲜血狂涌。
也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术法,血流的速度很快就减缓了,但伤口中却有点点金光逸出。
鲛国公主看着这一幕,眼中流露出几分热切来。
身为鲛国皇族,她能感受到龙骨的气息,显然,萧衍是在用术法将龙骨从自己的骨骼中拔出来,这是个复杂的过程,急不得的,所以鲛国公主也没有说什么,只是静静地看着。
这样的过程,无疑极其痛苦,就连自以为什么痛苦都经历过了的裴偃,看着萧衍情不自禁颤抖的身体,也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上次萧衍融合龙骨的时候,是封闭在水障中进行的,他们没有看到。
但是这一次,却是在眼前真真切切地发生的,就连裴偃也心生不忍。
他下意识地错开目光,往君玲珑的方向看了一眼,却见她神情呆滞,就连眼珠也是一动不动,若不是胸口还有起伏,简直就像是座雕塑一般。
裴偃这时候不由得有些庆幸,君玲珑被鲛国公主摄了魂魄,大约是看不到眼前这一幕的,还好还好
血腥气在周围的空气中弥漫开来,裴偃像是被呛了一下似的,低头咳嗽起来。
他不曾注意到,就在自己移开目光的时候,君玲珑的睫毛突然颤动了一下,一丝紫色逐渐从眼底浮起
此时,萧衍锁骨处的伤口,已经能看见白森森的骨头了。
而那金色光点散逸的速度,也开始加快,并逐渐在萧衍身前形成了一根骨头的形状。
裴偃知道,这才不过是第一根龙骨而已,一想到要将全身上下的骨头都如法炮制,他就觉得有些不寒而栗。
凭心而论,若是这件事轮到他头上,他怕是做不出来这等行径的。
不过萧衍这么做,却也在他的意料之中。
毕竟,萧衍之前就融合过一次龙骨了,如今再来一次,也不稀奇。
裴偃看了一会儿,就不忍再看,索性低下了头去。
很快,第一根龙骨便已取出,鲛国公主举起如意珠,催动了一番,那龙骨便飞入了如意珠中,倏然不见。
而萧衍,已经执剑在身上开了第二刀。
其实这拆骨之法,和融骨之法差不多,都是要在全身上下多开几刀,才能完成。
这一次,萧衍选的是肋骨随着时间的流逝,哪怕他再怎么用术法延缓血流速度,在他脚下,也已经积起了一小滩血泊。
而君玲珑从始至终低垂着眼睫,那殷红的色泽映入她眼眸,原本空洞的眼神,竟在逐渐凝聚!
而君玲珑自己,这时候真切地感受到了,什么叫做来自灵魂的战栗。
因为她现在能感受到的,也只有自己的魂魄了,至于身体,就像是另外一个人似的,和她完全没有关系。
心中的悲愤,一阵阵冲荡着心灵,君玲珑只觉得脑子里有什么东西,被崩断了一样。
下一刻,她竟然看到自己抬起了手,抓住了鲛国公主仍然扣在自己脖子上的手!
这这根本就不是她的意愿,可是她的身体,又是怎么动的?
此刻,鲛国公主的全副心思,都沉浸在萧衍拔除龙骨这件事上,而且君玲珑的动作又非常快,所以直到那只冰冷的手扣住了自己的手腕,鲛国公主才反应过来。
还敢反抗?我她本能地想要多加点力气,掐住对方的脖子,威胁她不要乱动。
然而她是这么想了,也这么做了,却没有成功。
耳边传来一声清脆的咔嚓声,就像是骨头被折断的声音!
鲛国公主下意识地低头看去,这才看到自己的手腕上,竟然露出了白森森的骨头!
她的手不知道在什么时候,竟然已经齐腕而断!
鲜血狂喷的同时,她的眼角余光也看到了地上,那只白森森的断手!
看上去那么陌生,就好像根本不是自己的手一样!
君玲珑是在什么时候做到这些的?
然而最诡异的是,分明看到自己的手被硬生生折断了,但鲛国公主自己,却没有感觉到任何疼痛!
就好像,那身体已经不是自己了的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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