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涛翻腾,激溅起一道道巨大的浪潮,拍打澜江两岸。
澜江,是崇明州最大的一条江河,支流纵横,几乎将整个州府串联为一体,亦使得崇明州水运发达,贸易往来频繁。
一艘巨大的楼船好似江中孤岛,劈波斩浪而来,碾碎的急流,直似一条条跃动的飞鱼。
楼船上高挂一面‘杨’字大旗,迎风招展,在辉光之下粲然夺目。
在楼船之后,还有着十几艘小一些的船尾随,皆是载满了货物,吃水很深。
这些船一字排开,好似一条蜿蜒江河之上的长龙,让得周遭行船纷纷躲避。
凡是在江面上讨生活的人,谁不知道这是金堂杨的船?
便是那些杀人如麻的水匪巨寇,遇上了金堂杨的船也只敢远远观望,过过眼瘾解馋,至于动手,那是没胆子的。
此时楼船内部,一间宽敞的大厅内,灯火通明,香气熏人。
既有肉香,花香,熏香,也有女人香。
靡靡之音萦绕室内,淫声艳语不断响起,十几个容貌不俗,身段婀娜,衣衫暴露的少女扭动腰肢,在厅中翩翩起舞。
厅内聚集的都是这趟押运船的头头脑脑,有两位杨家客卿,三名杨氏族人,二十多个武林高手,有的人色眯眯瞧着舞女,双目潮红。
有的人已经搂住身边婢女,大手揉搓,旁若无人的亲热起来。
还有的人对热舞视若无睹,全部心神都放在桌上酒菜鱼肉上,大快朵颐,吃得是汁水横流,满脸油光。
一个大腹便便,满脸富态的杨氏族人扬着牙筷,点了点桌上玉杯,身边一个十二、三岁的娇俏丫鬟立时会意,轻盈提壶倒满一杯酒。
俏丫鬟捏着兰花指,端起酒杯,送入粉嫩的小嘴中,随即嘟起小嘴,仰起纤长的脖子凑到胖子跟前。
这胖子张开肥厚的嘴唇,像是要一口将俏丫鬟吞入腹中一般,噙住了丫鬟的小嘴。
半晌之后,胖子一把将丫鬟推开,抹了抹嘴唇,哈哈大笑:“此间乐也!”
“美人为杯,二叔好兴致。”旁边又一三十岁左右的杨家人调笑一句,探手一抓,将一个舞姬抓到了怀里,咬着对方耳垂似乎说了什么。
那舞姬妖媚的白了他一眼,一俯身,钻进了桌子底下,不一会儿,这人便发出了一道舒爽的叹息。
厅中之人都在尽情享乐。
换成其他势力,押运这么多财货,即使对自身实力有足够自信,也要保持几分警惕,可他们是金堂杨的人,有谁人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来捋虎须?
对金堂杨所属的人来说,这押运船货非但不辛苦,反而是许多人抢都抢不下来的美差,一趟下来,非但油水足,而且行经数府,玩乐也多。
轰隆!
正在这时,楼船猛然剧震,剧烈的朝上颠簸了一下。
“啊!”那三十来岁的杨家人一声惨叫,脸色唰的一下惨白,桌子下的舞姬也是惊惶的爬了出来,嘴角还带着一丝血丝。
“混账东西!”那胖子也被吓了一跳,大手重重在桌上一拍,怒道:“怎么开的船?撞上什么了?”
胖子以为是撞上了水底暗礁,其余人也是一般的想法。
直到外间传来一阵阵惊呼厉吼声,刀剑“呛啷呛啷”出鞘声,伴随着急促的惨呼,厅中一众人方才是脸色一变:“出事了,敌袭?”
虽说不敢相信,厅内一众人仍是凝聚真气,掣出兵刃,便要出去查看。
咔嚓!
没等他们行动起来,舱顶轰然破碎,龟裂成无数碎片,疾风骤雨般朝下打来,那胖子首当其冲,立时被无数碎片攒射而过,整个人一下子变成了个筛子。
一道挺拔的身影从天而降,一脚踩在了另一名杨家人头上,所有人都听到了一道脆响,下一刻红白之物爆散开来。
“大胆!”两名杨府客卿怒吼一声,身形爆射而出,一人掌中吐出一道漆黑的铁钩,一人挥拳猛击。
劲气扑面而来,压得厅中地面木板寸寸碎裂,同时一道寒光升腾,两人以更快的速度倒飞而出,人在半空时,已然“噗嗤”一声,撕裂成无数血肉碎片。
“什么?”
其余武人原本还想动手,与两名客卿联手围攻,见此一幕,纷纷骇然失色,双眼凝重的瞧向那人。
烟尘飞散之中,那人腰挎弯刀,一身黑衣,宛如一头草原孤狼,气息凶悍森戾!
“萧十一郎!”看清对方真面目,一名武人倒抽凉气,失声惊呼。
“萧十一郎,你怎么敢……怎么敢对我金堂杨出手?”唯一还活着的一个杨家人手指颤颤巍巍,语气哆嗦。
‘萧十一郎’一语不发,伴随着清越鸣动,弯刀徐徐出鞘,厅中寒芒大盛,惊鸿掣电破开楼船,在无数木片碎块激溅之中,一个个武人倒毙在地。
呼吸之间,‘萧十一郎’身形一纵,疾电般到了另一艘船上,惊叫惨呼声连绵不绝。
片刻之后,一切厮杀声平息,一道黑衣人影在江面上如履平地,纵掠而去。
半日后。
南川府,金堂杨家驻地,一道雪亮的刀光冲天而起,一刀斩破金字牌匾,凛冽的杀机直冲内堂,不久之后,一股血腥之气弥散开来。
盏茶工夫不到,南川府府衙就来人了,将整个杨家驻地封锁,南川知府瞧见里面鲜血淋漓的惨状,眼角直跳:“狂徒!狂徒!”
崇明州是文丘官方势力最盛的区域,各大帮派势力要么趋附官府生存,要么直接被打压出局,南川知府上任多年,可还从来没见过府城内一次性死这么多人。
而且死的还都是金堂杨的人!
“大人,您看!”一名捕头来到南川知府跟前,指了指院墙所在。
南川知府凝目瞧去,血色大字映入眼中:“你杀一人,我杀十人。”
落款正是萧十一郎!
南川知府气得脸色发青,这他妈叫十人?
“大人,发生了这种大事,您看该怎么办?要不要发布通缉文书,抓捕那狂徒?”那捕头忧心忡忡道。
南川知府狠狠瞪了他一眼,萧十一郎是什么人物,金榜第七,他要是有能力抓住对方?还用做这劳什子知府?
这事情很明显超出了他能力范围,南川知府只能上报。
……
“我杀一人,他杀十人?”
杨府庭院之内,杨英杰听着锦袍大汉的汇报,微微眯了眯眼睛,脸上没有任何愠怒,反而是笑了笑。
锦袍大汉却将身子躬得更低了,只觉脊背发寒。
他是跟随杨英杰多年的老人了,知晓杨英杰越是平静,越代表其心头愤怒到了极点。
“知道了,你下去吧。”
杨英杰挥了挥手。
“是,家主!”锦袍大汉暗松口气,退了出去。
“这狗贼!”待锦袍大汉退出,蕊夫人银牙一咬,眼中杀机闪动:“英杰,一定要尽快找到他,杀了他。”
“我知道。”杨英杰揉了揉眉心,目光深沉,同时觉得有些棘手,对方修为高明,金堂杨固然势大,但对方只身一人潜伏暗处,反而占尽了便宜。
这时候又有下人禀报:“家主,铁翼卫乔大人,葛大人来了,现在正在大厅等候。”
两位镇抚使齐至?
杨英杰目光一闪,也知铁翼卫得知了萧十一郎现身的消息,他没作犹豫,便往大厅行去。
……
萧十一郎和金堂杨彻底撕破脸皮的消息,很快就在江湖上传开,闹得是沸沸扬扬。
所有人都知道金堂杨吃了大亏,幸灾乐祸者不在少数,对于这双方的交锋,绝大多数人都是乐见其成,只当是一场狗咬狗的热闹来看。
裴远将莫河放出去之后,就没再多管,只是略微关注江湖上的信息,短短几天功夫,‘萧十一郎’已连挑金堂杨十几个地盘了。
他更多将精力放在自身修炼上,先是将阴魂龙瘴之术入了门,然后就发现这门术法想要继续修炼下去很难。
入门之后,想要继续精进,便得采集阴灵血煞之气。
最好是惨死之人的阴灵与血煞怨气,那惨死之人怎么来?裴远自问不算好人,但也不至于为了修炼就去做那种事。
何况阴魂龙瘴也不算什么厉害异术,否则莫河也不会被他轻易击败。
“不过,也未必就一定要取人的阴灵血煞……”裴远想起了荒村小镇遇到的那只鬼物,或许将其炼化之后,阴魂龙瘴之术更上一层楼也说不定。
暂且将此术搁置下来,裴远开始修炼起其它法门。
这一修炼,便又是半个多月过去。
这一天,修炼之中的裴远心有所感,一个纸人傀儡的联系消失了。
不是莫河,而是竹老!
清渠张那边?
裴远这时候住在一座小县城内,买了座宅子居住,站在院子中,遥望元平州方向。
元平州,清渠府。
“好好好!我清渠张果然是没落了,什么人都敢来算计我家了!”
清幽的宅邸之内,一道苍老女声响起,其面目却恍如二十岁许,妖媚动人,唯有一头发丝尽霜白,此刻瞧着地面上的血肉淋漓,残肢碎片,怒极反笑。
清渠张家这一代家主名为张安远,年近五十,但其面目儒雅,风度翩翩,看起来只如三十岁人,脸色也有些难看,沉声道:“娘,我没想到竹老跟了我这么多年,竟然也是包藏祸心,是孩儿识人不明。”
“你何止是识人不明?你到现在还被蒙在鼓里,这根本不是竹老,或者说,真正的竹老早就死了,留下的只是一具被人操纵的空壳。”
白发妇人哼了一声。
“什么?”张安远有些难以置信:“但是竹老这段时日,一应表现,与常人没多少区别啊。”
“是啊,这也可见幕后操纵之人的高明,若非竹老窥伺家族秘典露了马脚,老身也会被他骗过,老身本想擒下他,看看究竟是什么异术有此功效,眼见就要功成,这竹老竟然直接爆体!”
白发妇人看向了张安远,沉声问道:“竹老这段时日去了什么地方?”
“要说出行的话,这段时间,竹老只是护着巧茹与那江林一起走了趟广宁……”
“广宁?”白发妇人目光闪动,说道:“你去把巧茹叫过来。”
“是!”
没过多久,一个娇美的少女便到了白发妇人跟前。
张巧茹对这白发妇人显得有些畏惧,怯生生道:“奶奶!”
白发妇人没有说话,一指点向张巧茹眉心,庞大的神意弥散而出,进入其识海之中,片刻之后,白发妇人收回手指,面露沉思。
张巧茹则是娇躯一颤,身体摇摇欲坠,张安远连忙将女儿扶住。
“娘,怎么样了?”
“广宁,天雄会,雄霸……的确是有些古怪!”白发妇人喃喃自语,又瞥了张安远一眼,说道:“这事情无须你管,你现在只需加紧修行,尽早抱成圣胎,别等我死了,张家就彻底垮了,好了!你将巧茹带下去吧!”
待得张安远两人离开,白发妇人沉吟半晌,转身入了屋内,换了一身衣衫,罩袍覆在头上,身形一纵出了张府。
不久之后,白发妇人到了西城区一座偏僻府院内,驻足片刻,便有两条黑影自阴暗里钻了出来,到了她面前,躬身行礼:“参见长老!”
“有件事情交给你们去办。”
“长老请吩咐。”
“去替我查一个人,广宁天雄会,雄霸!”
……
“还好,为了不暴露纸冥书的秘密,我事先就设定好,一旦遭到无法反抗的敌人,立即爆体!”
裴远站在院子里,心念浮起,爆体不是为了毁灭躯壳,而是毁灭躯壳内那张纸,那才是纸冥书的核心。
裴远主要是为了防范有人以异术为引,找到他的头上,虽然几率不高,但小心谨慎总没错。
“莫河那边,应该也蹦跶不了几日了。”
毕竟只是个尸林怙主级数战力,哪怕纸人傀儡擅于潜行藏踪,到底出手太过频繁,总会被铁翼卫,金堂杨甚至天命门找到。
“你们打你们的,我打我的。”
裴远笑了一声,一步踏出,向着金堂府而去。
莫河只是个调虎离山的工具罢了,方便他能直捣金堂杨老巢,当然就算没成功也无所谓,一来裴远想找个对手试试灵兵之力,二来有着心灯傍身,进退自如,除非有人能直接把他给秒了,连心灯都来不及动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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