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海走了, 估计心里把范晓娟骂了千儿八百遍。
范晓娟心里头跟塞了一块石头一样,都说兄弟肖父,韩海父子两人都是一模一样的自私自利。
当年韩老头为了跟兄弟争一颗苹果树, 分家的时候打了起来, 把韩江二叔差点打成了半残废。
后来两兄弟就没好过,再后来韩家二叔挖完水井, 韩老头就把自家的粪坑给安在人家水井边上,干这种缺德玩意儿事儿出来,还好意思跟儿子说兄弟齐心这种鬼话。
范晓娟在外面收拾了一会儿进来,看见韩江还坐在地上发呆。
北方的冬天真是冷啊, 男人穿得少,那是因为他总在动, 就这样坐着久了, 也会觉得凉。
范晓娟在他跟前蹲下, 一双眼睛盯着他看:“哎呀!”
生气了。
她一直忙这事,还没来得及跟男人说呢。
不是刚才吵架,他还不知道原来侄子一直上着户口。
韩江说:“户口给了咱们星星,我心里其实挺愧疚的, 鹏飞这孩子跟星星差不多大, 上学也是差不多时间,我一想到咱们孩子能上到好学校, 他家孩子要是上不到公办我这心里就不舒服, 谁知道”
谁知道人家儿子早就是京市户口了。
两辈子的夫妻了,她还不够了解男人么,生气了就是这样, 自己闷头生气一会儿, 消化没消化掉, 都不会跟她多讲。
他这回是生气了,还伤心了,还不把自己给憋成内伤?
范晓娟捏捏他的手,果然给冻得冰冷冰冷,她拿着男人的手又放在自己脸上,然后凑在自己嘴边,轻轻吻了他的指尖,韩江反应过来赶紧抽走:“冷。”
他还知道自己手冷呢!
范晓娟拉着他往厨房里面走:“帮我烧火嘛。”
韩星辰从厨房离探出来了个小脑袋:“我也要牵手手。”
说完哒哒哒跑过来,也像妈妈一样拉着爸爸的手。
男人不好意思起来:“我真没事。”
他只是觉得羞愧而已。
要不是当年心软让韩海来这边工作,助长了他的**一天天的上涨,他也不会得到了一点想要更多的,一天天的尽琢磨这些邪门歪道。
范晓娟拉他在灶子边上坐下,灶火暖烘烘的,烤在他身上,也照在妻子干净明亮的脸上。
她比同龄人要更白,更活泼,也更喜欢笑一些。
但就在前不久,为了韩海两口子的事情,她还哭着跟他闹,那会儿他觉得这女人真麻烦,一天到晚的吵来吵去的,却也一点都没明白她当时的感受,她那会儿是不是也跟他现在这样,内心觉得又憋闷又恼火。
范晓娟冲他笑了笑:“要干活啊,大的小的都要干活,谁都逃不掉的啊。”
土豆、番茄,都是冬天能够买得到的蔬菜。
土豆刮了皮切成等份量的长条,泡水过开水煮上分吧钟,控干水份以后拌上淀粉,放在室外冻着。
番茄用开水烫掉皮,再剁碎以后用冰糖熬煮,收汁到浓稠,出来的就是小孩子们都抗拒不了的番茄酱了,番茄酱用干净的罐头瓶子收好,这种天气至少能放一周。
接着就是准备炸酥肉。
酥肉的做法也很简单,韩星辰不吃肥肉,就用里脊切条,分开装了一碗,韩江喜欢吃点肥肉,就用去皮了的五花肉,跟里脊肉缠在一起。
肉用盐和花椒粉腌制,花椒粉是现磨出来的,贼香。
很多年后她还用这个方子做出来酥肉,嘴挑的韩星辰都爱吃。
另外起一碗红薯淀粉,加入少量的面粉,加入鸡蛋液或者清水,调制到适当的浓度以后,加入现磨的花椒粉跟盐。
腌好的肉裹上淀粉浆炸两遍,就成了咔咔脆的小酥肉。
韩星辰呢,像只花蝴蝶一样,端着一大盆薯条出去。
她妈说送周围邻居吃,也感谢他们在吵架的时候帮了一句嘴,成功把韩海给臊回去了。
这韩海,以后可不敢为了户口的事情烦他们咯。
韩江就坐在小桌子边上,一口一个酥肉,咔嚓咔嚓咬得咯嘣响。
这哪里咬的是酥肉,这简直是想要咬韩海一口!
这酥肉本来就脆脆的,又带着油香味儿往嘴里钻,咬上一口唇齿留香,再来上一口热乎乎的西红柿鸡蛋汤,浑身上下都冒着热气儿。
好容易弄完了晚上吃喝的,范晓娟也在对面坐着,昏暗的灯光照在两人年轻的脸上。
年轻真好啊,生命能够重来一次的感觉太好了。
“范晓娟同志,你这酥肉薯条什么的,是跟谁学的,我怎么不知道你有这个手艺呢。”男人吃的欢,又觉得奇怪,以前她怎么就不做这些个玩意儿呢。
花蝴蝶韩星辰从外面回来了,刚刚装着薯条的小盆子里面装满了各种水果。
有桔子,有苹果,还有大鸭梨。
赚大发了。
“哟呵,韩星辰,你这是去了趟集市啊?”从她手里头接过来小盆。
当时炸薯条的时候就本着节约成本的原则,结果还送出多余的出来了,前一世她故步自封,从不跟人来往,可没这么好的待遇了。
“孙家奶奶给了大鸭梨,虎子爸给了大苹果,香香给了我一个桔子,玲玲给了一个橙子!”小家伙蹦蹦跳跳的跑过来,拿起一个酥肉放嘴里咔嚓了一回:“香!妈妈你做的东西太好吃了,所以他们又送了我水果,玲玲跟香香说你是全世界最好的妈妈。”
瞧这小孩儿,都会给大人带高帽了。
范晓娟哑然失笑:“那妈下回岂不是再给你做回面子。”
韩星辰疯狂点点小脑袋。
韩江不以为然:“这么小点孩子,知道啥呢?”
可不能助长孩子的虚荣心呐。
“那可不是,人家韩星辰也有社交需求的好不好,你的小朋友们喜欢吃薯条,下回来咱家玩,妈妈再给他们炸来吃。”要是有个冰箱就好了,薯条饺子什么的往里面一冻,拿出来吃多方便啊。
“对啊,我现在可不是小朋友了,我都是大姐姐了。”才六岁不到,一丢丢大的小人儿,人家都觉得自己可大了。
小孩儿啊,就总盼着时间过快一点。
等到长大了呢,又希望时间时间过的慢一些,从年轻时候,到老年,似乎就是一瞬。
范晓娟踢了踢男人的小凳子:“等吃好了,你洗碗。”
“范晓娟,你可真是变了啊。”韩江瞬间不好了,以前她可不这样频繁喊他洗碗。
“那是变好了,还是变不好了。”范晓娟找了个椅子,舒舒服服的往上面一坐:“刚刚想说我变好了,现在想说我变不好了呗,你也是两只手,两条腿,怎么就不能干干家务活了。”
一直以来都是她包揽家务,在她心目中韩江可是啥事都干不好。
后来逆境中求生存,才发现这男人被逼急了,竟然啥都会。
看来不是干不好,是有没有心去做!
“你以前从不叫我洗碗。”舀了一碗西红柿鸡蛋汤,拿起一个大馒头就啃了起来,刚才被弟弟闹了一场的阴霾,也在妻女的欢声笑语中弥散。
“真不一样啦?”
“不一样。”
“那我变回去好不拉?”
“别!”吃完了饭,韩江总算妥协,举起双手表示自己愿意洗碗,不就是个洗碗嘛,为了以后还能吃到好吃的,洗一次碗能咋地呢。
事实证明啊,男人要是用了心,还是能洗好碗的。
没刷破,没打碎,不是也刷的蹭亮如新嘛!
他还知道往水里头拼命加热水。
范晓娟表示满意:“以后洗碗的活都交给你了,我做饭,你洗碗,韩星辰扫地。”
也不能给孩子养懒惰了。
韩星辰比她爸好说话,只要有好吃的,举起双手都服从妈妈。
隔壁黄穗华刚好过来还碗:“哟,你家大老爷们还会干活。”
以前可没见韩江会干活,范晓娟这么大方呢,果然人分了家,就是神清气爽。
“长了手的人还不会干活呢!”
“还是你厉害,你家男人真是没得挑,又勤快又肯挣钱,要不是有这么个兄弟”黄穗华欲言又止嘿嘿笑着。
她家里跟韩江那点破事儿,起初孙如凤不是对韩江有那么点心思么。
后来,真有人给两人做了介绍,这姑娘就嫌弃韩江这啊那的,其实人韩江也没看上她,等人真找了范晓娟,两口子关系好的不得了了,这姑娘开始心里不平衡了。
这孙如凤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又开始跟韩海不清不楚的,偏这事儿就彭彩兰一个人不知道。
吃完了饭,小丫头被香香玲玲给叫走了。
走的时候还顺了个桔子,撒欢的野马一样往外面跑。
范晓娟算是看出来了,这孩子性子外向,出去玩能拿桔子绝不拿苹果。
因为啥,桔子能掰成很多瓣儿分呗。
她看着韩星辰屁颠颠往外跑的背影就说:“你看到没,住胡同小院的好处就在这里了,孩子吃完饭就能撒欢。”
“住单位房子也都是同事的孩子,还能拘着你闺女撒欢不成?”
范晓娟一直惦记着要买齐三排房子,就有一整个小院。
可韩江呢,一直都惦记着楼房呢。
每天早上倒夜香,洗个澡要去澡堂子,他可是羡慕死了那些分了集资房的同事们,能在家里尽情蹲坑,还能在家里洗澡的小日子了。
也不怪男人这样想,刚出来楼房的时候人人都稀罕楼房,等胡同里都拆完了,小院四合院就成了稀罕物件了。
胡同里好啊,范晓娟自己就是在这里长大的,一出门就是玩伴,谁家没关大门就可以往里头闯,这哪像住楼房呢,楼上楼下关门闭户的,敲门找玩伴都不方便,有生之年都住胡同里好了。
吃完了饭,两口子往新装修好的房子那边走。
等那头弄好了,再给厨房装柜子。
这边马飞开了工,沙发、茶几、电视柜这些早就做好了,清一色的原木色,刷了一层清漆,倒是别致大方,现在就剩一个主卧到顶的柜门没装了。
主卧里面收拾了一下,比以前空间大了很多,一个一米五的双人床,旁边一个小架子床,最最里面靠墙一排打了一排的柜子,从地到顶,省了一套矮组合的空间,屋子里面一下子就敞亮了起来。
墙面是白色的墙。
柜子是大大方方的原木色。
顶着吊着顶是白色,看上去真跟人新买的楼房差不多,不过从窗户外看出去,能看到那颗石榴树,还带着景的房子,甚至比楼房还好还新还敞亮!
这才几天没看!
床那些都安顿好了,铺上棉絮就可以睡,不过家具是新打的,肯定要晾一阵,韩江现在就有想要住进来的冲动了。
“娟,这沙发多少钱呢!”走到隔壁房,韩江一眼就看到沙发上去了。
灰色灯芯绒的面儿,海绵的底子,榉木的架子,外头用灯芯绒又包了一圈,看着就高档,韩江往上头一坐,海绵的软硬度比弹簧可是舒服多了,可这种沙发也贵吧。
“你猜猜?”范晓娟抬抬眉毛!
“我可不敢猜。”不过,下班以后在这上面坐一会儿,也是很享受了!
“木架子是木工打的,海绵和套子布都是我在单位拿的滞销品,套子是让马大姐给我缝的,加上工钱,这一共花了百来块钱吧。”
韩江:“!!!!”
蹭的单位的滞销品,灯芯绒,大块的海绵,要是自己去买,也要一两百块钱。
韩江也不是不懂的人,他单位也有小年轻结婚买这种沙发,号称是进口货嘛,贵的不要不要的,可坐上去也真是舒服,现在稍微有点钱的小年轻结婚都买这种进口沙发。
“这沙发,你又是怎么做出来的?”韩江觉得媳妇儿挺有才。
“沙发不就是一个架子,上面铺四个垫子嘛,这么简单的东西,做出来蛮稀奇吗!”所以说啊,九十年代可真是大浪淘金的年代,只要脑子活,还怕赚不到钱呢!
韩江真的对她佩服的五体投地了:“对了,户口的事儿,你是怎么知道的?”
“你说户口的事儿?”范晓娟差点笑出声来:“韩海估计没跟彭彩兰说,她个大嘴巴,所以呢,那天她来找咱们闹,咱们不是带着韩鹏飞的户口本去医院。”
韩江点头,这事儿他知道。
范晓娟接着说:“去到了医院,登记的时候我发现的,后来我去找了蔡大姐问了,人韩海那会儿确实都给韩鹏飞上了户口了,而且公交公司的户口上的早,不少人找他们打听户口的事儿呢。”
户口可以买卖,这也不是什么稀奇事了。
一个户口一般能买到三到四万块钱。
可一般家庭,也不会拿这个户口去卖,因为孩子上学要户口,以后就业有户口也方便,看着三四万能发一笔横财,可真摊到孩子身上,就不值几个钱。
所以,当韩海听到户口可以卖好几万的时候,确实也是动了心的。
但,韩鹏飞要读书,这也是不争的事实。
他竟然想到了瞒天过海这一招,瞒下来了自己也有户口这事儿,把韩江手里的户口卖掉。
韩江脸上瞬间变得阴沉。
韩海这是没有拿他当哥哥吧!
要是真拿他当兄弟,也就该拿韩星辰当亲侄女,这是亲叔叔能干得出来的事吗?
一走出韩江家门,韩海两口子就吵了起来。
因为韩海看中了套房子,定金都下了,现在跟她说房子买不成了,说不定定金都拿不回来,彭彩兰一下子就炸开了花。
“韩海,没有金刚钻别揽瓷器活,你这手里多少钱呢,就敢提买房子的事儿,现在好了你哥不肯给你户口,要上给那死丫头,咱们这买房的事情怎么说,是不是买不成啦?”到现在为止,两口子都不知道户口早就上给了韩星辰。
现在要插一脚,恐怕是晚咯。
今天这样闹一场,韩海哪还有脸继续找他哥去啊。
可房子他也想买!
“你冲我发什么火,钱是哪里来的,天上能掉下来,我爹娘给的那三万块钱,你以为是从哪里来的,那都是我哥结婚之前给家里打的!”当然,以韩老头一天到晚觉得有人阴谋篡位的性格,肯定没把钱都掏出来给他们。
“而且,当初我哥他们单位集资建房的时候,我爹娘就死活不肯掏,所以后来才买这小院的,就因为这事儿,我哥跟我爸妈心里头都有疙瘩呢,这三万块钱的事你要是说漏了嘴,你看我怎么收拾你。”
彭彩兰本来气焰一米八,瞬间整得没脾气。
钱也其实是韩江的。
要是真追究起来,韩江一句谁拿走了钱谁养老,整得两人都会没脾气。
可韩海郁闷的是,到手的三四万块钱飞走了不说,售楼处那里交的定金还能拿回来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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