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的错。”

    恢复了记忆之后, 君慕青看上去却比之前还要痛苦和绝望。

    他看着季雪庭，喃喃低语，但目光却一片涣散, 他已经彻底地被击垮了。

    “我被骗了，我辜负了他……他说我现在应该是一名修士了。”

    “可是你看看我……我不是人啊，我只是一只妖魔，吃了人的妖魔！”

    君慕青撕开了自己的胸口, 双手如今已经蜕变为泛着淡淡青色的利爪, 每说一句话, 他便将双手探向自己，将那些附着在他骨架之上的丑陋鬼肉直接撕扯下来。

    “君慕青！”

    看着君慕青的自残, 季雪庭眉头紧皱, 又打出一道法诀企图让他冷静下来，但这一次他的法诀落在男人身上，却已经完全失去了效用。

    “我错了, 对不起, 真的很对不起……”

    君慕青抬起双手, 看着自己掌心那些靠着无数无辜人类的血肉孕育而来的鬼肉, 控制不住地嚎哭出声。

    “我已经没有办法再变成人了——”

    受到君慕青情绪的影响, 季雪庭与天衢身后的庭院之中，那些被青木侵蚀变形的假花假树也开始痛苦不堪地抖动哀嚎。

    “救命啊呜呜呜呜！”

    然后，一声听上去同样十分凄厉的呼叫声，让季雪庭不由一凛。

    他正要转身，天衢却已经将手按在了他的手背上。

    “阿雪，没事，我已经将他带来了。”

    “季仙君！天衢上仙！救命啊啊啊啊啊啊啊！”

    惨呼之声渐渐靠近，下一秒, 便看着几条黑色念蛇拖拽着一个身形臃肿的男人飞快地从那座诡异莫测的庭院中狂奔而出。显然是察觉到了鲁仁有危险之后，天衢便替季雪庭将对方救了出来。

    季雪庭一眼看到对方，登时脱口喊道：“鲁仙友？！”

    来人正是鲁仁。也不知道他是为什么一直到这时才落入庭院。那庭院原本就够诡异莫测的了，偏偏他似乎比旁人还要倒霉，落入庭院时占据着庭院主导地位的早已变成了疯狂的青木。而最惨的是，被一群木头袭击也就罢了，偏生他的肚子竟然也在短短片刻中腾然膨胀开来。

    到了季雪庭与天衢这里，鲁仁的表情扭曲，早已涕泪横流。

    他半躺在地上，一只手死死地拽住了天衢，也不顾上任何体面，开口便哀嚎求道：“快，快救我，我的肚子，我的肚子在动——”

    而鲁仁确实也没有说错，即便隔着仙袍，依旧可以看到布料之下他高高耸起的腹部正在拼命耸动不停。季雪庭一剑挑开了鲁仁衣裳，让他上半身露了出来。

    天庭书吏如今的肚皮早已胀得微微发青，连皮肤似乎都光滑得可以反光，时不时地便可以看到他肚皮之下的某些东西忽然凸显出来，那场景看着着实叫人头皮发麻。

    是君慕青情绪过于激荡，以至于无意间催发了他种在鲁仁腹内的胎虫？

    想到这里，凌苍剑倏然出鞘直接对准了君慕青的额心。

    “君慕青！在你要死要活之前，还请解开他腹中胎虫之术！”

    季雪庭声音冷冽，异常冰冷地说道。

    几条黑色的念蛇仿佛就在应和季雪庭的话，慢慢地爬向君慕青的胳膊与颈部。

    可君慕青依旧在嚎哭不止，俨然已经彻底的失去了神智。

    “啊啊啊啊啊啊！”

    在季雪庭身旁的鲁仁很快就连话都说不出来，只能扯着嗓子尖叫出声。

    看着鲁仁惨状，就连天衢面上都隐隐露出了些许不忍之色，他无意识地抬手按了按胸口，确定了一下被自己护在胸口的那枚蛋的情况。

    谢天谢地，虽然鲁仁早已被折磨得生不如死，他的蛋却很平静没有一点异样。

    而在天衢身边，不过片刻季雪庭便已经做出判断。

    “不能让胎虫孵化，只能强行将那些腌臜玩意弄出来。”

    季雪庭一边说着一边抬手，最后一个字刚刚落下，凌苍剑的剑尖便已经直接刺入了鲁仁那不停蠕动的肚皮。

    这一刻，鲁仁的尖叫响彻天地。

    而季雪庭面不改色，真要直接将凌苍剑下划一点，鲁仁那已经破开了一条小口的肚皮之中，却忽然间冒出了一只鲜血淋漓的手。

    “季仙君，便是对着自己的同僚，竟然也能下得了这么狠的手啊。”

    从天庭书吏的肚皮之下，传来了一个带着笑意的阴森声音。

    下一秒，另一只手也从伤口中直接探出，两只手分开拨开了那血淋淋的肚皮，一张带着喜福神面具的脸，挂着许多滴滴拉拉正在淌着血的内脏碎肉露了出来，接着，便是一道人影直接从腹腔大敞的仙人体内掠出。

    那竟然是九华真人！

    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想到这一点，被他们追查许久的极恶之人九华，竟然一直都潜藏于鲁仁的体内！

    “是你！你到底想做什么？！”

    面对如今场景，季雪庭瞳孔微缩，气息愈发冰冷。

    他与天衢各自看了对方一眼，两人直接在鲁仁身上拍下了一打护体法咒，接着不发一语便直接朝着九华真人急攻而去。

    “哎呀呀，许久不见，季仙君与天衢上仙脾气还是那般差劲啊。”

    身上还残留着血迹的男人如今声音轻快，他以一种意想不到的缥缈身法躲避着天衢与季雪庭的急攻，口中竟然还在唠叨个不停。

    “你们之前不是还想问我到底想干什么吗？怎么我一出现你们就要赶尽杀绝，不许我解释半句啦？”

    惊险躲过两人联手，在剑法与蛇阵之下，那九华真人身上早已伤痕累累，可他看上去却并不是很在意的样子，他甚至还伸了个懒腰，笑嘻嘻地同面前两人说道。

    季雪庭还是没有回应。

    “你竟然还敢出现。”

    天衢冷然说道，一挥手，蛇群齐出，几乎要将九华层层淹没。

    九华真人飞起，又道：“哎呀哎呀，你们两个夫妻同心，其利断金，实在叫人害怕，我就不跟你们多玩了，毕竟我来到此处，纯粹只是为了破坏这封印镇物而已。毕竟，若是没有你们这些仙官的帮助，那家伙设下的阵法我可进不来嘻嘻嘻。”

    他还在笑，一条念蛇忽然袭向他，险些将他的面具也彻底打碎。

    “你敢——”

    季雪庭冷冷说道，剑光一闪，挑着那条念蛇飞起，避开了九华真人的一掌。

    九华真人飘飘荡荡避开了另一次攻击，然后嘻嘻笑道：“我有什么不敢的。呵呵，怎么，季仙官难道还觉得，这什么封印是什么好东西吗？牺牲一个人，便可以拯救苍生，便真的是正确的？说起来，你们真的知道，为了填补封印而炼制镇物，需要付出什么吗？”

    这连续几声质问，季雪庭没有回应，可听到“镇物”“封印”的字眼，原本已经神志不清，近乎崩溃的青木木精却慢慢地抬起了头，狰狞的树影与蛇影重叠在了一起，君慕青展开一条树藤，将已经被剑光和蛇影追到走投无路的九华真人护在了自己的枝条之中。

    “君道一，付出了什么？”

    他痴痴问道。

    “君慕青，不要信他。”

    季雪庭一看到君慕青与九华对上，眼皮一跳，连忙喊道。

    可君慕青却没有听他的。九华在季雪庭天衢面前四处逃窜宛若一只老鼠，面对君慕青时，却显得乖巧听话。

    “青木君你一看便知。”

    幽幽低语自从面具之后传出，下一瞬，整座古老宫殿的石柱地面之上，忽然浮现出了无数双冰冷的眼睛。

    甚至就连季雪庭都来不及阻止，毕竟比起无目鬼来说，九华真人的“洞见”之术已至化境，瞬间便将众人全部拉入了术法所窥见的那段过往之中。

    他们看到了一群人缓缓走向这座古老的宫殿。

    其余诸人身披白袍，面盖覆纸，完全看不到面容。

    唯独其中一人容貌俊美，引人注目。

    那是君道一，还活着的君道一。也是叫人感到陌生的君道一。

    永远都穿得花花绿绿，仿佛一座行走的珠宝铺子般的男人如今只穿一身极为简单的白袍，长发披散，唯一的装饰物，便是胸口挂着一枚明珠——正是一枚用来留影的留影珠。

    他面无表情，双手被缚。

    然后，他就被人带到了宫殿正中心，也就是之前了那道虚影所在之处。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确实就如同九华真人所言，让人完全无法想象，也……无法接受。

    古老的，晦涩的吟唱之中，君道一温顺地任由自己的族人们将自己四肢钉住。穿着华丽的，应该是类似于老祭司的老人来到了那青年面前，对其高高地举起了匕首。

    有那么一瞬间，即便是作为旁观者的季雪庭也可以感觉得到，那位老祭祀的动作有一丝很淡的迟疑。

    反而是君道一自己扬眉，冲着那人笑着道。

    【动手吧，父亲。我已经做好准备。】

    祭司的手颤抖了一瞬，下一秒，便稳稳的将匕首刺入了君道一体内。

    若只是这样，这一场炼制与人类中许多无趣的献祭并无两样。

    但那刺入君道一胸口的匕首，却只是一个奢侈的温柔开始。

    ……

    自指尖开始，将骨头一点点尽数敲碎。

    割开皮囊，抽出已经变得浑浊不清的鲜血。

    剔除皮肉与筋膜。

    再慢慢将碎裂的骨头挑拣而出。

    ……

    然而季雪庭等人看得分明，在做这一切的时候，那个名为君道一的男人，竟然在某种不可知的咒语的作用下，保持着清醒。

    他是清醒地，完成了这一切。

    作者有话要说：　　省略了许多血腥描写……

    就……

    反正很惨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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