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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前尘旧梦(八)
    冷静, 你应该习惯了。

    李弱水此时正被某人抗在肩头,腹部被顶住,上下颠簸。

    她的双眼缠着黑布, 手腕被绑在背后,现在这境况堪比受刑。

    李弱水哪里知道, 对于绑她的这人来说,此时不是绑架, 是逃生。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绑架这人嘴唇惨白, 不停地在嘴里念叨着佛号, 脚下生风, 这速度堪比逃命。

    他冷汗涔涔,手脚发慌, 只觉得运功的双腿都是不是他的,脚下踩的不是屋瓦,而是发软的棉花。

    他甚至不敢回头,生怕转头看到的就是路之遥那小畜生恐怖的笑容,

    然后听到那噩梦般的轻语“找到你了”。

    他是上次御风山庄灭门案的幸存者, 徐夫人最爱派他们这些人来面对路之遥,美其名曰“有经验”。

    呸, 让他们来送死还差不多, 要不是给得实在太多,他宁愿和路之遥当陌路人。

    “大哥、轻点……不然我要吐你身上了……”

    李弱水头朝下, 跟着他一起上下颠簸,只觉得天旋地转, 她倒是要谢谢他给她蒙住了眼睛。

    “不不不,我不会停的,我这是救你, 在御风山庄被卖掉总比跟在那个疯子身边强。”

    李弱水:……

    她现在太晕了,吐槽的精力就留在后面吧。

    她有预感,到了御风山庄,一定会有更需要她吐槽的地方。

    人在逃生时的潜力是无穷的,在各种激素加持下,爆发出的能量会比以往更高。

    将李弱水扔到地上的那一刻,他自己都不敢相信这速度是他能达到的。

    被扔到地上的李弱水:草。

    实话实说,自从和路之遥开始有了暧昧氛围之后,她已经好久没受过这样的伤了。

    “人带来了?”

    一道略冷的女声进入耳朵,李弱水往声音来源处偏去,但她眼上覆着黑布,看不清周围的景象。

    “这是答应你的钱,再加一笔,和白霜去拖一拖那个疯子。”

    李弱水这才听出来了,这是那个徐夫人的声音。

    之前在宴会上听起来总觉得很温婉,现在倒是有些偏冷了,似乎这才是她该有的情绪。

    “我不去。”抗她来的这人拒绝得很干脆:“那不叫拖住,那叫送死。”

    “我依稀记得,八年前是你和他对了许多招,如果不是他师父在后面提点招式,恐怕还能再打久一些。”

    徐夫人的声音慢慢近了,李弱水默默往右挪了一些,希望他们暂时忘记她的存在。

    虽然她已经猜到这次被绑的原因了,还是因为路之遥。

    “不去。今时不同往日,我和他不是一个水平的,我才不送死。”

    这男子说完这话,伸手将李弱水又提了过来。

    “若是能做到,今年的分红给你翻五倍。”

    男子不再第一时间拒绝,而是开始犹豫。

    他们做的这门生意可谓是一本万利,就连他这样的人每年分红都不少,若是翻五倍……

    “我尽力拖住他,让他查不到半点消息。”

    脚步声远去,身旁再没有那男子的声响,反倒是有什么盖在了她的脚背上。

    一阵浓郁的梨花香飘来,她的下颌被人抬起,略长的指甲剐蹭在脸颊,有些微的疼。

    李弱水在她靠近时忍不住偏开头,试图屏住呼吸。

    梨花香并不香,甚至是有些臭的,带着一丝奇怪的腥,这感觉确实难以形容。

    “早知道他喜欢你这样貌的,我早就拐十个八个去诱惑他了。一个小畜生竟还能成亲?”

    “你都能成,他怎么不能?”

    李弱水偏向一旁呼吸了一大口空气,忍不住开始吐槽。

    “……有话好说,物理攻击我也能承受,但化学攻击就很不人道了。”

    “什么意思?”徐夫人声音冷冷的,指甲已经将李弱水的脸颊硌出了红印。

    “意思是你可以打我,但不要用这个味道来折磨我……”

    徐夫人冷笑一声,手上更加用力。

    “嘴巴倒是很会说,你再多说几句,我就将你的嘴撕了!”

    “……”她不想被撕嘴。

    这个徐夫人估计是没练过武,手劲太小,连路之遥的一半都没有。

    她可是被他掐脖子后还能活下来的勇士。

    “听到了吗?回答我。”

    徐夫人甩甩她的下巴,声音有些气。

    “听到了。这可是你让我说的,之后别撕我的嘴。”

    徐夫人不耐地松开她的下巴,将她推倒在地,随后抬手揭开了她眼上的黑纱。

    “看看,这就是那个小畜生干的好事!”

    光线汇到眼前,入目是不寻常的白,刺得她眼睛更痛了。

    适应好光线后,李弱水眨着眼看向周围。

    入目便是一座厚重的棺材,四周的梁上绕着白绫,一个大大的“奠”字摆在中央,屋内的每一处都插着白纸扎出的梨花。

    而在这一片白中还混着袅袅轻烟,淡淡地飘在空中。

    院中阳光大盛,李弱水却在这里感到了莫名的凉意,似乎有凉风从她脊背划过。

    尤其是正中摆放的那口棺材,黑压压的像是要将她压在下面,棺底印着干了的尸水痕迹,棺前供着香,这浓郁的梨花味似乎还来自那里。

    她从没见过这样“古色古香”的灵堂,一时间被吓到了,忍不住别开眼睛。

    “别转头啊,这都是你相公做的好事,怎么不敢看了?”

    除了一点点被这做法场面吓到的恐惧感,她其实并不怎么怕。

    她对自己有信心,对路之遥也有信心,她相信自己不会有什么事。

    但骤然听到这陌生的“相公”,她还是忍不住脚趾抓地,有些想笑。

    路之遥在床上是很娇的,总觉得叫他相公有些别扭,对她来说,或许叫老婆会更顺口……

    也不对,还是叫路之遥最好。

    “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徐夫人没有撕掉她的嘴,倒是被她逼得撕破了自己温婉的伪装。

    当初那个小畜生被路之遥带着来报仇时也是这样,闭着双眼,神思游离,不论他们怎么游说他都没听进耳里。

    果真是物以类聚!

    恼羞成怒之下,她试图一把提起李弱水,却在提到一半时没了力气,又让她摔了下去。

    徐思以前是闺阁小姐,即便现在厉害了也是端茶赏花、长袖善舞的徐夫人。

    如果现在李弱水没被绑上,外院没人看守,被提起来的应该是徐夫人。

    可惜没有如果。

    “将她给我提到棺材前,让她好好看看那畜生做的孽障事!”

    外院跑进一个高壮的男子,他一手提起李弱水,像提溜一个小鸡仔一般将她压到了棺材上。

    “草!”(不是一种植物)

    李弱水真的忍不住骂出了声。

    这棺材分明是上好的紫檀木,可这紫檀香已经被尸臭和用梨花制成的熏香浸染,形成了新的奇异味道。

    或许鼻子灵敏的人闻了当场就能被送走。

    “救命救命……”

    李弱水忍不住眨了眨眼睛,她已经被这臭味熏出了眼泪。

    如果她有错,大可以打她一顿,而不是用这样方法制裁她。

    “我相公在里面躺了八年,可这小畜生却在外面逍遥了八年。凭什么?”

    “本以为拿他没有办法,可没想到你出现了,真是天赐良机。”徐夫人走到棺材边,恨恨地看着她。

    “我们夫妻阴阳相隔,兜兜转转他倒是成亲了,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徐夫人摆摆手,那男子立刻放开李弱水,忙不迭地离开了这个说不清香臭的地方。

    徐夫人看着地上大口呼吸的李弱水,笑得讽刺。

    “现在你还有用,暂且放过你,等我将你们一网打尽时再亲手送你们一口棺材。”

    她旋身坐在这灵堂中,面上带着得体的微笑,很是瘆人,似乎抓到了李弱水她就已经胜利了。

    李弱水知道自己现在是安全的,便忍不住开始胡思乱想,想到了仅仅由黄土埋下的路之遥的师父。

    他师父和这些人的大体故事她已经很清楚了,只是有一点还不清晰,他师父当初在御风山庄到底是什么情况。

    “当年路之遥比武大会之后便消失了,想必是何庄主的追求让她烦不胜烦,索性隐居了吧?”

    徐夫人抬眼看过去,只见李弱水眼带笑意看着她,眼里毫无惧色,直看得她怒从心底起。

    “年纪不大,知道的倒不少。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没有传言那么奇怪,我们只是看上了她的武功,便骗着让她交出了秘籍,最后再废了她的手脚而已。”

    她直勾勾地看着李弱水,上下打量着她,突然扯出一抹嘲讽的笑容。

    “人啊,都是表面一张皮,皮下面是什么谁又知道呢?不过你倒是好,嫁个疯子,里外一样疯,也就说不上被骗了。”

    “而且我和何温墨,谁又知道到底是他利用了我,还是我利用了他呢。”

    李弱水不禁挑起了眉头,转头仔细地打量着这间灵堂。

    这里确实像模像样,可唯一不对的还是堂中那口棺材,都说入土为安,路之遥的师父临死了都知道要进土里。

    徐夫人这么爱他,又怎么会让他在这里腐烂八年,她都有这么多黑钱了,难道连冰都买不起吗?

    徐思竟然从灵堂的柜子里拿出一套茶具,动作熟练地沏茶,没有说话。

    这里没有小火炉,只有冷水,她便就着这水开始醒茶。

    是不是热水对她来说不重要,什么温度的热水泡什么样的茶,该泡多久,她一清二楚。

    皱缩的绿茶浸在冷水中,沉沉躺在杯底,没有半点泡开的迹象。

    徐夫人将冷水当做热水,估算着醒茶的时间。

    而一旁的李弱水则是抓心挠肝的,她发誓,等她回去了一定要将这本几百章的小说全部看完,补补细节。

    “我当然也是喜欢何温墨的,可是我更喜欢钱财和权利。作为一个女子,在皇城永远都得不到这些,我的下场只有和朝臣联姻。”

    醒茶时间到了,她抬起杯子将水倒出,里面的茶依旧皱皱巴巴,水洒在了棺材附近。

    皇城人最爱的是茶,凡是沏茶技术高超之人都要被高看一眼,所以她一直在练。

    直到现在,皇城没有御风山庄庄主夫人,没有老太傅之女徐小姐,只有一个长袖善舞、赈灾救民的徐夫人徐思。

    “但我还是恨路之遥,恨他将我筹划的毁于一旦,恨他杀了我的丈夫孩子,害我不得不重头再来。”

    如果没有路之遥,她早已经名满皇城。

    若是李弱水没有出现,她现在或许已经退缩了,但上天又给了她一个机会,让她得以报仇。

    李弱水看着她重复沏茶的动作,似笑非笑的神情,突然明白了。

    这个灵堂的摆置、那满山的梨树、当年闹得这么大她却没有咬死深究的原因,一切的一切都浮出了水面。

    这些不过都是为了隐藏她的野心罢了。

    *

    今日艳阳高照,投在人脸上像是打了层柔光,很是和煦温暖。

    街上飘着一阵诱人的糖香,或许是自带的小火炉火势有些旺,烧出一阵糊糊的香味,更加甜腻了。

    老板一边忙着降温减火,一边吆喝叫卖。

    摊子前投下一个影子,老板抽空看了一眼,是个眉眼顶好的白衣公子。

    他不由得又多看两眼,随后开口:“公子要买糖画吗?好吃不腻,形状……吃着都说好。”

    他看着路之遥的眼睛,将“看起来”几个字咽了回去。

    “我听说糖画什么都能画,它也可以么?”

    老板看了一眼他手里的木偶,随后点点头:“稍等啊。”

    此时的路之遥刚出白府不久。

    昨晚试图偷袭他们的人早已被兴头上的他解决,今早又出来得太早,要想捉住他们来拷问还得等一等。

    他不知道,有人在远处客栈里监控了他们五六日,从早到晚日日盯着院前,只为了找到那一点机会。

    他在这里等糖吃时,李弱水已然被掳上了房顶。

    “公子,做好了。”

    老板做了几十年,手艺娴熟,快速画出的糖画和他手中木偶的相貌毫无二致。

    路之遥接过糖画,用手指摸了一下,确实是李弱水的相貌。

    他弯起眉眼,付了钱转身离开。

    路之遥将糖画放到口中,舌尖慢慢**,随后上下一口咬掉半个脑袋,在齿间研磨。

    好吃。

    路之遥吃着糖画,颇为悠闲地往那条小巷走去,他在那里碰到他们很多次了。

    皇城看起来干净明亮,实则在这些阴暗小巷中,多的是肮脏。

    诚如路之遥所想,那群人确实刚到,但他们是为了拖住路之遥而来。

    两方刚一遇到,那群人便毫不犹豫地拔刀而来,自以为没给路之遥反应的机会。

    他们都是不认识路之遥的御风山庄新人,初生牛犊不怕虎,提刀就敢拦着舞。

    他们自以为是围攻,但实际上路之遥一人围攻他们。

    在打斗这方面,路之遥不论是技巧或是力度都远在他们之上,是可以吊打的程度。

    面对比自己弱小的人,路之遥从不会有不要恃强凌弱、尊老爱幼这样在他看来极其奇怪的想法。

    既然强,那自然可以碾压别人。

    包括身体上的碾压。

    他将一人的脑袋踩在脚下,用银丝绣着白鹤的衣摆垂落在那人脸上。

    衣摆轻柔,可他的脚却在慢慢用力,似乎想要将他按进石地板中。

    “谁派你们来的?”

    他俯下/身,被遮住的光晕在他身后染开,乌发缕缕滑下,荡出几缕轻柔的弧度。

    他此时的神情不像是逼问,更像是向落难摔倒的人伸出援手,似乎想要将他拉起来。

    可惜不是,想象越美,现实越残酷。

    他的手里正拿着那根串糖人的竹签,竹签底部在他指尖,尖头处正压在那人的太阳穴,那里已然凹进一个弧度。

    “说出答案的,今日就能从这里离开。”

    周围的人拿着刀,身上已然受了不少伤,此时不敢和他硬拼。

    “我说、我说!”

    被压住太阳穴的那人慌忙抬起手,怕他听不到还加大了音量。

    路之遥索性弯下腰,竹签尖头压得更深,踩在他脑袋上的力度也加大了不少。

    “你说。”

    得了准许,那人也不扭捏,赶快按照原先计划的说出口。

    “我们是皇宫的侍卫,这一切都是安阳公主的命令,我们也没有办法。”

    “说谎。”

    竹签毫不犹豫地扎了下去,直直地贯穿他的大脑,从另一侧穿了出来。

    这人双眼翻白,嘴唇还在抽动,但已经没人听懂他在说什么了。

    “下一个是谁?”

    路之遥起身时拔出了竹签,唇畔的笑堪比三月的春水,温柔而有礼。

    残忍与温柔交织,总会让人迷茫。

    其余人不说话,一时间还是拿不准到底要不要说出真实情况。

    路之遥低头轻笑,滑下的长发遮住他的神情,宛如仙人,实则是魔鬼。

    “既然都不愿意站出来,那我就自己选了。”

    他不想浪费时间在这里,杀人有趣,可又哪里比得上在李弱水身边呢?

    他还要回去和她吃午饭。

    其中有人试图逃跑,被他用银丝抓住拖了回来。

    这就是缘分了,只好问他。

    “谁派你们来的?”

    被穿脑的那人还在动,他的手指一直在抽搐,可谁都看得出来,他还没有死去,他还活着。

    现在活着会比死亡更痛苦。

    路之遥的逼供手段一向简单有效,这样残忍的逼供方法,谁受了都撑不住。

    他按着这人的脑袋,半哄半真地说道:“放心,只痛一会儿便会好。”

    死了就感受不到痛苦了。

    太阳穴已经慢慢被刺得凹了进去,仿佛中间只隔了一层纱那样的厚度,再进一步就要扎进去了。

    “我说我说!是御风山庄,我们都是今年刚加入的!”

    “很好。”

    路之遥收回竹签,拇指抵着尖头处玩,那力度就在刺破他手指的边缘徘徊。

    他转身面向另外几人,眉眼舒展,为自己得到的消息感到开心。

    “现在我应诺放了他,至于你们……”

    他举起剑,正要拔出鞘时突然顿了手,剑鞘一歪,将斜方射来的箭打落在地。

    那人正是徐夫人派来的人,目的是为了拖住路之遥回去的时间,让摸不清他们是谁的人。

    他才刚到,并不知道墙下这些人已经将什么都抖落干净了。

    “路之遥,八年未见,你武功精进太多了,要不要和我比一场?”

    说是比,其实也就是偷袭,对上路之遥,远距离攻击胜算才大。

    “抱歉,我不认识你。”

    路之遥脚下还踩着血液,却笑得那么温柔,似乎真的对此感到抱歉一般。

    “而且。”路之遥收回剑:“我已经知道我想知道的了,现在还得回去吃午饭,再会。”

    他就像来参加宴席一般,怡然而来,轻松离去,回家都没这么顺滑。

    那男子看了眼地上,随后皱起眉,抬起□□又射了一箭,见路之遥躲过,便不再动作。

    看来路之遥已经问出答案了,他假模假样地救人之后就得离开这里,晚了只有死。

    微风四起,这男子迎风站在墙头,不再动作,打算叫大家一起撤退。

    “咱们走……”

    话还没说完,一抹银光闪过,以不可挣脱之势缠上了他的脖颈,将他拉了下去。

    还没等他站稳,缠着银丝的脖子又落入了一只略略寒凉的手中。

    路之遥掐着他的脖颈,眉眼温柔,柔柔的眼睫在风中微动。

    他微微张开唇,声音却冷了下去,就像冬日里的阳光,没有一点温度。

    “你身上怎么有她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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