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璎一时也不知道自己想去哪里。
凌爝似乎也只是随口一说, 并没有急着再次追问,或者非要等她说出答案。
两人又回到了舱室所在的甲板层。
观景回廊里依然有些吵闹。
服务区附近站了一群人,有倒咖啡的、有挤冰淇淋的、还有买营养液的, 都是刚刚从考场里回来。
大家有的欢喜有的郁闷, 有的倚在走廊栏杆上看风景、还有的和自家男女朋友亲亲抱抱,也有的正在吵架互相指责对方的失误。
“那是你的错,我特意看了回放, 你打飞了人质的脑袋。”
“我怎么知道它离我那么近, 而且你不是负责看着人质吗?一个憨批机器人你都看不住?”
“它有自己的想法, 非要跑到你那边,我能怎么办?”
“放屁, 还不是你他妈走神了?难道你拉不住它?你能不能认真一点?”
有一对情侣吵得惊天动地, 两人都抓着对方的领子,眼见着就要打起来。
“别别别,您两位打起来,这地方恐怕彻底毁了。”
周围的同学连忙涌上去劝架。
“……”
苏璎刚走出电梯, 就震惊地看见了熟人。
甚至说是熟人们。
林河竟然莫名其妙出现在五六年级的地盘, 站在角落里和两个学长说话。
“还好。”
他的神情看上去有些疲惫,“陈越,嗯,就是我朋友,他已经被带走治疗了, 谢谢学长。”
“学弟,我很抱歉没帮上忙。”
霍翼倚在墙上,一手扒拉着额头上垂落的挑染银毛, “毕竟当时那种情况――”
“我知道。”
林河点了点头,“我们不小心闯进了学长们的考场, 本来就是我们的错――”
“你知道就好。”
亚当冷笑一声。
他依然敞着大半的衣襟,露出瘦削的胸膛,颈间水晶吊坠在灯光里闪闪发亮。
“我们的任务差点被你们搅黄了。”
林河也不分辨,只是抿了抿嘴,“抱歉,学长们,我当时只是以为或许你们可以救救我朋友。”
“我是治疗没错。”
霍翼叹了口气,“但是,学弟,你可以去了解一下治愈类的能力,我们的回耗都不高,很可能是四项指标里最低的。”
一般来说,一个人的能力数值,取决于四项指标。
强度,持续,范围,回耗。
最后一项特指回复的消耗,针对不同能力有不同的要求,通常是指的一段时间内释放能力的次数,以及消耗后的回复速度。
霍翼:“当时我真的没力气再用异能,也只能帮你们找个返回舱罢了。”
林河一个新生杵在这里,本来也挺招眼,附近吵架的散伙了之后,其他人的目光就凝聚在他身上。
“新生都在个位数编号的城市里吧,怎么会跑到霍翼他们那里?那边的敌人根本不是新生能对付的吧。”
“是嫌自己命长吗?”
“好家伙,这不就真的要没了?”
“我听说之前也有过这种人,做完任务不回飞船,觉得自己挺厉害,跑到高年级的考场闲逛,结果直接被流弹打死了的。”
“这,老师应该都警告过吧,为什么总有这种人?”
“虽然说是很惨,但我觉得有点活该。”
“这不就像是新闻里那个,去偷异兽的蛋结果被咬死了,可不就是活该吗?”
一般人会下意识认为,能力值越高,做任务越简单。
然而事情绝非如此。
能力值高的考生们,面对的敌人也更强。
无论是机体材料还是枪法准头战斗意识,都远非那些个位数城市里的机器人能比的。
而且新生的能力值所限,任务都不会很复杂,也不会时间太长,不会太过考验他们的毅力和智商。
高年级们非常厌恶那些跑来自己考场看热闹的新生,因为他们百分之九十九没有能力在高年级的考场存活,只会给人添麻烦。
每个人都是由弱变强的,弱没有什么问题,但是――
“真是烦那些自不量力的人。”
有人冷笑道,“好好在自己考场玩不行吗?跑来我们的地盘转一圈,无非就是想回去给同学炫耀罢了。”
“如果真觉得自己有本事,那就来和我们组队啊。”
另一个人说着看向电梯间门口。
“你看,这不就有现成的,同样是新生,敢和比自己能力值高一百点的辅助人组队――还不是活的好好的?”
霎时间许多视线都投向一个地方。
苏璎:“?”
她沐浴着一群学长学姐的目光,不禁咳了两声,“倒是也差点死了。”
她的嗓音清亮柔和,声线极为悦耳,又不过分甜腻,让人听着就心情舒坦。
林河愣了一下,猛地回过头来。
林河盯着自己的同年级看了一会儿,“陈越受了重伤,感染了毒素,正在被治疗――是这两位学长帮我们找的返回舱,颜菲因为异能消耗过度在休息。”
苏璎:“哦,很抱歉听到这个。”
说得毫不走心。
原著里当然没有这种发展。
不过,她没有加入林河的队伍,那么他们队伍的平均能力值就会变低,肯定被分配到和原著不同的任务。
出现其他的情况也很正常。
然而陈越出事,苏璎还是有些意外的,虽然说这家伙在原著里死了,但现在似乎有点早了。
“你呢?任务完成了?”
林河也没期待对方露出什么悲痛之色,只是看似不经意地问道。
苏璎有点奇怪。
大概是心存怀疑,这家伙对前身稍稍有些冷淡,先前在电梯里和自己说话也有点阴阳怪气。
现在怎么又摆出一副老同学的样子了?
苏璎微微颔首,“嗯。”
林河又看了她一眼,“你――”
这家伙一副不愿多说半个字的样子,莫名让他感到不太舒服。
他的考试任务地点在九号城市,内容也不难,他们三人稍微费了点时间就完成了。
因为有人的考试任务时间长,所以这两天学校停课,对于那些早早考完的人来说,可谓是放假了。
林河想趁机回家一趟,他的父母都在外环星域,难得有时间回去。
陈越说他的父亲已经派飞船来接,但是距离抵达还有一段时间,说不如我们去看看高年级的考场。
颜菲并不同意,认为那太危险了。
陈越立刻就说起苏璎,“连那种辅助都能去,我们凭什么不行?再说考试都考完了,我们就是去看看而已。”
林河本想拒绝,然而听到苏璎的名字又犹豫了。
于是他们三个找了一辆翼车,本来想去三十三号城,却在空中遭到了一群污染者的袭击。
引擎和推进装置被破坏了,翼车在空中胡乱盘旋冲撞了一段时间,终于晃晃悠悠地栽了下去。
在这个过程中,污染者的牙齿刺穿了陈越的肩膀。
他们坠落的地点附近恰好有一座军事基地,里面不断传来枪响和爆炸声,机械士兵们都在朝着某个方向汇聚。
原来是两个高年级守着一座通信塔,房间里面正在传输文件。
他们负责在这期间击溃源源不断来袭的敌人,不能让传输被打断。
这是定点防御类任务。
通常能被分到这种任务的考生,都有着极强的、能长时间持久战斗的能力。
两个高年级一个负责输出,另一个负责治疗,虽然一直在吵架,但配合得也算不错。
林河看出有个治疗,立刻顶着枪林弹雨把陈越带了进去,让那人帮忙治疗陈越的伤,却被对方拒绝,说自己已经没力气并且用完了所有的药剂。
不过那人倒也好心,顶着队友的骂骂咧咧,帮他们在附近找了个返回舱。
等回到飞船上,陈越的毒素已扩展到全身,整个人奄奄一息了。
这完完全全是陈越自己在作死,林河清楚这一点,倒是没有迁怒苏璎,他只是每每想起在教学楼和电梯里的对话,就觉得很不舒服。
离去之前,他又看了一眼苏璎,“其实你心里挺高兴的吧?”
苏璎:“为什么?我也遇到一群污染者差点死了,我有什么可高兴的?”
林河:“陈越说了那些话,才导致你不想加入我的队伍,你――”
你这重点不太对吧?
苏璎本想吐槽一句,想起当时的场景又觉得可笑。
“我不想加入你们的队伍,说实话,主要是你和颜菲的问题。”
苏璎抱起手臂,“我好歹是年级第一,你需要考虑两三天才回复我吗?你这明显就是不想让我入队吧,而且颜菲有多讨厌我,你看不出来吗?当着我的面说什么让我别祸害你们?我都没嫌你们会给我拖后腿呢,就给我来这个?我要是再舔着脸加入你们的队伍,那不是贱骨头吗?”
“?”
林河露出一种非常奇怪的表情,“你是因为这个?”
“不然呢?”
苏璎莫名其妙,“你为什么又这么看着我?你不会还要把一切悲剧归结为我没和你们组队吧?还是觉得如果我在就能保护你们?”
她露出一个无法理解的表情,“你怎么不想想,如果我和你们组队,我们分到更难的任务,说不定我们现在都死了呢。”
走廊里有人笑出声来。
确实也有学生在实地作战考核里身亡。
不过――
他们当中也有认识凌爝的,知道这就是个纯辅助。
虽然说那透视强得像是外挂一样,不但能和队友同步,还能随时开关、持续很长时间。
然而他确实没有输出和防御的能力。
哪怕是纯潜入和窃取的任务,也免不了需要一些除了辨别敌人位置之外的其他手段的。
所以,那个小学妹显然是有两把刷子的。
在高年级的考场都能好端端地回来,新生的任务难度对她来说怎么会出事?
“……”
林河摇了摇头,也没再和她争辩,神情似乎缓和了一些。
苏璎暗道这家伙果然是想多了,也不知道脑补了些什么前因后果。
林河看向旁边几个高年级:“抱歉了,给你们添麻烦,学长们。”
亚当:“快滚。”
霍翼摇了摇头,“没事,如果后面需要安排医院,我倒是可以给你们联系,当时没帮上你的朋友,我也挺过意不去的。”
林河:“不劳烦学长了,他们家也能联系。”
陈越的家族也小有势力,只是绝对无法和那些世族财团相提并论罢了。
他说完本来准备离开,忽然脚步一顿。
走廊墙壁上镶嵌的大屏幕里,正在播放新闻。
“第三自治星区参议院89:67通过法案,斥资十亿星元在中环星域空堡增添大型虚空能量检测机――”
转播里是联邦大厦的阶梯会议厅,上百位议员列坐两侧,正在相继发表讲话,每个发言人的名字都在屏幕左下角出现。
林河的眼光忽然一滞。
此时此刻,正在演讲的议员,莫名有些眼熟。
――她有着深金色长卷发,穿着修身剪裁的黑色套裙,脸容明艳摄人,那双蓝绿的猫眼映着灯光,如同闪耀火彩的刚玉。
镜头似乎都对这样的美貌有所偏爱,在她脸上多停留了一会儿。
林河的眼神闪了闪,猛地扭过头去,“苏璎,你认识这个人吗?”
苏璎下意识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嗯?谁啊――哦,这位议员还和我同姓呢。”
林河一直盯着她。
她眼中浮现出毫不作伪的陌生茫然,最后眼神又有些发直。――毕竟那位议员阁下太漂亮了。
林河暗中松了口气。
这议员和他在长虹星杀死的纨绔少爷,乍一看有几分相似,还都是深金卷发、混血人种的轮廓。
他稍微放下一桩心事,匆忙转身走了。
“……”
苏璎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的背影,又歪过头,看了看屏幕里那位风华正茂的议员阁下。
这位就是英仙集团董事长的长女,是苏家高高在上的宗系大小姐,自己和她有着云泥之别,怎么可能认识她呢?
前身和苏这种分家子弟,除非做出什么功绩,或者能力值特别高,否则都没有资格和她见面。
走廊里其余看热闹的人倍感无趣。
“噗,本来以为那个新生是来找麻烦的,还指望能打起来。”
“你开玩笑吗?他不是来找霍翼的吗?霍翼能和人打起来?”
“但凡是个攻击类的能力,都能把他按着捶吧!”
“靠,真那样我们就丢人了,被新生打可还行?”
“丢人的是新生好吧,打治疗算什么怎么回事?”
周围的熟人嘻嘻哈哈地调侃起来。
“被打是不可能的。”
霍翼倒是满脸无所谓,还伸手勾住旁边金发青年的肩膀,“表哥一定会保护我。”
“哈哈哈哈哈亚当?他只会看着你被打死吧。”
“这大概就是兄弟情深吧。”
“滚。”
亚当没好气地推开他。
同学们见怪不怪地散伙了。
“苏璎,你们考试怎么样?”
霍翼被表哥推到一边也不以为意,反倒是朝着电梯方向走过来。
“遇到污染者了?”
苏璎点了点头。
裂隙出现在三十四号城市上方,污染者们出现后,行进路线以辐射状向外扩散。
附近的城市包括城郊区域的考生,都大概率会与它们遭遇。
除却极少数需要完成多项任务的人之外,出现在那附近的考生,能力值都在二百点上下的范围里。
恰巧都是这一层舱室的乘客。
霍翼走过来按住她的肩膀,“好像也没受什么伤――”
苏璎还没来得及说话,忽然感到肩上传来一阵暖融融的热意。
热流涌动着瞬间扩展到全身。
――四肢的酸痛沉重悉数被清扫一空。
不过仍然有点疲倦。
“谢谢学长!”
苏璎眨了眨眼睛,“我好多了。”
“别这么客气。”
霍翼随口问道:“你和刚才那人很熟吗?”
“……林河?”
苏璎愣了一下,“说实话,不熟,虽然有些课是一起的,但就说过几次话而已,学长你们是怎么遇到他们的?”
“和这小子组队真就没好事。”
亚当没好气地哼了一声,伸手抓了抓凌乱蓬松的金发。
他们三言两语将整件事解释了一遍。
林河向他们求助的时候,自然也解释了前因后果,包括“我的队友为什么想来高年级的考场”是因为“有一个人本想和我们组队却又和高年级组队”的事都说出来了。
苏璎听得直皱眉头。
霍翼:“别的暂且不说,那个姓林的,你离他远点。”
苏璎犹豫了一下,“学长也对他印象不好吗?”
“我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我就猜到他必然是受过重伤。”
霍翼的眼神有些微妙,“从他的衣服破损程度和位置来看,应该是足够致命的,然而他还能带着一个和尸体差不多的人跑到我们身边,身上又没有半点伤痕。”
苏璎:“……”
林河的外挂。
那是小说开篇就发生的剧情。
彼时男主角还是一个能力平庸、在高中经常受欺负的普通人。
某天他被校霸打得遍体鳞伤,在暴雨中蹒跚前行,扶起了一个摔倒的人。
那人看了他一眼,就将怀里的东西塞给他,然后仓促离去。
林河就意外得到一把破破烂烂的断剑。
手上沾的血被剑刃吸收之后,剑也奇迹般融在体内,他脑海里也平白增加了许多陌生的记忆。
其中就包含如何使用那把剑,如何通过奇异的呼吸方式汲取自然能量、强化身体、甚至能让伤势迅速复原等等。
苏璎不知道后文有没有解释剑的来历。
或许是来自另一个宇宙,或许是来自这个宇宙里某个毁灭的文明。
从那之后,林河的能力值开始飞涨,从最初的49点突破100点,也只用了短短半年的时间,很快又考上了星舰大学。
在外环星域,这根本就是高不可攀的学校,堪称是一步登天。
平时那些看不起他的老师校长们,一夕之间都变了嘴脸,更别提其他的同学了,更有许多投怀送抱的――不分男女。
苏璎想了想,“学长的意思是,他可能拥有某种治愈能力?”
“最初我想他可能是双能力,除了他注册的异能之外,还有自愈能力。”
霍翼不置可否,“我们家有很多类似的能力者,我很清楚,自愈和治愈是两种不同的能力,但就我所知,所有的自愈能力者都是被动的。”
受伤后不需要主动释放能力,伤口就会自动开始愈合。
霍翼想了想,“当时他似乎很焦急,对我说话没那么客气,甚至差点要动手了,然后亚当打伤了他,然后我敢确定他绝对没有自愈能力。”
“我只是吓唬他,顺便试试他能不能自愈。”
亚当站在一边不冷不热地说:“很轻的伤,如果他可以自愈,按照他的身体素质,绝对可以在几分钟内复原。”
他们兄弟俩都身经百战,眼力很强,有些事不需要彼此沟通,就能大致想到一起去。
林河注册的异能是身体强化。
这种类型的异能,不管侧重的是力量速度还是反应力,但凡能力值提升到三位数,肯定是曾经进行过较为艰苦的体能锻炼的。
自愈同理。
林河的能力值破百,身体素质极好,如果他真有自愈异能,哪怕没有特意锻炼,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苏璎点了点头,“所以,他其实有某种治疗能力,既然不是自愈,那这种能力必然也能施加到别人身上。他不愿暴露自己的能力,所以宁愿来求你,也不给自己的朋友治疗。”
没错。
林河确实就是这样的人,而且他也没真把陈越当朋友。
陈越在入学考试里挑衅他,说他是“来自外环星域的贱民”,仅凭这句话,无论陈越后来为他做了多少事,也不可能真被他当做朋友了。
“谢谢学长提醒。”
苏璎神情微妙地说。
“所以,他刚才在这里的表现,全都是在做戏?”
“或许吧。”
亚当嗤笑一声。
“或许他还在想,自己为什么会相信那些冷酷无情的高年级愿意助人为乐,导致朋友错过了最佳治疗时间――最离谱的是,霍翼其实挺乐意帮人的,可惜他太菜,给我治了几次就没力气了。”
霍翼对表哥的嘲讽习以为常。
“他那朋友的情况还挺麻烦,还是污染者的咬伤,按理说要把伤口附近连骨头带肉全部都削掉,我再让它们重新生长,我那会儿太累了,毕竟亚当就是个垃圾,总是受伤。”
“因为我他妈的是唯一一个输出,你就像个废物一样,只能蹲在角落。”
兄弟俩再次喷了起来。
“嗯?”
亚当看着光脑弹出的消息,“我妈开飞船来接我了,我走了。”
“带我一个。”
“滚,你是什么东西?”
“我是你妈的侄子。”
“……”
两人骂骂咧咧地走了。
苏璎望着空空荡荡的走廊,又看向旁边的队友。
凌爝一直靠在栏杆上,歪头盯着舷窗外的星空风景,似乎对这些闹剧完全都漠不关心。
下一秒,他忽然回过头,“飞船来了。”
苏璎:“啊?你家的船也来了?”
凌爝微微颔首,似乎是很随意地问道:“一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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