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并没有获得太多休息时间。

    大概过了半小时, 似乎是一场会议结束了，好几位导师相继从外面进来，招呼自己的学生们跟上。

    苏璎远远看着一队一队的人重新聚集, 围在一起仿佛在商量什么事。

    苏璎看向旁边的队友：“你有导师吗？”

    凌爝：“有。”

    事实上，二年级的学生或许没有, 但到了三年级, 因为一些课程要求，是一定要有导师的。

    苏璎也意识到自己问了一个傻问题, “所以你的导师没来？”

    “他不擅长战斗, 他的学生们也是。”

    凌爝倒也没有不耐烦, 这问题很常规，新生不懂也正常。

    苏璎有点想笑，“比如你？”

    凌爝看了她一眼。

    “咳咳！”

    苏璎忽然觉得自己大概是胆肥了, “我没有别的意思啊，我是在说——”

    话音未落, 那边忽然有人喊了她的名字。

    苏璎一回头，看到有个导师向自己招手，然后又转过身去和一个高级警官打扮的人说话。

    旁边的高年级也纷纷投来打量审视的目光。

    又有人交头接耳，低声议论着刚刚她如何带着队友从天而降。

    苏璎也没急着过去，“会是什么事？”

    凌爝：“要给你单独分任务。”

    “……”

    苏璎想想也懂了，多半是要自己去，撇下队友的那种，否则他们应该会喊凌爝，毕竟他是六年级。

    凌爝又看了看她, “如果不想去，说。”

    言下之意是他们也不会强迫她，尤其是在前一阵子的大战、又遭遇了贝努那种级别的生物之后, 他们的w3项目其实已经严重超纲了。

    即使她拒绝了，她该拿多少学分还是拿多少学分。

    苏璎：“我看看要我做什么再决定吧。”

    她走过去，那位导师又转过身来，拍拍小姑娘的肩膀，向旁边的警官简单介绍道了几句。

    苏璎倒是认识这个老师，他也曾负责给自己评定能力，只是当时没怎么说话。

    “虽然年龄还小，但她的能力非常擅长追踪，任何障碍物在她面前都是形同虚设——”

    那个警官看上去年龄不小了，一脸严肃，闻言却颇为满意地点点头。

    “所以，”那个导师看向苏璎，“你愿意去追踪10789号和10813号犯人吗？你会因此获得额外的五点学分奖励。”

    苏璎：“这俩什么情况？”

    “他们已经摘除了体内的追踪器。”

    导师数据板的档案页面翻了翻，“10813号的能力是火焰，10789号的能力是空间类——但他刚刚从抑制休眠舱里跑出来，理论上说在三个小时内无法真正使用能力，目前最多是短途位移，应该不难追踪。”

    苏璎：“怎么这俩人是一起逃跑的？”

    “应该是10813号想要杀死10789号——从后者的最后一次生命体征反馈来看，他正在受伤状态，当然，也可能是因为遭遇了污染者。”

    苏璎嘴角抽搐，“私人恩怨那种吗？行吧，我的任务就是找到他们，然后定位他们，对吧？”

    “没错。”

    导师点点头。

    “10789号的追踪器摘除时间更晚，在他最后一次被定位的坐标附近，有一座军事前哨站，里面停泊有小型运输舰——”

    理论上，这个任务可以让无人机去做。

    但那些东西可能都在忙着和污染者互殴。

    苏璎：“那我去看看。”

    她看到那位警官皱了皱眉，似乎不满意这种态度。

    苏璎：“我也没法打包票好吧，万一他们都被污染者或者另一个贝努吃了呢？”

    警官叹了口气，在光脑上操作了一会儿，给她传了一个临时程序。

    是一份简化的全息地图，有两种不同颜色的光点坐标。

    绿色光点停留在监狱里面，显然是使用者自己。

    不过倘若仔细观瞧，能发现绿色光点不止一个，是一团光点凑在一起，组成一个不太规则的复合形状，光点右上角还有一个小小的编号。

    这应该是自己和队友。

    另外两个红色光点在三点钟方向闪烁，一前一后稍微有一段距离，位于黑狱星的城市外面，应该是追踪对象。

    苏璎向队友求了一个透视，又拿到两个犯人的长相，并且进入了一个新的通讯频道，试了试信号。

    然后转身就消失了。

    其余人留在原地干瞪眼。

    亚当先行转身走向翼车。

    “傻站着干什么？”

    导师好笑地看着另外几人，“你们也该上车了，先去追她。”

    苏璎只负责追人和定位，除非是必要时刻出手，阻止他们将飞船开走，还有一些人是负责支援的。

    譬如说亚当，以及另外两个六年级，他们都更擅长正面战斗，或是更适合重新抓住犯人。

    在这样的长距离任务里，他们的行动能力当然比不上翼车，还是要借助载具。

    那几人都在琢磨苏璎的能力，此时如梦初醒，纷纷走入另一辆准备好的翼车里。

    他们的光脑上也都加载了同样的地图程序，可以一边追踪队友，一边看那两个红色光点的位置。

    亚当已经抢了副驾驶，摆出一副老子绝不会开车的姿态。

    另外俩人也不在意。

    一个六年级上了驾驶位，另一个走到后面，刚拉开车门跳上去。

    他们又听见外面传来喊声。

    “等等！”

    刘教授拉着一个年轻人迅速走了过来，“带着他。”

    后者还没说话，刘教授已经不容易质疑推了他一把，“林河，去上车！”

    亚当靠在车窗上，向外一瞟，顿时翻了个白眼。

    “呃。”

    驾驶座上的六年级面露难色。

    “抱歉，教授——”

    后座的六年级看上去也不太高兴。

    他们在这学校混了那么多年，类似的事情见多了。

    此时谁还看不出来，这位教授公然走后门，要把一个没啥用的新生塞进他们的队伍。

    他们都认识刘教授。

    他的学生，或者说被他看上的学生，百分之九十九是身体强化类。

    这种能力倒不能说没用，但如果能力值只有一百多点，在危急时刻，确实还会给他们拖后腿。

    在这种情况下，他没说“这是我的学生”，那这人多半就不是。

    要知道只有二年级才能选导师，那这人也只可能是新生了。

    至于刘教授为什么要把新生塞进来，显然是为了历练他。

    或许双方是亲戚，或许有什么其他暗箱操作。

    其他没占过这种便宜的学生，大多数都看不惯这种行为。

    “我觉得我们三个人足以胜任这种任务。”

    驾驶座上的六年级想了想说道，“要知道那两个犯人的能力值加起来，都没超过三百五十点，我们一定可以解决的——”

    后座的六年级也开口了，“是啊，这位学弟看上去很厉害，不如去支援别人吧，我相信很多地方都缺人。”

    当然他们心知肚明，刘教授不是因为担心他们完不成任务才给支援。

    多半只是想借这个机会，让他蹭点学分，或者在档案上多加一笔。

    “行了，别给我来这一套！”

    刘教授一把拉开车门，直接将林河推了进去。

    “哪那么多分废话，又不抢你们的学分！就当让他长长见识——如果他死了，那也是他自己本事不济。”

    林河被推进车里，倒是低声说了句抱歉，好像是也能理解学长学姐的心情。

    “……”

    驾驶座上的六年级深吸一口气。

    “走了。”

    她没好气地说道，径直发动了翼车。

    她动作熟稔地操作加速。

    翼车闪电般冲了出去。

    前方只开启了一扇小小的安全门。

    大多数翼车都慢慢悠悠离开，毕竟稍有不慎就会撞到合金墙板上，要么撞烂车头，要么整辆车炸成一朵烟花。

    “……”

    林河几乎都要准备从车里跳出去了。

    另外两个六年级气定神闲，一个靠在车窗上用光脑浏览网页，另一个低着头用光脑回复消息。

    与此同时，翼车精准地穿过那扇小门，冲出了监狱。

    窗外露出一片烟灰色的天空，还有笼罩在细雪中的灰蒙蒙建筑群。

    林河回身从后窗看出去。

    在这座巨型监狱的球状外墙上方，千百只污染者在枪林弹雨中跳跃嘶鸣。

    空中有数十辆翼车，以及数百架不断喷射光弹的无人机，弹药交织成一片绚丽的光网。

    “……”

    他的光脑上并没有那个地图程序，既不能追踪苏璎，也不知道那两个逃跑的犯人在哪。

    想到刘教授的吩咐，林河又默默叹了口气。

    车里的六年级们都不愿和他说话。

    他们不想和教授吵起来耽误时间，也不想为这么个破事得罪一个教授，也只能忍了。

    而且他们经历过各种老师，虽然大多数都公平公正责任感很强，但肯定有偏心的、贪财的、不讲道理的。

    遇到这种还能如何？

    亚当一边看着光脑里的消息，一边瞥了一眼后视镜。

    林河本来在看窗外，此时似乎立刻感应到这种注视，视线同样落到后视镜上。

    亚当依然盯着他，好像在努力分辨他的身份一样，“你是上次那个，实地作战考核里——”

    “是我。”

    林河点点头，“上次多亏了学长们帮忙。”

    另外两个六年级顿时侧目。

    一个新生，怎么会在实地作战考核里，遇到亚当？

    答案呼之欲出。

    他们心里的厌恶又加深了一些。

    一个自以为是、还喜欢走后门的蠢货。

    亚当又看了看他，有些没兴趣地摇摇头。

    林河倒也不以为意。

    上次他们见面的时候，这个人的态度就不怎么好。

    但似乎也没什么针对性，只是看不惯他们的行为罢了。

    林河又看向另外两人，“学姐和这位学长——请问怎么称呼？”

    驾驶座上的人根本不理他。

    她似乎颇为忙碌，要一边看着光脑地图一边开车，还要在通讯频道里和苏璎说话。

    后座上的六年级懒懒地靠着椅背，“你不用称呼我们，反正你也不需要和我们合作做任何事，你保命就行了。”

    林河微微皱眉，“我可以——”

    “你的能力值是多少？”

    后座上的六年级问道。

    林河犹豫了一下。

    那人嗤笑一声，“算了，不用回答了，我不觉得那个数字有参考价值。”

    这话说得很不好听，林河也微微变了脸色。

    “嗯？”

    驾驶座上的六年级开口问道。

    她伸手按了按耳朵上的音频接收器，“你找到他们了吗？很好，马上就过去，我们还有几分钟吧——你怎么样？”

    林河的五感也被能力强化过，虽然不在通讯频道里，但他也能听见接收器里传来的声音。

    “——我没事，他们还在打。”

    苏璎这么说。

    其他人预想中的，两个犯人潜入军事前哨站，试图开着飞船逃走之类的情况，全都没有发生。

    数十里之外，覆盖着落雪的白茫茫的冰原上，正发生着一场乏味的战斗。

    苏璎站在一架陆行车燃烧的残骸旁边。

    在五六十米外，两个人打得难解难分，时不时爆出一团火花。

    苏璎用光脑远程扫描了两人的脸。

    他们就是逃跑的犯人。

    根据他们俩的档案记载，能力值都在一百六七十点左右。

    虽然比她高了一些，对于寻常人来说，也是可望而不可即的数字。

    但他们之间的战斗真的非常无聊。

    女犯人不断搓火球扔出去，男犯人不断开空间门闪避。

    前者只能做出碗口大的火球，落在地上烧出一小片火焰，很快又在寒冷的冰原上熄灭。

    她每扔几个火球就要喘息一阵，似乎非常劳累的样子。

    后者每次只能移动十米八米的距离，而且也要休息一段时间才能开一个门。

    他全程都在狼狈地逃窜，头发烧得有些卷曲，脸上已经被熏得发黑了。

    当然，他们刚刚从抑制休眠舱里出来，身体机能都需要时间才可以恢复到巅峰状态。

    这是一种对于高能力值犯人的常规抑制手段，防止他们使用异能越狱，因为有人认为涉及人权问题，议会也进行过投票。

    最终，因为那种休眠舱造成的抑制是可以恢复的、被验证没有后遗症，且在过程中不会造成任何痛苦，所以提案还是被通过了。

    大概是这个缘故，那两人的战斗看上去简直像是打闹。

    苏璎：“……”

    有了凌爝给的大范围透视，在抵达红色光标地点时，她直接就看到了远处有两道人影，追上去恰巧是他们。

    整个过程都毫无难度。

    她本来就负责追踪，靠近后观望了几秒钟，更是完全没兴趣插手他们的战斗了，反正一时半会死不了人。

    “我等你们过来。”

    苏璎一边联络开车的学姐一边瞥着远处的战斗，“不用急，我觉得如果我们不来的话，他们俩起码能再打几个小时。”

    她正想给凌爝说一声，可以把异能撤掉了，还没来得及输入，倒是先收到了对方发来的消息。

    “小心。”

    非常似曾相识。

    眼角忽然扫到一抹红光。

    苏璎直接发动了能力。

    下一秒，两只污染者一左一右地跳了过来。

    因为目标骤然消失，它们险些头对头撞到一起，场景有些滑稽。

    苏璎却笑不出来了。

    冰原上高低错落，还有一些小型的冰峰，地形并不算特别平坦。

    然而她一直有透视，倘若方圆千米内出现污染者，刚刚就该看到红影了。

    污染者的速度也不可能在几秒钟内跨越千米，那么只有一个解释。

    这附近有裂隙了。

    苏璎：“亚当，我这有污染者了，你联系那些人，看看这附近的虚空能量波动。”

    接收器里顿时响起一片烦躁的叹息。

    “草。”

    几个六年级都在骂街。

    “我们车头上刚刚就落了一个。”

    “看来是又有裂隙了。”

    苏璎：“……有裂隙倒是也没事，或者问问他们，我们的任务有没有变更，依然是抓两个犯人吗，还是要消灭这里的污染者？”

    亚当的声音很快传过来，“他们说先抓犯人，抓完立刻回去。”

    越来越多的污染者出现了。

    最初跳出来的那两个失去了目标，已经向着远处打架的犯人奔去。

    其他的污染者紧随其后。

    苏璎：“……”

    乍一看也有数十只，她不认为那俩犯人有本事应对这种强度的攻击。

    紧接着，上方响起引擎轰鸣声。

    一点寒芒自空中划过，迅若流星。

    它坠入污染者之间，转瞬间向周围蔓延扩展，冰霜层层凝结而起，冻住了方圆五十米内的所有虚空生物。

    一时间，远远望去，仿佛冰原上盛开出一片流离剔透的水晶花。

    苏璎抬起头。

    翼车停留在半空中，副驾驶座车窗敞开着。

    亚当趴在窗口，伸出一只手，轻轻打了个响指。

    冻结了污染者的冰霜轰然碎裂，连带着里面的血肉之躯，一同化作满地滚落的碎屑。

    此时，那两个打架的犯人终于被惊动了，他们勉强结束了一追一躲的状态，相继回过头来，看着那些污染者在冰晶中化为齑粉。

    女犯人见危机解决，又再次尖叫一声，将手里的火球砸向旁边的人。

    男犯人躲闪不及，手臂被烧着，只能扑进了雪里，狼狈地打了几个滚。

    他的脸色惨白不已，胳膊上的皮肉成块掉落，看上去非常可怖。

    男犯人咬着牙伸出手，在另一个人旁边打开一道空间门，然后猛地闭合。

    饶是女犯人匆忙躲开，动作也慢了一瞬。

    她惨叫一声，被迅速开合的空间门夹掉了一截手指，伤口处顿时血流如泉。

    苏璎结束能力，就看到这一幕，倒是稍稍来了一点兴趣。

    苏璎：“……我发现我竟然还想再看一会儿。”

    频道里传来六年级们不屑的轻嗤。

    “这种程度的打架吗？”

    “虽然空间类不太多见，但你自己不也是？”

    亚当倒是唯一理解她的人，“那我把周围污染者杀干净，你再看一会儿吧。”

    苏璎：“……算了，还是正事要紧。”

    “都行，反正我们无所谓。”

    翼车的副驾驶车门打开，金发青年直接迈步地跳了出来。

    车悬停在空中，距离地面还有六七米，苏璎本来以为他会摔到，没想到亚当很轻巧地落地，甚至身形都没怎么晃动。

    他脚边蔓延出一列长长的凝结的冰霜，像是白色的闪电般飞速向前延伸。

    冰霜小径转瞬间越过数十米的距离，在触碰到两个犯人的瞬间，将他们裹成两个巨大的冰块。

    这速度太快了，那两人甚至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翼车开近过去降落，停在地面半米高度。

    后座上的六年级也跳了下来，轻松地抱起两个冰块，直接扔到了宽敞的车厢里。

    “收工。”

    他拍拍手。

    苏璎正要回到车上，一眼瞥见林河，“……我自己跑回去，你们开车吧。”

    林河正微微皱眉，似乎在为什么事苦恼，看见她，眼神又更复杂了一些。

    亚当耸耸肩，“也是，你比车快。”

    忽然间，冰原上忽然回荡起污染者的嘶鸣声。

    这次不是一只两只，而是成群的污染者唱起的合奏，像是某种仪式一般，此起彼伏接连不断，一层一层向外扩散。

    那些刀锋似的冰山似乎都在震动，不断有碎雪落下。

    苏璎抬起头。

    前方冰原的地平线上，密密麻麻涌出了无数的污染者。

    在黑狱星冰冻的地表上，空气里氤氲的寒意倏然褪去，热浪如同海啸般滚滚而来。

    她看到十数米外炸开刺眼的火光，像是太阳的烈焰坠入到人间，赤红色的羽翼在焰光里陡然浮现。

    几乎是出于一种战斗的本能，苏璎开启了能力。

    风声在耳畔缠绕，她的世界迅速失去颜色，可惜那团烈焰依然耀眼，刺得双目生疼。

    半人半鸟的身影渐渐浮现出来。

    他舒展开宽大丰满的羽翼，俊美的脸上毫无表情，缓缓转过头。

    六年级们脸色难看至极。

    他们都清楚，自己纵然可以上去战斗，但取胜的几率并不高，而且一不小心可能就会死掉。

    林河的表情也很糟糕。

    他纵然再如何隐瞒实力，真正的力量强于表现出来的能力值，但也没本事和这种东西战斗，如果单独对上，能不能逃跑都两说。

    “……”

    唯有苏璎震惊不已。

    在能力状态下，她的视野黯淡且模糊，一切都是扭曲又褪色的。

    那个虚空生物的身影格外闪耀。

    尤其是那双赤红色的眼睛，像是两团汹涌燃烧的火焰，正紧紧地凝视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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