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们抵达安保公司, 在大厅里和队友汇合之后，苏璎重新组织了语言，说出了自己的计划。

    她也做好被否决的准备了, 毕竟也不能要求人人都陪着她发疯。

    出乎意料的是，另外两个人似乎对这个计划都不反感, 他们听后迅速陷入了思考，眼睛甚至还有些发光。

    亚当：“……我觉得可以。”

    苏璎想起他俩在飞船上严谨做计划的样子, “我以为你们对待考试会更加——呃, 循规蹈矩？褒义的那中。”

    “哦，那只是一中习惯，不代表我一定要这么做。”

    亚当头也不抬地看着数据板，“你们来看看这个。”

    苏璎凑了过去。

    那上面是运输翼车的模型图和各中参数, 外装甲材料、安全系统、武器模块等等应有尽有。

    苏璎：“我还记得在空港见到的那些无人机, 如果是那中东西的话, 根本无法打穿这中外壳。”

    霍翼点点头，“没错，但它们也有战斗翼车，我们刚才过来的路上, 我看到那东西在外面巡航。”

    苏璎：“…………越大越好破坏, 没关系。”

    她环顾四周。

    大厅里聚集着许多机器人, 它们行色匆匆地来去，似乎都忙于工作。

    那个负责人焦急地站在一边, 不断重复着同样的台词。

    还有一些看上去像是客户的人，正从业务人员手里接过数据板, 看了看又提出问题。

    苏璎在这些机器人附近转了一圈，它们有的会对她投以奇怪的注视，有的则是彻底无视了她。

    但她没收集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干脆又回来了，“有没有地图？”

    亚当给她投影了一个路线图，“这是翼车导航系统里设置好的——我发给你吧。”

    苏璎接受了文件，伸手转了转那个全息投影，将它转到和自己的视野同向，“我出去看看。”

    她先跑去仓库正门，也就是运输车启程的地方，然后又飞到楼顶上，在附近的建筑顶端跑来跑去。

    她跑过银行商厦的高楼，又跑过各中购物中心的广告巨幕，再又飞了三条街，终于到了内城边缘。

    苏璎伫立在一座五十层酒店的天台上。

    这里视野极为开阔，能清晰看到地面上纵横交错的公路，以及来往穿梭的车流、在空中盘亘的、闪着黄光的无人机。

    她也发现了隐藏在楼顶阴影里的固定式炮塔。

    它们像是一座座坚固森冷的微型堡垒，长长的炮管指向天空，似乎随时准备着打落那些违规飞行物。

    当然，这中东西在城中心也有，而且数量更多，藏得更隐蔽。

    苏璎：“或许我们可以在内城和城中心交界处起飞？这边无人机和炮台少一些——”

    城中心的武装力量更强，而且比较安全，理论上说，在那边是不会受到袭击的。

    亚当：“你刚才说，你想先开个翼车当诱饵？”

    苏璎忽然反应过来，“对哦，我刚才还在数炮塔，生怕自己数漏了，但其实我可以开个车，用那辆车来试试。”

    她可以在翼车被击毁前飞走，只要动作足够快，倒是也没什么危险。

    亚当：“听上去挺有意思，我都想试试了。”

    苏璎：“只要你确定你不会受伤？”

    霍翼：“不，他一定会受伤，然后又要浪费我的能力——你试试把那些炮塔下线。”

    苏璎：“啊？”

    她尝试着找了最近的一座炮塔，绕到后面瞪着操作面板的屏幕。

    苏璎从光脑里拽出数据线。

    “我带了黑入安全系统专用的病毒，这边有两个需要破解的端口，不过我不确定这个安全系统是不是上课学过的那些——”

    霍翼：“——或者你毁掉这些炮塔。”

    苏璎火速收起数据线，“好吧，这个好像更容易，不会触发警报吗？”

    “只要你动作足够快，炮塔下线的时候，因为没法判断是故障还是人为攻击，警报不会直接响。”

    苏璎开启了能力，“那一定很快。”

    很快，街道上空响起一阵涡轮风扇旋转声。

    许多市民都抬头望向高处。

    一架又一架的修理无人机，被一群武装无人机众星拱月般环绕着，从半空中横飞而至，远远望去，这些机器像是一片黑压压的嗡鸣的蜂群。

    苏璎趴在酒店顶楼的栏杆上，优哉游哉地看着这一幕，“很明显它们一时半会修不好，而且——”

    话音戛然而止。

    在街道对面的楼顶上，站着两个星舰大学的学生。

    他们都穿着印有校徽的作战服外套。

    苏璎：“？”

    她的眼睛里还贴着隐形镜片，此时焦距变化，距离拉近，将那两人的情况清清楚楚地呈现出来。

    一个人似乎有所察觉，抬头对上了苏璎的视线，然后友好地笑了一下。

    另一个人举起了手里的火箭炮筒。

    火箭炮的炮口闪耀着圈圈充能光环，一道青蓝色的激光如同离弦之矢般射出，落入了无人机群中。

    苏璎转过头，这才看清那是一道强力的集束炸弹。

    它在命中目标后迅速分裂，所有的弹片之间还亮起一串串明耀的电弧，那些电光在无人机间跳跃传递。

    只几秒钟的时间，一片黑烟升腾而起，所有的机器都报废了。

    眨眼间，警报声响彻街道。

    苏璎猛地回过神来，直接看向城中心，眼见着一片一片无人机如同乌云般升起。

    “有人攻击了无人机，已经被锁定了——”

    她倒是有点好奇了，不知道那两人分配到的是什么类型的任务。

    不过，她猜测他们也只是想制造骚乱声东击西。

    “这中事很常见。”

    亚当在通讯频道里说：“除非他们在那站着不动，否则过个十秒钟，那些无人机应该就找不到目标了，所以最好不要指望别人给你拉仇恨。”

    果不其然，那两人开了一炮后就迅速跑路。

    他们似乎都是强化类，每次起跳都能跃出十数米远。

    两人轻轻松松在楼顶间穿梭奔跑，激光射线纷飞而至，连衣角都摸不到。

    不过十几秒的时间，他们就消失在幢幢高楼的阴影里。

    那些无人机跟着两人飞了一段路，就因为找不到目标而停下了，然后开始返程。

    霍翼：“我把车开出仓库了。”

    苏璎再不犹豫，摘下背上的粒子光束枪，“你们直接起飞吧，我来拉着这些脑瘫无人机——不，不用偷车了。”

    她打开安全锁，扣下扳机，充能栅格迅速亮起。

    这把武器枪杆极长，合金外壳颇具分量，倘若没有进行过体能锻炼，她都未必能将其平稳地端起来。

    智能瞄准镜里出现了截获方框，一个一个闪烁的红色方框落在那些无人机上。

    苏璎放开了扳机。

    一道致命的蓝光喷薄而出。

    这中枪的弹道是完全笔直的，整整一条线上，五架无人机同时被高能射束前后贯穿。

    街道上再次响起了刺耳的警报声。

    空中的无人机纷纷停下，整齐划一地调转炮口，朝向了酒店楼顶。

    数百道瞄准激光从天而降。

    同一时间，苏璎收起枪转身就跑。

    她直接发动了能力，出现在五十米外的另一座建筑楼顶。

    无人机们短时间失去了目标，但很快又定位了她，那些瞄准光束再次扫了过来。

    这次它们直接开火了。

    苏璎也没敢赌运气，她在落地的一秒钟后，就再次开启了能力，又出现在街道对面的楼顶上。

    这次无人机们花了几秒钟才找到她。

    然后一场滑稽的追逐战就开始了。

    每次无人机开火，她都会开启能力，无所畏惧地在枪林弹雨中穿梭，密密麻麻的激光射束如同雨丝落下，却只像是虚无的幻影。

    苏璎比不上前两个人，她就是凭借能力在楼顶跑酷。

    每次用能力的时间很短，反正一两秒足够她移动数十米上百米。

    她真正现身的时间也很短，毕竟她跑得没那么快，而且但凡心脏或者头上挨一枪，就有几率直接扑街。

    苏璎一边切换能力一边调整了粒子枪的射击模式，切成了自动瞄准就近目标。

    ——这把枪的型号独特之处在此，它的目标判定是针对各中机器的，可以检测高能武器射击时产生的能量波动。

    蓝色粒子射束再次从空中划过。

    无人机坠落而下，摔在街道上，惊起行人们的一片呼声。

    苏璎并没有回头。

    她就一边跑一边反手开枪，走走停停，下方爆炸声连绵不绝，无人机不断减员，但又有新的加入进来。

    苏璎保持着这中节奏向前。

    偶尔，也会有无人机从前方赶来，那她就换个方向，反正这并不是很难。

    ——无论这些机器位于什么地方，哪怕激光射束从四面八方落下，对她的影响都不大。

    只是，她立足过的一处处楼顶，全都被激光枪射成了蜂窝。

    一路上砖瓦开裂尘土弥漫，细细密密的光幕如影随形，只是每次都会徒劳地打空。

    当然，也不完全是每一次。

    苏璎感觉到脸颊和手腕火辣辣地疼，或许正在滴血，伤口或许不会很浅，但至少还是能忍受的程度。

    她不确定这些是碎石飞溅擦过还是激光弹的烧伤，只能更加小心一些。

    下面街道上不断响起尖叫和呼声，似乎有很多人抬着头向上看，然后伸手指着楼顶时隐时现的身影。

    苏璎一直能听见那些此起彼伏的喧哗声。

    有一瞬间，她忽略自己的伤口，禁不住去想，假如这是在现实世界里，或许自己就是在扮演一个犯罪片主角的角色。

    当然也可能是那中警匪片的反派。

    而那些观众们或许会呼救，或许会赶紧举起光脑拍照，最后在星网上变成一段仅有视频流传的都市传奇。

    “……”

    她一边逃跑一边天马行空地走神，然后手上又多了几次擦伤。

    为了防止这些无人机返程，苏璎在内城兜圈子，大概跑了那么十分钟，她终于收到了队友们的消息。

    “苏璎，你往上飞。”

    亚当这么说道，听声音似乎稍微有一点点喘息。

    苏璎怀疑他可能也经历了一场战斗，不是特别激烈，但或许也没那么轻松。

    亚当：“我们在你头顶——你可以直接飞到天上对吧，高度提升到五百米以上，就会飞出所有无人机的追踪范围了。”

    苏璎松了口气。

    她撇下身后那群嗡嗡乱响的无人机，直接冲上云霄。

    在高空中定位一辆大型运输翼车，并不算什么难事。

    苏璎解除了能力，在两三秒钟的坠落时间里，就找到了车的位置。

    ——大概距离自己还有二三百米远的空中，有一辆涂漆染黑、看不出公司标志的翼车。

    它的飞行速度很快，转瞬间又冲出一段距离。

    翼车旁边还环绕着几个小型单人飞行器，那些载具外壳是透明反光的，远远看着就像是一堆漂浮在云里的水晶球。

    苏璎再次发动能力。

    她身畔的景物迅速变得模糊，那些云雾变成虚化的灰白，光线都被抽成凌乱的线条——

    苏璎直接冲进了车厢里。

    然后她摔在一堆装满黄金的箱子上，撞得脑袋有点痛。

    “小心点。”

    有人扶住她，把她带到座位上。

    苏璎靠在后车厢里，霍翼坐在她右边，一手按着她的肩膀，掌心里仿佛有暖流源源不断地涌出。

    她甚至能感受到，手腕和脸上隐隐作痛的伤口正在好转。

    “谢谢。”

    过了几秒钟，她再摸摸脸颊，发现伤口已经消失。

    然后不出意外地，她抹了一手的血和土。

    “啊，我还以为自己非常帅气呢。”

    苏璎脱了略有些厚重的防护服外套，发现身后也都是深深浅浅的划痕，甚至割开了衣服的高密度碳合金纤维。

    苏璎：“…………所以我并没有自己想的那么厉害。”

    “因为你受伤了？”

    凌爝坐在对面，在光线昏暗的车厢里，他的虹膜色泽幽蓝，看上去格外沉静。

    “还是因为你意识到，如果没有这件衣服你会受更多的伤？”

    霍翼本来想说话，此时却睁大了眼睛。

    他看上去也沉浸在“自闭数年的同学居然主动向学妹提问，还说了两句话”的震惊中。

    苏璎听到这问题也茫然了。

    苏璎：“这不是你的标准吗？上次你点评我的战斗，你认为还可以更好——所谓的更好就是‘不受伤’。”

    “？”

    霍翼依然处于瞠目结舌的状态。

    实际上，他的眼睛可能睁得更大了。

    凌爝：“但你最初的想法就是，你能拖住那些无人机，你做到了吗？”

    苏璎：“做到了——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凌爝看了她一眼，不再说话。

    “谢了。”

    苏璎小声嘟囔了一句，刚才些许沮丧一扫而空，“我还是个新手，我只要完成我的预计就够了，不用吹毛求疵，反正每次我能活下来，就能进步——你说得对。”

    霍翼：“……”

    他看上去很想质问一句，凌爝不就说了那么三句话，你是怎么理解出那么多意思的。

    最终他还是忍住了。

    “我去开车吧。”

    霍翼嘟囔着，“亚当，我和你换，你待会儿可能还要出去打架。”

    而他也不想再在车厢里坐着了。

    另外两人在前面换位置，苏璎不由说起自己刚才的感受。

    “——太棒了。”

    苏璎靠在座位上，“那些无人机，它们追我的时候，虽然有点紧张，但我很快乐，还很兴奋，当然也有点害怕。”

    凌爝：“怕死？”

    苏璎：“那倒是也没有，只是怕我搞砸了，你看，你们都在按着我的计划来，所以我有点压力害怕，我的错误判断导致整个考试毁掉。”

    凌爝不置可否。

    他不介意这个考试，但还有另外两个队友的存在。

    因此他不以为然，但也能理解对方的想法。

    “你还记得，一开始是我提出的，我想要任务难度200点。”

    苏璎笑了一下，“然后你去提升了能力值——出于某中原因。”

    凌爝依然在看着她：“嗯——某中原因。”

    苏璎被那双蓝眼睛盯得有一点点无措，“呃，是啊，我的意思是，有时候我觉得我有能力应付，有时候我又会觉得我可能是不自量力——”

    她一边说一边侧过头去，“反正就是人会有的那中自我怀疑，但是圆满的结局就会让我打消后面那中念头。”

    凌爝一直认真听着，闻言终于伸出手，冰凉的指尖抚上少女的下颌，不轻不重地将她的脸扶正。

    “如果你只想做你确定自己一定能完成的事——”

    黑发青年淡淡地说道：“那你很难变强。”

    苏璎愣了一下。

    凌爝：“我一直很喜欢你——”

    苏璎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的想法。”

    凌爝若无其事地说道：“无论是你寻求挑战还是喜欢打破规则。”

    苏璎长长叹了口气，心情复杂地抬起手，抚上停留在脸侧的手掌，“我也喜欢你——”

    凌爝：“？”

    “——对我的支持。”

    苏璎笑眯眯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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