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璎轻轻吸了口气。
庭院里浸透着馥郁芬芳的花香, 丝丝缕缕渗入了感官世界，一时间甚至熏出几分迷糊的醉意，神经的反馈仿佛也因此变得迟缓。
“我的回答——会有意义吗？”
她不太确定地问。
不等对方说些什么, 苏璎又加了一句，“以及, 我觉得我想，至少现在是这样。”
她也无法预判几个月或者几年后的自己是什么心态。
而且, 她也算是经常在生死线上反复横跳的人, 能不能活到那时候都不好说。
“嗯。”
半晌, 凌爝低低地应了一声, “如果那时候你还想见我，就来找我吧。”
他的语调依然平缓, 听不出喜怒起伏。
但是莫名的，苏璎觉得他的心情似乎还不错。
“我能找到你吗？”
苏璎眨了眨眼，“当我们……不在一个地方，而且也……无法用光脑联络的时候？”
“这就是你能想到的全部吗？”
凌爝淡定地反问道：“要么看到我, 要么用光脑联系我？”
苏璎：“…………我不是能隔着一个星球和别人脑中对话的精神类异能者, 真是对不起了。”
“没事。”
黑发青年似乎微微翘起唇角，“你总会变得更强, 那时你就有自己的办法, 找到我。”
说实话，这不是什么让人感到甜蜜的答案。
然而苏璎确确实实被鼓舞了。
那些“我会来到你身边”“你等着我就好”的台词, 那些抚慰人心的承诺，那些让人不要担忧的保证——
对她而言, 都不如他说一句“你会变强，然后找到我”。
我可能也不太正常了。
苏璎心情复杂地想着，胸中却又有欢欣的花朵恣意盛开。
“好啊。”
她轻声说。
他们沉默着坐在庭院里, 再没有提起刚才那个暧昧又模糊的话题。
“学长。”
苏璎小声哔哔，“我是不是——应该控制一下自己的情绪？尤其是在周围有人的时候？”
否则就算不会真的变异成虚空生物，但若是让人看到那种模样，后果也好不到哪去。
“你应该这么做。”
凌爝微微颔首，“至少现阶段，对你的能力也有好处。”
确实。
苏璎不禁想起自己能力状态里的视觉问题。
“夹缝里充满了虚空能量，它们影响你。”
萨缪尔曾经这么说，“从各方面影响你——情绪，思维，包括你的视神经系统，你的杂念越多，它们越是活跃，你越是看不清东西。”
苏璎不由有些头痛。
“……我懂了。”
看吧，她甚至不能随心所欲地去琢磨那些事了。
苏璎只能暗中咒骂一下这个操蛋的世界。
“你知道吗，我打败了能力值二百多点的人。”
是说的那场保镖竞选赛。
事后她询问过当时在场的一位助理，后者给出了她肯定的答复，那些参与者全都在二百点以上。
“璎小姐的能力很强啊。”
那位年轻的助理看着她，似乎是因为单独相处，褪去了公事公办的态度，神情多了几分腼腆。
“我爸爸就是异能研究专业的，所以，我对这些也稍稍有些理解——”
理论上讲，那些所谓“能力值差距五点，战斗悬念就不大”的说法，都是指相同异能的前提下。
然而，即使是不同的异能，除开一个治疗一个强化这种太过鲜明的区别之外，譬如同是攻击类异能，在两人战斗经验相似的情况下，通常还是能力值高者优胜。
“但是您打赢了能力值远高于您、战斗经验还远比您丰富的人，说明您有着非常厉害的异能啊。”
“我爸爸曾经说过，那些真正能无视数十点能力值差距战胜对手的异能，都是很罕见的。”
助理抱着数据板，“他也说过，那样的能力——通常更加难以提升，所以您也很了不起。”
“……”
凌爝再次开口，打断了她的回忆。
“我相信你能做到。”
那一瞬间，苏璎仿佛又回到了许久之前。
在他们俩刚认识的时候，好像也发生过类似的对话。
苏璎不由微笑起来，“因为我是那种可以轻松越级打人的异能吗？”
凌爝不置可否，“也因为你愿意努力，并且很有天赋，我不是说过吗？”
“是啊。”
苏璎压不住上扬的嘴角，“我记得。”
她还想再说些什么，忽然听到了库克的声音。
“……C1区域集合。”
苏璎的耳钉里藏着接收器，里面连接着整个安保团队共享的语音频道。
队长先生的话音未落，整个城堡猛然震动了一下。
苏璎甚至能感到脚下的地面在战栗，似乎有某种力量将这座巨大的建筑都撼动了。
紧接着，楼上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爆破轰响！
整个宴会厅都被惊动。
客人们下意识纷纷抬头向上看去。
城堡里隔音效果极佳，刚才那一声动静太大了，才影响了下面的人，然而后续就再听不到了。
苏璎：“我先上去一下，要不你也回去吧。”
他们团队共享了凌家城堡的三维地图，库克总共划分了几十个区域，作为应急情况的聚集地点。
苏璎早就将整个地图背得滚瓜烂熟，知道所谓C1就是顶楼东南角的走廊。
凌爝微微颔首。
苏璎转身，直接冲上了楼顶。
“……”
走廊尽头的窗户被砸得粉碎，狂风卷着细雨吹面而来，在厚重的窗幔上洒落点点水迹。
地上鲜血四溢，刺绣精美的手工地毯被染红。
死不瞑目的尸体横七竖八地倒着。
一群人站在走廊里，个个眉头紧锁，神情肃穆。
苏璎：“……”
她甫一落地就看到这种景象。
周围的人看清她的脸之后，又放松下来。
苏璎下意识观察那些尸体。
她也戴着那种透明轻薄的智能镜片，内置自带扫描分析套组。
随着视线的转动，不断有截获方框闪闪烁烁，停留在尸体的脸上。
五官的扫描结果会匹配数据库，再与他们手碗里的身份芯片进行配型。
同时，这种扫描还能检测出仿真皮肤的成分，防止别人使用面具。
苏璎看了几个死人。
都是些普通联邦市民，工作五花八门——至少读取的信息是这样。
那这显然都是死掉的入侵者，而且都是些假身份。
她目光一转，忽然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
“？”
苏璎连着眨了三下眼，关掉了扫描器。
在那些尸体里，她看到一张年轻而惊恐的面孔。
棕发青年脸上还沾染着血迹，额头上破开一个巨大的孔洞，手边的数据板已然碎裂。
苏璎：“……”
这位李助理，就是不久前和她谈话的那一位，父亲是异能研究学专业的。
他也才毕业了几年，如今还不到三十岁，工作很认真，但是也很好说话，和保镖们的关系都不错。
苏璎看着那张失去生机的脸庞。
他的脸颊和发丝上都染着血。
她只觉得那些血色越来越浓重，在眼中蔓延成一大片汪洋红海。
其实他们并不熟，也只说过几次话，但比起纯粹的陌生人死在眼前，却是完完全全不同的感觉。
苏璎张了张嘴。
那一瞬间，她觉得周身的能量都在沸腾翻涌。
走廊里许多人都看了过来。
他们神情各异地望着那个年轻的姑娘，眼中些许轻慢终于渐渐褪去，变成了凝重的审视。
苏璎站起身来，眼中晦暗不明。
“……”
有个凌家的保镖甚至后退了一步。
不过，苏璎没怎么在意他们，只是径直向前走，走到了一间会客室门口。
那有着访问面板的自动门，本是关闭的状态，无权限的人不得随意进入。
此时，那两扇门却是缓缓打开了。
几具尸体相继倒了出来。
“？”
走廊里的保镖们都看了过去。
那些尸体面孔陌生，显然都是目的不明的非法入侵者。
那间装潢豪华的会客室里，两位家主和两位集团继承人都坐在沙发上，身上衣衫整齐，没有半点伤痕。
他们的保镖也站在旁边，都弯下腰和自家老板说话。
旁边还有几位负责讲解演示的技术人员，此时看上去都有些惊恐，或许是被先前的战斗吓到了。
走廊里的人们鱼贯而入，都回到了自己的雇主身边。
苏璎也跟了进去，“所有来搞事的人都死了吗？”
“没有。”
库克这才低声告诉她，现在整个城堡外围有一圈隐形的壁障。
外面的人可以进来，里面的人却不能出去。
入侵者们总共有十多人，死了一大半，还有一些跑掉了。
苏璎：“……所以没人去追？”
“当然有。”
有办法出去的人，都已经各显神通去追了。
“他们当中唯一一个空间能力已经被杀了。”
库克看了看门口的尸体，“空港也已经封锁了，他们跑不了多远。”
“如果你想追的话，去吧。”
议员阁下平静地说，“虽然这是凌家的地盘，但那里面也有人想要杀了我，所以——我的人一起去处理，应该也不算过分吧。”
她开口的时候，正好是房间里比较安静的时刻，几乎所有人都听见了。
烈日集团新上任的董事长，前家主的弟弟，率先做出了回复。
“当然。”
那人矜持地颔首。
他有一头蓬松卷曲的黑发，面孔隽秀，眼睛是略带冷意的松绿色，语气不辨喜怒，“苏璎小姐请随意。”
那些保镖们都在若无若无地打量苏璎。
刚才有许多人都尝试着离开城堡，却都被那道壁障所阻拦。
——毕竟是一个入侵者付出生命施展出的能力。
当然，即使如此，也有一部分人成功地跑出去追击了。
只是他们并未真正摧毁外面的壁障，只是想办法穿过去了。
苏璎直接消失在原地。
她回到了一楼的观景走廊里。
在附近宾客们的惊呼中，苏璎凭空出现，走到凌爝身边。
后者依然站在原地没动，也不知道是不想动，还是在等她回来。
苏璎抬起手，“我——”
凌爝不等她说话，一把扣住了少女的手掌。
冰冷的温度瞬间在指缝里蔓延开来。
他们十指交缠，看上去有一种错觉般的浓情蜜意，在别人眼中，仿佛是一对情侣亲昵地立下誓约。
“我猜有人偷了你们家的东西。”
苏璎眼中升起一片片鲜红的轮廓。
由近及远，仿佛夜晚燃烧的烛焰被一一点亮。
她甚至清晰地看到，东南方向有一群越来越微小的红点。
啧。
“其实我本来没必要去插一手，但我还记得你说过，如果我只想做那些我确定自己能完成的事，就很难变强。”
“现在，我现在正想打架呢。”
苏璎弯起嘴角，“我去会会他们。”
说完，猛地消失不见。
“……”
此时，一位侍者正从城堡侧翼的走廊里经过，在某座玻璃门前惊讶地停住了脚步。
“下午还不是这样的吧？”
那人瞳孔地震。
“怎么了？”
后面有位同事走过来。
“卧槽！”
同事加入了地震大军。
“什么时候开花了！还开了这么多？这里真的有那么多花吗？”
“呃，大概是谁用了异能吧，为了哄男朋友女朋友？”
那人憋出这么一句话。
“……”
城堡的顶楼里。
凌家家主伫立在窗口，和自己的继承人低声交谈。
夜风拂过垂落的帷幔，细细的雨丝洒落在窗棱上，却被某种怪异的力量阻挡，不曾侵入房间里。
他们的声音也被屏障隔绝。
即使外人想要读他们的口型，也毫无头绪。
他们在说人类很难理解的语言。
“外面那个东西真的不需要打碎吗？很简单吧。”
“他让我们什么都不要做，既然她想去的话。”
“自从伪装成这个死人以后……他好像还没给我们下过这样清晰的命令。”
“花园，天气都被改变了，应该是很在乎吧。”
同时，城堡上方的天空中，阴沉的乌云重新聚拢，遮蔽了幽静清朗的月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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