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 为什么刚才您不让我给那小孩吃的?”刚刚被喝止的官员忍不住回头。
“别往后看,”方大人的声音依旧沉稳,“你能救得了他一时, 救不了他一世,更何况,你没看到那些隐隐围上来的灾民吗?救了这一个,剩下的怎么办?”
“人又不多……”
“那是你只看到了这些人罢了, 你知道我为何让他们带粮食在晚上走吗,因为饿狠的人是没有理智的, 他们连人都吃,你觉得你拿出了食物, 能安然无恙走出这个地方?”
方大人不疾不徐的声音让这名官员背后惊出了一身冷汗。
另外一名官员走上来,小声说:“知道你是心软, 但在不该心软的时候心软,是会害了大家的。”
“下官知错。”年轻官员羞愧低下头。
其实他们出发前,方大人就叮嘱过, 路上遇到讨食的人, 不要理,是他看那个孩子不大,想到了家中弟弟, 一时不忍,差点铸成大错。
方大人叹了口气,他又何尝忍心,只是他此行的目的是整个肃北, 断不能因小失大。
此行艰难,早在出发前他就知道,可陛下派他来, 是对他的信任,无论如何,他都不能辜负这份信任。
前方的小城是他们的第二个目的地,比起主城,这里的环境更恶劣,但面对这一切,没有一个官员抱怨,他们知道,仅仅是活下来,已经是在这里生活的人付出最大努力的结果了。
前来迎接的官员不太体面,脸颊消瘦,面色也不好,见到他们,眼中亮了亮:“是朝廷派来的赈灾官员吧,没想到你们亲自来了,快请进,府里东西不多,若有怠慢,还望海涵。”
这座小城的官府比起主城小了不少,布置也很陈旧,方大人粗粗看了一圈,竟找不出一件值钱的物品来。
简单寒暄几句后,方大人直入主题:“你们这里的受灾情况怎么样,我让人带了些物资过来,不知道够不够用。”
小城的官员显然对这里的情况了然于胸,简洁明了说了受灾情况。
越听,方大人眉头皱的越紧。
严格意义上来说,这里的灾情从四月底就开始了,一直到现在,没下过一滴雨,后来实在是坚持不下去后,官府变卖了一切能卖钱的东西,向外面购买了一批粮食,才勉强支撑到现在。
“不是说将肃北军的军饷拿出来应急了吗?”
“大头都在主城那边,像我们这些小县城或者村庄,能得到一些都是上辈子烧高香了,上面给下来的粮食就那么一点,这么多人根本用不了多久,能走的人都走了,但有能逃到哪里去呢,整个肃北都是一样的情况。”
“没有人逃到肃北外吗?”
“这……”小官员面露难色,咬咬牙,继续道,“根本不可能逃到外面去,下官有个亲戚带着妻女想离开肃北,还未走远就失去了踪迹,至今没有寻到人。”
“难怪朝廷的人没有得到消息。”方大人沉思,原来从一开始,就有人故意不让这里的人逃出去,只要外地出现灾民,一查就能查到肃北有变。
了解情况后,方大人找小官员征集了人手,在官府外施粥。
“大人,城门外涌来了不少流民。”守门士兵前来汇报。
“应该是跟着我们过来的。”方大人想起刚刚在路上遇到是少年。
“要让他们进城吗?”县丞望向忙碌的人群,“其实进来也没什么关系,反正城里人也不多,这些人里说不定有些原本就是城里的人。”
“先检查一下,确定没问题就把他们带过来,你们去帮忙搭把手。”
方大人指了几个跟在身后的侍卫。
有侍卫维持秩序,来领粥的人都规规矩矩排着队,县丞的话不差,这里留下来的根本没多少人。
施粥的人动作迅速,没多久,长长的队伍就见了底。
“就这些人了吗?”方大人皱眉看着蹲在一旁的人,纵然这座城不大,里面的人比他预想中还是少太多了。
“大人,我家中还有卧床不起的老母,不知大人可否给下不来床的母亲一碗粥?”
“你想什么呢,大人肯施粥已经是仁善了。”一旁的人拉了他一把。
听说朝廷派了官员来赈灾,那位大善人官员还亲自到了他们这个小县城施粥,能过来的都过来了,还有些实在来不了的,尤其是家中无子女的孤寡老人,只能听天由命。
“你过来,”方大人招呼方才在路上差点犯错的官员,“你们谁对这里比较熟悉,领着他去转一圈,给那些卧床在家的老人送点食物过去。”
“您真是大善人!”一旁喝粥的百姓听了,忍不住放下粥,磕头。
“既然朝廷派我过来,能救的我都会救,顺便将你们这的大夫召集起来,我需要一些药材。”
旱灾水灾等大灾难过后往往会伴随着瘟疫,来之前,太医院的几位太医给了他一些预防瘟疫的方子,他必须做到防患于未然。
“对了,让大夫跟着一起过去看看这些人的情况,若是有发热等症状的,需要进行集中诊治,还有,让城里所有人都把自己弄干净。”
方大人一条条安排下去,下面的人跟着照办,很快行动起来,得知朝廷送来的食物够吃,不会放弃他们,百姓们也热情的跟着帮忙。
本来也是要给他们安排事情做的,来之前,沈郁特意告诉过他,若是有可能,尽量让灾民通过自己的劳动换取粮食,只有这样,才能减少暴动发生的可能。
跟着方大人一行人过来的灾民也得到了妥善安置。
事后,那名少年找到方大人,给他重重磕了一个头:“大人救了我一命,我愿意为大人做任何事。”
“这倒不必,你能过来,全靠你自己,”方大人拍了拍已经清洗干净的少年的肩膀,“你今后有何打算?”
“我也要做官,要做一个和大人一样的好官!”少年眼神坚定。
方大人心中一动:“你的家人呢?你要去找他们吗?”
“我没有家人,”少年眼中的光黯淡下去,“我也不知道他们在哪。”
“你可识字?”方大人问。
少年点头:“识的,我以前会帮一些人写信什么的。”
“那你愿不愿意跟在我身边做事?”方大人又问。
“我可以吗?”少年惊喜。
“只要你想,不过,跟着我做事,会很累。”
“我愿意!”少年重重点头。
晚上,方大人照例在折子上写了肃北这边的情况,交给潜藏在附近的黑衣人。
几天后,商君凛收到了从肃北传回的折子。
“肃北的情况果然不对,方均到了主城外的地方,发现和主城的情况完全不一样。”商君凛拿起方大人写的折子给沈郁看。
“所以那些军饷全到了主城的官员手里?真正用于民众的只有极少部分?先帝的人这是对肃北的渗透有多深?”沈郁皱眉。
他对肃北的了解实在太少,前世肃北一直没出什么乱子,他的注意力也都集中在南方,一直到他死亡,肃北的存在感都不高。
“朕当年率肃北军抵抗北漠,受伤最严重的几次也都是在肃北,当时,肃北官员不作为,害的肃北大半领土被北漠占领,朕带兵打夺回领土后,狠狠发作了一番,并将肃北的军政分开,现在看来,朕当年的清洗还不够彻底。”商君凛面色不悦。
沈郁:“那些人居然会放方大人去别处?”
商君凛:“方均能直接和肃北军对接,他们暂时不敢做得太过。”
沈郁:“以我们知道的信息看,那些人应当没能控制住肃北军,看他们只敢在人出了肃北地界后处理掉就知道,他们对肃北军是忌惮的。”
只要肃北军没被渗透,那些人要做什么都不足为惧。
商君凛:“顾淮那边也和肃北军的人对接上了,他们会先内部排查出有问题的人,等解决了安插在肃北军里的人,弄清那些人的真实目的,再动手解决他们。”
沈郁:“陛下在越王封地可有发现?”
“查到了他暗中收兵买马的线索,”提起越王,商君凛心中更不悦,他抚了抚沈郁的头发,“阿郁可知,他当初为何要接近你?”
商君凛突然说起这个,沈郁一愣:“拉拢镇北侯府?”
“镇北侯府有什么可拉拢的,阿郁可知,朕从商君越封地上听到了什么消息?商君越养了个谋士团,里面的人来自什么地方的有,有个擅卜的谋士曾向商君越提到过一句箴言:得镇北侯之子者可得天下。”
只要一想到越王从一开始就觊觎上了沈郁,商君凛就止不住心中翻滚的杀意。
沈郁脑中猛然一震,似乎想到了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没想到,他眼中带上了一丝迷茫:“所以他才会在接近我之余,一同接近沈清然么?”
隐藏在时间线下的前世,究竟藏了多少秘密?
“不过是无稽之谈,也就越王这种人会信,阿郁别多想,朕已经让隐龙卫想办法找出那人了,不管那人是因为什么原因说出那句话,朕都会让他付出代价!”
就因为一句不知真假的话,让他的阿郁蒙受欺骗,这回是阿郁聪明,没上当受骗,若真被越王哄骗了去呢?
商君凛简直不敢想象那种可能。
“我不会多想,越王如何想的跟我有什么关系,我知道陛下会保护好我的,是不是,陛下?”沈郁靠在商君凛肩膀上。
他只是在这一刻,对前世发生的事产生了更大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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