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帝已逝,过去发生的一切已如云烟消散,想要弄清楚这个问题,很难。毕竟,谁都不是先帝本人,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商君凛也知道多思考这个问题无益,很快将话题转回来:“这位曾太傅,朕和他有过接触,是一位难得的好官,先帝还没这么荒唐的时候,与他君臣关系和睦,后来先帝听信奸佞,两人的关系才慢慢疏远。”
“我也记得,这位曾太傅在民间名声很好,他被奸臣害死后,民间不少人自发祭拜他,甚至还有大儒写文章说,朝中的最后一道光熄灭了。”这件事在京中广为议论,即使沈郁深居侯府,也听到一二。
后来沈郁手里有了自己的势力,大致了解了朝中发生的大小事,对曾太傅这件记忆尤深。
商君凛:“如果他当时并没有死,那么关于谋杀的真实性就有待考究了,先帝当时确实为他杀了不少朝中的人,里面有奸佞,也有部分无辜者。”
沈郁:“当年的卷宗呢?上面是怎么记载的?”
商君凛:“方均在查明幕后之人的身份后,第一时间就去看了卷宗,记载就像朕之前说的,曾太傅已经是个‘死人’了。”
沈郁:“难怪之前一直找不到人,一个已经‘死掉’的人,自然不会被放在怀疑名单里,曾太傅‘死’的时候,陛下已经在朝中崭露头角,难道先帝从那个时候就开始怀疑了吗?他怎么知道最后登上皇位的会是谁?”
商君凛:“朕少时多在边关,对先帝的心思不算了解,曾太傅一事发生的时候,朕远在边关,回来的时候,已经尘埃落定,至于先帝留下的这些后手,朕起初并不清楚,后来遇到刺杀,才慢慢查出来,先帝留下的东西远比朕想象中多。”
沈郁:“照这么说,他如果想立越王为新君,完全可以提前将太子之位给他,但是没有,先帝从始至终都没有松口立太子。”
如果另立太子,商君凛想继位,会麻烦很多,但先帝没有,商君凛身为先帝唯一的嫡子,理所当然继承大桓的皇位,更别说他还战功赫赫,手里握有大桓大半兵权,其他皇子对上他根本没有一战之力。
再说曾太傅,为何谭先生等人都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为何他从不肯在下属面前露出真面目?因为他不能,一个已死之人重新出现在世上,势必会引来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方大人是怎么查到他的真实身份的?还有,他应该用的不是自己原来的样子吧。”沈郁问,如果用的是自己的样子,刚被抓住时就该被人认出来了才是。
虽然事情已经过去了十多年,但曾太傅在世人心中留下的印象太深,方大人刚入朝堂的时候,曾太傅还在朝中活动,据说,方大人曾经差点拜入曾太傅门下。
“这件事说来也是凑巧,刚好方均审问那天有太医到牢里试药,看出曾太傅脸上使用过的药水痕迹,样貌恢复后,方均一眼就认出来了。”
“方大人岂不是吓了一跳?”任谁看到一个本该死去多年的人活生生出现在自己面前,都不可能淡定。
“是,如果不是这次意外,幕后之人的真实身份还没那么容易查出来。”
幕后之人的真实身份公布出来后,朝廷上下一片震惊。
入朝为官者,或多或少都知道一些先帝时期的事,更别说当时震惊朝野的曾太傅一事。
曾太傅是什么人?那是先帝在位后期的一股清流,被无数文人墨客交口称赞的好官,现在告诉他们,曾太傅是站在越王背后为助他谋反的人,不少人的第一反应是不相信。
“这……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
“曾太傅一生清廉,为大桓呕心沥血,贬官后被奸人所害,现在却说,他没死?”
“不仅没死,还犯下了刺杀、谋反等重罪。”
“我有点想不通,为什么啊?”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你想知道大可去刑部大牢问本人,说不定还能从他口中问出一些有用的消息。”
朝中大臣,包括方均在内,心中都有着浓浓的疑惑。
与其他人不同的是,方均可以面对面问本人。
刑部大牢里,曾太傅被绑在柱子上,方均坐在他对面,心情复杂。
他曾经憧憬过对方的品性,幻想过如果对方没被奸人所害,大桓的动荡是不是能减少几分。现在这个人真的再次出现在了自己面前,却是以这样的方式。
“太傅为何要这样做?”方均沿用了之前的称呼。
“太傅……”曾太傅神情恍惚了一下,“很久没有人这么唤我了,为何要这么做?不过是听命行事罢了。”
“谁的命令?”方均皱眉。
“除了先帝,还能有谁?”曾太傅低声笑了,声音嘶哑。
“也是先帝让你覆了大桓的江山?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方均不解。
“谁知道呢?他是君我是臣,他的命令我必须听从,不是吗?就像现在,商君凛要你去做什么,不管这件事多离谱,你心中再不愿,也只能照做。”曾太傅面色古怪,似乎在笑,又似乎在嘲讽什么。
方均严肃了神色:“陛下是陛下,他不会做危害大桓的事,现在是本官在审问你,不要牵扯到其他地方,先帝到底给你下了什么命令?”
“你不是知道了么?助越王登上皇位,”曾太傅嘴角嘲讽的弧度更大了,“方大人何必翻来覆去地问,告诉你了你又不信,那你说,你们皇帝想给我安什么罪名?想让我招供什么?”
方均没有被激怒,声音依旧沉稳:“何家也是你们的人?”
“你说是那个愚蠢到把自己全家都送进牢里的何家?”曾太傅嗤笑一声,“一条蠢狗罢了。”
“为何要对贵君下手?”方均不带感情地看他一眼,“别说这也是先帝吩咐的。”
“话都让你说尽了,方大人还想我说什么?”
一次审问,看似问出了很多信息,实际上真正有用的,很少。
整理好供词和审问过程,方均将之送到皇宫。
御书房。
方均跪在地上,孟公公从他手里取走供词,双手捧着递到商君凛身前。
商君凛拿起供词,展开,一目十行看完,目光微沉:“安排一下,朕要见他一面。”
“陛下?”方均愕然抬头。
商君凛摩挲手中的供词,声音不带丝毫感情:“有些事,朕想亲自确认一遍。”
方均知道商君凛下定决心要做的事不会被他人左右,劝阻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臣遵旨。”
方均提前到了刑部安排,刑部尚书走在他身边,颇为不理解:“陛下怎么突然要来?”
“陛下要做的事,我们身为臣子,怎可置喙?”方均头也不回,继续安排。
“不是,”刑部尚书语调急切,“这人可是一手策划试图谋反的,万一,下官是说万一啊,陛下出了什么事,你我担待得起吗?”
“所以要提前布置好,将一切可能发生的危险扼杀在萌芽中。”
“方大人不觉得,陛下不来,就可以从源头扼杀掉所有危险吗?”刑部尚书幽幽开口。
方均停下脚步:“那你上折子劝陛下?”
“罢了,咱们还是好好安排吧。”刑部尚书抹了把脸,加入方均的行动。
刑部因为不久之后要迎来圣驾陷入一阵忙碌。
“朕总觉得这件事还有什么被忽视了,朕打算亲自见曾太傅一面。”玉璋宫里,商君凛和沈郁说了自己的打算。
“越王也是被关在刑部吧?”沈郁为商君凛倒了一杯茶,“陛下尝尝,是刚送来的新茶。”
商君凛接过茶盏喝了一口:“是,阿郁突然问他做什么?”
“幕后之人抓住了,陛下是不是该处置越王了?”沈郁握住茶盏的手紧了紧。
“是,留着他本就是为了引出幕后之人,如今人抓到了,商君越也没必要留着了。”对越王,商君凛没有任何好感。
听完商君凛的话,沈郁沉默下来。
注意到他的异样,商君凛放下茶盏,抬起沈郁的下巴,声音危险:“阿郁不高兴?”
沈郁摇了摇头:“总感觉事情太顺利了些。”
折腾这么久才抓到人,说顺利委实谈不上,沈郁也知道这点,他只是有点不安。
“别想这么多,朕总不会让人再逃一次。”商君凛松开手,站起来,“听刑部的人说,商君越现在情况不怎么好,若阿郁实在在意,和朕一起去吧。”
“陛下打算什么时候去?”
“就这两天。”
沈郁站起来,走到商君凛身边:“越王知道背后一直支持他的,是曾太傅么?”
商君凛:“似乎不知道,他只知道先帝给他留了不少东西,但到目前为止,这些东西里,到他手上的,只有极少一部分,根据他的供词来看,这次起兵,他可以说是‘被迫’的,那些被剿灭的军队里,听他命令行事的,不到一成。”
沈郁:“如此看来,与其说是越王谋反,不如说是越王背后的人在借他的名义起兵,这么说的话,曾太傅的真实目的就有待商榷了,他做的这一切,真的只是为了将越王送上皇位吗?”
“必然不是,”商君凛从不会轻易相信一个人说的话,“或许曾经他只是单纯听从先帝的命令,借机辅佐越王登基,可在他手握权势这么多年后,谁也不能保证,他心中的想法没有更改。”
权势,是最能改变一个人本心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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