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芳絮絮叨叨的话音还在耳边, 眼前一花,场景就变了。
此时的崇凌同样经历着幻境。
崇凌站在站在一户人家的院子里,这个院子很眼熟, 就是小芳的家。
夜色很安静,偶尔远处传来几声夜鸟叫声或狗吠。
大门挂了锁, 但并非没有人在家。左边厢房的窗户贴了报纸,屋内亮着电灯,透出温暖昏黄的灯光, 有女孩子低声的啜泣,无疑就是小芳。
不等多琢磨,屋内突然传来小芳的质问:“谁在外面?”
崇凌眯着眼盯着关闭的窗户,并没有第一时间出声。
接着, 小芳靠近了窗户, 压低声音询问:“是, 是书林吗?”
迟疑了两三秒,崇凌做出回应:“是我。”
“书林……”小芳宛如找到了依靠,放开了哭声, 又连忙拔掉插销打开窗户。窗户是朝内对开的, 外面按了几根纵横的铁条, 形成简易的防盗窗,明显和房子格格不入, 是特意后来改装的, 自然是为了关人。
小芳隔着窗抹眼泪, 不敢大声说话:“我爸怕我跑,不准我出门。他已经收了那家的钱, 下个月就要把我卖过去。”
一个“卖”字, 道尽了小芳的怨愤。
“怎么办?书林, 我……”小芳求助的看着他。
“别怕,我们不是说好了一起走吗。不等了,我们现在就走。”崇凌脑子转的很快,话一出口,就去撬门。
从第一场幻境,崇凌就在分析,小芳制造幻境的目的是什么?
幻境是困人的,没有上来就杀人,或是游戏的限制,但也有一定的条理在里面。比如说,小芳为什么不杀人?为什么让玩家顶替书林的身份,出现在重要的记忆场景?
再有,书林这个人在小芳的悲剧里是怎样的角色?
书林当年是如何应对场景?
甚至,书林人呢?活着,还是死了?
崇凌相信,幻境看似温和,肯定暗藏着杀机,若是他应对的不妥,或者说,不合小芳的心意,危险就会降临。为此,得分析小芳的心态。他想到第一个场景中小芳对于逃离村子的激动和欣喜,另外,之前罗亿臣提供的信件,也侧面证实小芳渴望离开村子,那么,绕着这个核心来应对,哪怕和当年树林举止不同,也是满足小芳心理需求的。
当然,逃离村子也是有风险的,毕竟阻止小芳离开的可不止其父亲。
崇凌简单权衡一番,觉得这个风险可以冒。
更何况,幻境继续发展,说不定还会透露出某些不为人知,有价值的线索。
小芳家的大门和村子大多数人家一样,就是对开的转轴木门。门上挂的大锁可以用手段弄开,但手边没工具,崇凌观察后,直接将半扇木门从活动的转轴处卸了下来。
小芳睡的房间门也关着,但只是从外面别了根木条子,直接抽掉就行。
“书林!”门一开,小芳立刻扑了上来。
崇凌不动声色的伸手,借着扶住对方的机会,暗暗拉开两人的距离。
这时候倒不是讲究什么男女授受不亲,而是对于“小芳”,不得不保持一份警惕。
两人刚跑出大门,院外一束光照过来:“干什么的!”
“是我爸!”小芳惊恐低呼。
拿着手电筒出现的正是小芳的父亲曹春,似乎喝了酒,走路摇摇晃晃。手电筒的光照在崇凌身上,认出了是谁,酒都醒了三分。
“臭小子,想拐我摇钱树!”曹春暴怒,举着手电筒就朝崇凌脑袋上砸。
崇凌本能的应对,却发现失去了对身体的掌控权,仿佛一个寄居在宿体身上的鬼魂,旁观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书林身手不如崇凌,但曹春也只是个喝了酒的中年人。书林一开始想避让,挨了几下,纠缠之下不得不反抗,而小芳在慌乱后没选择旁观,不知何时到了曹春身后,手里抓着半块砖,照着曹春的脑袋砸了下去。
崇凌看得清楚,小芳一直在寻觅时机,下手狠,眼里尽是怨恨。
这一砖下去,曹春头破血流,人没哼一声就栽倒了。
按理,这时候两人应该趁机赶紧跑。
书林面色发白,显然这局面超出预料,他拉着小芳要跑,谁知小芳却盯着昏倒在地的曹春:“不行,我们不能就这么走。”
“小芳?”书林没明白。
小芳把目光重新放在他身上,口气十分认真:“书林,我是他的摇钱树,他已经找好了买家,定金都拿了,怎么可能让我跑掉?”
“只要离开村子……”
“我是可以跑,但他不会放过我啊。村里很多人出去打工,万一哪天看到我了呢?我爸这人不会挣钱,只会花钱,就算我跑了,他也不会甘心,他一定会找我。书林,难道我要一辈子提心吊胆,每天担心他重新出现将我抓回来吗?”
“那,你说怎么办?”
小芳没说话,从院子里找了根碗口粗的棍子,递给书林:“打断他的腿。”
“什么?!”书林以为听错了。
“如果他的腿断了,不能走动,就不可能出村。哪怕村里有人遇到我,顶多通风报信,又不是我爹妈,谁敢抓我?”小芳这一刻表现的很冷静,也很残酷。
此刻,崇凌重新恢复了身体掌控权。
显然,他需要作出选择。
按理说,顺着小芳的心思才是有利的,尽管崇凌猜测,当年的书林肯定不敢照做。崇凌之所以犹豫,是在权衡思索,若是遵照小芳要求,他之后会遭遇什么?这个场景就此结束?
“书林!”小芳催促。
既然不照做小芳誓不肯走,崇凌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接过木棍,对准曹春的双腿,生生将昏迷的曹春砸醒。小芳见他叫唤的太大声,拿擦锅台的抹布把他嘴给堵住了。
“快点儿!用力砸!”小芳脸上露出解恨的畅快。
崇凌意识到,小芳的黑化并非是从死后开始,而是早有痕迹。只不过以往她没能力反抗,一切黑暗都压抑在内心深处,直到今晚终于露出冰山一角。小芳渴望逃离村子,但比之逃离更深切的,却是报复曹春,所以她才拖延着离开时间,那些担忧逃走再被抓回来的话,不过是托词。
更甚者,小芳这姑娘不自己动手,去迫使书林行凶,未尝不是一种心计。
书林这人定位还有些模糊,看上去像恋人,却又像意外闯入的善心者。
小芳对待书林,如溺水者抓住浮木。
可从驱使书林行凶这一点来看,小芳对书林的信任有限,因此在逃离的关键时刻,用点小计策将书林彻底绑在自己这边。原本书林的善心可以随时收回,恋人的身份可以随时抛弃,但他为了小芳打断了其父亲的腿,他已经无法抽身保持干净。
崇凌劲儿大,下手重,很快听到骨头脆响,曹春的腿断了。
小芳脸上露出笑容:“书林,我们可以走了。”
村子里很安静,小芳家本就在村尾,靠着东边小道,所以直接从小道走的。泥土路略有些坑洼不平,加上两侧树木高大浓密,不仅看不清路面,还颇有阴森的感觉。
崇凌拉着小芳,两人快步疾走或是小跑,似乎挺顺利。
然而崇凌没觉得轻松,反而隐隐提着心,又想不起哪儿不对。看着这条漆黑的长路,仿佛没有尽头似的,又好像随时会有人出现拦截。
不对,他还是觉得忽略了什么。
此时陷入幻境的其他玩家们,也都和崇凌一样,踏入了逃离之路。有的人和崇凌一样保持着警惕,有的却觉胜利在望。
之所以进展一致,是由先前搜集的信息总结出来的一点:小芳是个悲剧人物,她想逃离村子。因此,在小芳提出意料之外的报复举动时,玩家们不论心里如何想,最终都实施了。
走在黑漆漆、没有声响的小路上,脚步声会格外清晰,可走着走着,本是两个人的脚步声,好像变成了只有一个人。玩家因为紧张,呼吸声重,心口也在砰砰跳,明明还牵着一个人,可那人仿佛不存在。
玩家越疑心,越恐惧,不知是否错觉,交握的那只手没有温度,如死人一般冰冷,仿佛还有一双恶毒的眼睛牢牢盯着自己,像是下一秒就会扑到玩家身上。
这时,玩家们的遭遇就开始不同了。
如魏步凡,他就吓得够呛,不敢去看小芳,也努力去忽视哪知冰冷的手。
走啊走啊,魏步凡的体力已经撑不住了,几乎以为要在这条路上走一辈子。万一走不到尽头,幻境永远不结束怎么办?
这时手一沉,小芳哎哟一声摔了:“书林,我、我脚崴了。”
魏步凡反射性的扭头去看,倒坐在地上的人看不清脸,他也不敢细看,抖着嗓音问道:“那,那怎么办?”
小芳急哭了:“都是我太笨了,好好儿走路也摔跤。我爸每晚都会去赌钱,他之前肯定是临时回家,他一直耽搁着不去,肯定有人要去找他的。我们会被发现的,书林,怎么办?我好害怕,被抓住的话,我就活不了了。”
不,不是你活不了,是我活不了啊!
魏步凡觉得被套路了。
或者说,是书林被套路了。
之前要他打人的时候小芳可不是这么说的,以为放倒了曹春就万事大吉,谁知曹春只是一关小boss,他一倒,会引来追兵。这小芳是故意坑人的吧!书林不是她恋人吗?什么仇什么怨啊,她到底想不想逃啊?
屋漏偏遇连夜雨,本来安静沉睡的村子突然有了嘈杂,远远的有电筒光晃动,甚至有狗叫声,凌乱的脚步响。
“书林,他们发现了!他们发现我们了!”
小芳慌了,魏步凡更慌。
又不能丢下人不管。
“我背你!”魏步凡也顾不得对小芳的恐惧,咬牙将人背起来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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