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的调查不顺利。
残秽会随着时间散去——但散到一干二净, 连六眼都看不到半点痕迹,就显然不对劲了。
更糟糕的是目击者。
这是诺德今天上午第四次把尸体送到高专的解剖室。
就像乌鸦会被人讨厌,总是送来死亡的消息也让诺德不太自在。调查没有继续下去, 五条悟接着被叫走了,家入硝子倒是很习惯, 脱下手套擦了擦手找伊地知要刚刚传达的消息。
“啊……就是……”伊地知洁高犹豫了一下, 还是把那张通知递过来。
“呵。”女性嗤笑一下,把那张纸递给诺德,“你要看吗?很好笑的。”
第一条是, 停止一切对任务档案的再调查行为,并对五条悟的私自行动造成的平民死亡追责。
第二条是,要求五条悟解释,在一年前百鬼夜行事件中,未杀死夏油杰,且谎报隐瞒一事。
“不是,我都懒得说……”家入硝子接着就开始点烟,确实是一句话都不想多说的样子。
如果是悟是有意隐瞒包庇同期, 现在就没有把咒灵操术的痕迹上报的必要。况且如果是那样的话, 最初在诺德告诉他消息的时候就可以瞒下来。
既然如此, 对方是会杀害平民的诅咒师,那么就更应该调查清他的身份和目的,至于“夏油杰”对目击者的灭口, 则应该将相关人员统一保护起来。说到底, 停止调查也不是对方停止行动的保证。
……的确很无聊。
“你不生气吗?”家入硝子有些意外地看向他。
“还好,”诺德放下通知, “有些无聊。”他补充说。
“哈, 没错, 非常无聊。”家入赞同地说,“你打算怎么办?”
“他们不可能真的把悟怎么样。”诺德回答。
“不好说哦,”医疗者毫不顾忌地使用诱导性的话语,“他们有很多恶心人的方法。”
“……”的确是让人非常不愉快的设想。
“啊,不高兴了?”家入硝子唯恐天下不乱地说。
某种意义上说,不愧是悟的同期。
“我问过他这件事,他不希望我参与,”诺德解释着,“我会再问问他……当然,如果家入小姐的意思是有什么事情希望我去做,我很愿意。”
“你还挺谨慎的,”家入硝子显得意外,“我还以为你是很容易做出极端事情的人呢。”
“……视对‘极端’的定义了。”诺德没有否认,“如果悟不希望当前的局面被破坏,我也不会擅自对他的做法指手划脚。”
家入硝子不置可否地挑眉。
“家入小姐有不一样的意见吗?我之前以为你认同他的做法。”诺德同样不置可否地提问。
“我没有那么好的脾气,”家入摁灭那支烟,“不对,应该说是自制力吗?烦了的时候谁都会想掀桌子大闹一场,谁会明明有能力闹有能力到不需要顾忌后果还老老实实等着啊,那家伙才是怪胎。我和五条不一样,只是单纯因为做不到而已。”
她摊了摊手。
“我能做的只有治疗,”家入接着说,语气轻蔑,“等他们受伤了,然后我给他们治疗,就这点事。啊,你身上的痕迹也能帮你去掉,要吗?”
痕迹。
诺德停顿了一下,才意识到家入说的是五条悟在他身上留下的痕迹。
“不,”他本能地说,接着才想起来,委婉一些地说,“不用……谢谢。”
调查有始无终地被叫停了。
回来的五条悟看上去很冰冷。
“悟——”诺德试着呼唤他。
大猫在他身边坐下,接着毫无征兆地凑近了,双手搭着他的肩膀,整个人靠在他身上,在他耳边夸张地“哈啊——”地一声长长叹气。
诺德有些意外,本能地伸手回应,再一下一下顺着他的脊背,那让五条悟连脑袋也靠在他肩上。
……是第二次了,和悟这样旁若无人地在这里……黏黏腻腻。并不是说他真的介意。诺德抬起头,对上女性似笑非笑的目光。但稍微会有些不好意思。
“也没什么,”过了一会五条悟反而开口,“大致的情况我也知道了,总之是个连杰身体里的咒灵操术也可以使用的诅咒师。指望普通人偶然知道什么消息这件事本来也不太可能,至于那家伙的目的,只要找到他再问就可以了。”
“——这样啊。”
“对,只是这样。”悟抬起头来看他,“别担心。”
五条悟总是会把事情说得很简单。
但同样简单的事从他的口中说出来,也会让人觉得是可以做到的事情。
“那你打算怎么做,五条?”一旁的家入硝子开口。
“具体啊……”五条悟因为那个问句而顿了顿。丝毫不觉得现状有什么不妥,转过身思考起来。
看起来是在现想。
奇妙的是,即使是现想,看着这样的五条悟也不会让人觉得不可靠。
“总之先发到一般社会的通辑名单上吧,再和那边交代一下,”五条悟说,这会的悟看起来轻松很多,“要是有the ae就好了——不过信息技术还没有发展到那个程度吧~”
“那是什么。”家入硝子完全没理解他的梗。
“就是能根据你的样貌、音色、行走特征从无数的摄像头和通话数据里监视我们的超级人工智能嘛,《疑犯追踪》,硝子没看过吗?”五条悟故作惊讶地说。
如果能利用网络的确会方便很多,但诺德不了解这方面的事情。
“别想些不切实际的事啊……”家入硝子也习惯了五条悟的天马行空,不轻不重地吐槽了一句,又稍微叹了口气,“真的就这样吗?总觉得很火大。”
“我这不是不想增加硝子的工作量吗?”五条悟没正经地回答着。
工作量——
解剖台上还躺着几个黑色的裹尸袋。
也对,造成普通人死亡总归是令人不愿接受的结果。
被限制行动的五条悟就此闲了下来,至少看起来是这样。
“诶,那我们就去约会吧。”白发的青年十分无所谓地那么说。
苍蓝色的眼睛冲他眨了眨,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摆明了还有其他的想法。
“好啊。”那是诺德的回答。
他也是能想到一些方法的。
诺德和聊天室里的甘乐发着信息,对着咖啡店甜品菜单纠结的悟不着痕迹地瞥了他一眼,把菜单推过来,指着上面的一个名字问:“这是什么?”
那有些……不同。
六眼能看到周围无死角的所有内容,所以魔法师在对话框里打着字:悟认为有人在跟踪吗?
“嗯嗯,”五条悟回答,“怎么不说话?”
“只是沙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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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把之前的内容删掉再输入新的。
“现在咖啡店还有这个啊?”五条悟看起来真的很惊讶,“会好吃吗?”
“总是可以试试。”诺德好笑地回答。
实在是没有想过2018年了,还会在现代社会上演谍战风云一般的场面。虽然事情本身不是那么轻松愉快的事,但确实让人觉得有些有趣。
端上来的青绿色沙拉显然让五条悟大失所望,就算加再多的沙拉酱也无法弥补吃叶子所带来的不满,最强咒术师拿小勺刮着莴苣上白色的沙拉酱勉为其难舔了舔,“我觉得不行……这东西很不行。”五条悟委屈巴巴地说。
这下只是在说沙拉的话题了。
“我以为你会点水果沙拉……”诺德委婉地点出当事人的决策失误。
“我也没想到嘛——”大猫一下变得蔫蔫巴巴的。
诺德把那碗蔬菜换过来:“要点别的吧,悟。”
抽空享受空闲时间大概是五条悟的必备技能,即使是现在也能乐在其中地敲碗等着下一份甜点。
想了想,不觉得是被听到了会有什么不便的事情,诺德闲聊地开口问起咒术师的式神。
“式神能用来侦查吗?”魔法师问。
“倒是可以啦,”五条悟很快理解了他的意思,“但是不是所有的式神都有这样的能力,比如惠的式神只有玉犬可以。式神使所支配的式神数量也有限,咒术界的人本来就很少嘛——”
术式与生俱来是一件麻烦的事,如果是魔术的话,随便一个半吊子魔术学徒也可以有样学样地使用式神术,但那又拐回原点了——魔力的使用者无法区别咒力。
他们就这样在外面晃晃悠悠逛了一天。诺德也试着稍加留意,并没有认出跟踪的人。他并没有受过这方面的训练,对他人的恶意……也并不是很敏感。
“晚饭是小豆粥比较好,还是水果蛋糕比较好?”五条悟侧过头问他。
“都好。”诺德回答。
“或者你不想吃甜的?”他的男朋友认真地提出这个选项。
“不,和你一样就可以。”他接着说。
晚餐总是会被赋予更多的意义——正式的一餐,结束辛劳后的一餐,烛光晚餐。无论如何,五条悟拎着打包好的蛋糕说想回家了。
晚霞的色彩总让他觉得温暖些。那么,诺德在心里想,不是去谁的家里过夜,或者把悟送回家……这样就是一起回家。
东京街头的人群熙熙攘攘。
“杰离开之后,我和他也在街头见过一面。”五条悟忽然开口说。
“我是想把杰拉回来的,”五条悟的声音很平静,“如果他愿意的话,那些烂橘子说什么根本不重要,我无论如何都会把他保下来的……但是他不愿意。他甚至想被我杀掉。”
悟看上去并不太伤感,只是有些怀念。
“啊啊,被救这种事也是要当事人愿意的,我那时候想。”
夕阳把白雪般的发色染上金黄的光辉。
“然后我想,那下次见面我会杀掉他。嗯,我确实杀掉他了,在九年之后,”苍天之瞳垂下视线,“但现在这样不算履行承诺吧?还被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诅咒师肆无忌惮地利用他的尸体……”
别太自责——诺德想说。
“这次会好好杀掉他。”最强的咒术师作出保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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