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牧野丢下其他人,径自朝两三步外的叶凤泠走过来:泠妹妹,在看枣树么?这是冬枣,现在打下来涩口,得再等等口味才好。
脚下绿水清清浮照二人面,苏牧野明眸灿灿的笑容在叶凤泠看来,好似长着獠牙的虎口,她瞬间感受到来自四面八方的眸间利刃。
不,不能坐以待毙,还是要挽救一下闺秀小姐们对她的好感的。
叶凤泠好似根本没有听到苏牧野说话,她敏捷跳开,绕到苏牧妤身后,又扭过头靠到苏牧妤肩头,幽幽道:啊,有些头晕——
她就这样把苏牧野丢在了枣树下。
苏牧野:
苏牧妤:
众人:
大约是她跳的太过轻盈和迅速,看来就像是她本来就要往这边走,也只有苏牧野和苏牧妤知道,叶凤泠是在苏牧野开口后才动作的。
靠在苏牧妤肩头的叶凤泠阖上眼,权衡利弊,明日还有千秋宴、还有关乎含香馆生意的洛神称号,这两日就算是爬,她也一定要连滚带爬地远离苏世子,千万不能沾惹是非。
叶凤泠分神之时,苏牧野又拿眼看她,丁香花绽,不彰不显,混混日光下,细碎花朵的风采都比不上她的微垂泠眸。
苏牧野又要开口,就见半闭的眸子缓缓张开,眸光隐含祈求之意,直直望向他
这份祈求之意若放到从前,苏牧野是绝对不理会的,但现在,不知怎地,让他停下了逗弄。淡淡一笑,他又深深看叶凤泠一眼,就扯着三皇子转身离开,丝毫不理会身后碎了一地的芳心。
没有万花丛中两点绿的花朵们,恢复了矜持高雅。昭阳公主行地主之谊领着大家过河去对面游廊。叶凤泠一面暗暗感慨刚刚的急智,一面随同大家游览。
她一心二用,没太在意脚下的路,正走到河沿边儿,将将没上桥的时候,突然从左侧伸出一只手,用力把她推向水里。叶凤泠恰好处于一行人的后方,右侧没有人,这个力道直接把她推进了河里
噗通——
大家都愣住,发现有人落水,齐齐尖叫——啊!
昭阳公主忙喊宫侍下水捞人。
众人只见水面上飘着绿幽幽的浮萍,水汽与桂花瓣儿一道流向远方,而落入水的叶凤泠,自己站了起来,她全身上下尽湿,衣裙紧紧裹着纤细婀娜的身躯,鬓发凌乱贴于脸上,头上还沾着一块块的斑斑浮萍,正滴着水,样子非常狼狈。
水渠小河挖的并不深,人跳进去,也就到腰处。
叶凤泠在宫侍的帮助下,好不容易爬上河岸,还没裹上递过来的披风,就连打了几个喷嚏,她顾不上打量众人脸上神情,赶紧回到东暖殿。
回到住处,叶凤泠紧握吓坏的紫苏的手,低声:我没事,你赶紧去让人给我抬热水来,再去给我找一碗姜汤来,记住,你要亲眼看着煮姜汤!
当下最要紧地不是哭闹、也不是找出谁是那只黑手,而是把身子洗干净,确保不会伤风。
叶凤泠冷静地拒绝了苏家姐妹留下来陪伴的贴心举动,坚持一个人洗个热水澡就够了。
就在叶凤泠处变不惊时,叶凤媛正同和蕙郡主在太子妃陈氏的院子里喝茶吃点心。
虽然前有磨镜之好传言,叶府和南平王府都认为如果叶凤媛同和蕙郡主刻意避嫌,反而更惹人怀疑,还不如同往常一般。是以,进宫后,和蕙郡主就领着叶凤媛来东宫串门。
一个小宫侍轻轻上前,在陈氏耳边低语,圆脸凤眼、高鼻薄唇的陈氏抬头笑道:阿媛,你的一位姐妹刚刚在御花园里落水了,希望可别伤风,明儿就是千秋宴,这时候病了就太不巧了。
太子妃陈氏,幼承庭训、长于京都,性子开朗健谈,穿一身洋红银纹绣百蝶度花宫裙,在宫婢环侍下,闲闲喝茶、吃果子、嗑瓜子。
叶凤媛同陈氏并不熟悉,但陈氏是和蕙郡主的嫂子,加上三皇子的关系,对叶凤媛就十分照顾。
深宫多无聊,太子妃膝下只有一女。东宫无侍妾,除了给三位长辈请安,陈氏的生活可以用寂寞来形容。
叶凤媛和和蕙郡主对视一眼,两人都没有开口。
陈氏也无非随口一提。
这次献艺,和蕙你准备了什么?陈氏问。
我我什么都做不好,就做首诗,还是阿媛帮我润色的。和蕙郡主一如既往不自信。
我也是鲁班门前卖弄,谁不知道殿下以前在闺中时才名远播。叶凤媛奉承。
陈氏美目轻扬,她一眼看出叶凤媛的俯就逢迎,心底暗笑,叶府四小姐才学虽有,但气骨貌似不足。心思微动,她决定送出一份大礼。
太子妃谈起宫里一桩奇事——不知怎的,从来乖顺的三皇子任性地和魏皇后闹起别扭。
太子妃注意到叶凤媛面色微变,她气定神闲地解释,她有吃温补汤药的习惯,宫侍在太医院拿药时,遇到院判李大人低声吩咐不可将皇后宫中事外传。
这名宫侍也是个心思灵活的,捡了个不当值的时候就偷偷拉着被李院判吩咐的小宫侍吃酒,两三句便套出缘由——魏皇后叫李大人过去给三皇子诊脉,但三皇子执意不让切脉,反而同魏皇后大吵大闹起来。
哎,哀哀父母、忧忧在心,父母总不断为咱们当儿女的操心,也不知道三弟什么时候能懂得母后的心。陈氏道。
这事就当一个聊天的牙祭过去,陈氏其实不关注三皇子的身体,她好奇地是一旦了解其中弯弯绕绕后,眼前自诩德才兼备的叶四小姐会作何反应。
和蕙郡主听得糊涂,脑筋打结,陈氏却意味深长地瞟了叶凤媛一眼又一眼,一旁的宫婢机灵笑道:郡主和叶四小姐还是姑娘家,有所不知,李院判不比院使,一向不太显眼,入宫前他是以妇科和男科蜚声医坛的。
叶凤媛不当心洒了几滴茶汤到膝头,机灵宫婢忙骂旁边的小宫侍道:你们怎么伺候的,叶四小姐的茶都洒了,还不赶紧帮叶四小姐擦擦,要是叶四小姐有个好歹,你们有几个脑袋?
陈氏将叶凤媛的反应尽收眼底,同机灵宫侍交换了个意味深长的笑。
直到离开东宫小院时,叶凤媛依然没有缓过神儿,陈氏专门留下和蕙郡主说体己话。
被一个小宫侍领着,叶凤媛独自行在宫闱幽深中,路上遇到宫侍宫婢,也丝毫不停。她现在满心都是刚刚听到的话。
眉头微皱,叶凤媛抬头盯领路宫侍一眼,还不等她开口,就听宫侍指着路过的几间小小屋舍,低声道:这是东宫侍寝婢子们住的地方,只可惜太子成亲前的两位侍寝婢子都病逝了,这里一直空着。
侍寝婢子!
是了,叶凤媛想起来,皇室教导子女,重视子嗣传承,婚前必会挑选侍寝婢子来教皇子皇女们如何行夫妻之礼。与皇女不同,皇子们还会得到几个清白的侍寝婢子,真刀真枪、真人上阵的试验教练,以确保皇室子孙繁衍不息。
随着三皇子的婚事被提上日程,他已经是需要侍寝婢子的年纪了。叶凤媛又心生疑惑,为何送了侍寝婢子,又叫御医切脉,三皇子还态度激烈地拒绝?
电光火花之间,叶凤媛猛然惊醒,莫不是莫不是三皇子有隐疾?这些看似矛盾而奇怪的环扣,在宫婢和宫侍遮遮掩掩的话语和太子妃含义丰富的笑容衬托下,陡然变得高深莫测,它们被串联起来,环环相扣、严丝合缝。
叶凤媛不敢置信地捂上她的嘴,望着前面默不作声领路的宫侍后背,似是明白了这些话背后的含义。
那…那她要怎么办?
被惊天信息冲击得怔愣的叶凤媛就这样,一路都沉浸在她的世界里,直到
她突然瞥到前方不远走过来一个身着明黄色衣袍、束发带金冠的身影,不是太子是谁。领路宫侍和叶凤媛同时脚下一顿,宫侍立刻换了方向,避开太子,快速朝另一个方向拐去。
太子本来是低头想着明日晚间宴席之事,余光看到有人经过,他反应很快地抬头,就看到晚霞迤迤,隔着花草长廊,一个女子青丝如云,侧脸明秀。
因是在东宫,太子微微诧异,不记得有这样一位女子,他被此女侧颜惊艳,忙急急地大步跟了上去:前面的那位小姐,小姐
但那女子却越走越急,越走越远,东宫宫侍领着她,健步如飞,转眼就不见了踪影。那似曾相识的眉目倩影,娉婷如莲的淡雅气质,那披帛飞扬,那罗裙如烟…刹那间击中太子冯怀禹的心房,让他许多年干枯冷寂的心一下子变得砰然有力,他愣愣地呆住。
过去好一会儿,太子才怅然若失地转过身体,继续朝外走去。琢磨半晌,他叫过一个宫侍,低声吩咐数句,就见这个小宫侍悄悄地转回东宫,溜去了太子妃所在的后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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