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亮看叶凤泠脸色越来越沉,隐有雷霆劈空之势。
不等褚亮开口问,叶凤泠冷笑一声,这个佟掌柜,真是好大口气,说她对含香馆有兴趣,想邀我一聚。
褚亮也吓了一跳,意思她想收购咱们含香馆?
可不是,用词婉约考究,但意思就是这个意思。叶凤泠道。
尽管信中香玲珑佟掌柜尽言含香馆柳掌柜风华正茂、后生可畏,将含香馆经营的井井有条,但最后她话锋一转,直接提出想盘下含香馆,问柳掌柜,也就是叶凤泠是否有空于两日后在翠云楼二楼流云轩一聚。
那掌柜的你要去么?褚亮问。
叶凤泠淡声:当然要去,不去怎么知道对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你准备下,两日后午时,咱们一块去翠云楼。
褚亮正要点头,猛地呆住,翠云楼?
你忘了?佟掌柜也是翠云楼的二当家。叶凤泠奇怪地看他一眼。
可是,掌柜你去翠云楼合适么?褚亮为难地问,柳老太爷交代他一切都要听孙小姐的,但是孙小姐要去青楼,他也不劝劝么?
褚亮内心好纠结。
叶凤泠撇撇嘴,翠云楼她都去过好多遭了,里面的房间早就被她摸清,连布局舆图都画好躺在宜秀居的书案上呢。
两日后,翠云楼门前。
头戴帏帽的叶凤泠带着褚亮和石头下马车。
原本石头是不在叶凤泠的随行名单里的,临出门时,她正巧看到石头趴在桌子上写字,垂首想想,现在含香馆是褚亮一个人忙里忙外,向师傅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季阳是今朝有酒今朝醉,两人都不是能掌事的人,石头年龄虽小,但人善良、心性坚韧,是个好苗子。
被寄予厚望的小苗子就这样被提溜上了马车。
一路上,他坐立不安,当过乞丐的他,也算见过形形色色的人,但去青楼里面,还是头一遭。
叶凤泠也不理会,她全副心神都放在一会儿的会面上。据打听来的消息,佟掌柜,能在短短几年,爬上翠云楼二当家的位置,又一手开起香玲珑,绝对不是简单人。这样的人,先用计盗出逐月流光香粉,再转手一包装拉上者者居做靠山排挤含香馆的正牌逐月流光香粉,又想买下含香馆,一波操作下来,不可谓不狠辣老练。
他们三人被引至流云轩,推开门走入,就见一位徐娘半老、风韵犹存的美妇人坐在窗前。
阳光从窗格子照入,点点光斑浮照,窗下的美人面容被阳光扫落,以精巧的鼻子二分,一半光明,一半阴暗。她唇角浮着一丝温柔的笑,柳掌柜,竟不以真面目识人么?
褚亮上前打招呼,然后退到叶凤泠身后。
叶凤泠淡淡笑道:我年轻丧夫,为避人言,已带帏帽多年,还望佟掌柜见谅。
佟掌柜笑笑,也不强求。
两人面前放着一张桌子,上面摆着八盘八碟。但双方都知道,无人吃这饭。
信中我已言明请柳掌柜来之意,我虽入香行不久,但香玲珑这几年在京都也算小有名气,如果柳掌柜肯转让出含香馆,加入我香玲珑,势必让我如虎添翼。当然,柳掌柜也不用担心,就算我盘下含香馆,你也依旧是含香馆的掌事,含香馆寻常事物的处置权还在你手上。佟掌柜笑道。
叶凤泠胸口一滞,她堂堂一掌柜的,转眼就被降到了掌事,真是拍马都赶不及的下降速度。
虽然看不到叶凤泠的脸上神情,但深谙人心的佟掌柜拍拍手,就从外面走入一个丫鬟,端着一个托盘,整整一托盘的银锭子
银光闪闪,叶凤泠目测大概在二百两到三百两之间。
这是二百五十两银子,算是定金,等到含香馆账目和物什清点好,还另有二百五十两。一共五百两。柳掌柜,五百两在京都足可以买一个有固定客源的香铺了,这个价,我给的可不低。
面对银光闪闪的银锭子,叶凤泠心情复杂,佟掌柜说得不错,五百两足够在京都买一个五角俱全的香铺子,她开起含香馆才用了不到二百两。
叶凤泠深吸一口气,为自己打气,银子是一回事,志气又是一回事,就算为了含香馆的这块招牌,她也不会卖掉含香馆的。而且,她心中有一种近乎本能的直觉,对方明显不缺钱,却非要舍近求远的宁愿不用五百两重新开个香铺,也要来买赔钱的含香馆,肯定还有别的主意。
想好后,叶凤泠看了佟掌柜一眼,缓缓道:佟掌柜,我知你这价格给的不低,我含香馆近日确实日子不好过,但我不卖。
听到叶凤泠的话,佟掌柜抬脸朝他们这边笑了一下,美人,即便是历经岁月,也依旧是美人,何况还是仪态万千、气质出众的美人。
叶凤泠心砰砰直跳,她不待佟掌柜开口,继续道:而且,不用我开口,佟掌柜也应该清楚,香玲珑的含襄缘香粉是如何来的,我的逐月流光甲号粉,虽然暂时停售,但决不会永远沉寂。
本能的,叶凤泠感到佟掌柜眉梢动了动,似很惊奇叶凤泠如此直白地说出来含襄缘香粉就是仿照逐月流光甲号粉,看来是郝新那个老色鬼又没守住那张嘴,他就是个缺嘴儿的葫芦,什么都指不上他。
不卖就不卖吧,只是柳掌柜,你现在不卖,等日后含香馆生意做不下去的时候,五百两可都没有拿了。佟掌柜非常好说话的态度让叶凤泠摸不清状况。
态度反常即为妖。
可佟掌柜显然不想和不做生意的叶凤泠主仆三人多废话,她站起身,挥一挥衣袖,就扭着水蛇一样的细腰出了门,竟然不管主仆三人了。
叶凤泠同褚亮对视一眼,掌柜的,你看?褚亮低声问。
佟掌柜走了,他们是不是也要走了。
叶凤泠点头,起身领着两人向外走去。
很多的事,如果早一刻或者晚一刻,可能就是不同的结局。
他们三人从二楼走下时,正赶上一群人由一楼向二楼走。
这群人簇拥着两人,其中一位叶凤泠一眼认出,是苏牧野,另一位她更认得,是她上一世的夫君,交州刺史路峰。
眼神交错,突然重又对上让人胆寒的目光,叶凤泠心中咯噔一下,她的手指尖颤了颤。
擦肩而过时,叶凤泠心停了那么一瞬,前世的一幕幕影像快速从眼前掠过。
路峰已经年过四十,高眉深目,豹头环眼,燕颔虎须,身材魁梧高大,眼神凌厉强悍。他的目光在带着帏帽的叶凤泠身上扫过,似有些疑惑为何在翠云楼这样的场所里会有人带帏帽。
叶凤泠停下脚步,她垂下头,默默等这群人走过。
路峰似有所感,他扭头望过来,视线定格在叶凤泠头顶。
恰在此时,苏牧野桀骜浪荡的声音适时响起,路副使,楼上已安排好,来,让你见识见识京都的美人。
是啊,苏世子特意请来的番邦舞娘,路副使,你今日可是有福气,我们都是沾你的光。
快走,快走,我都等不及了。
路峰被一群人拉着,快步走上楼去。
叶凤泠立在楼梯角落阴影里,渐渐平静,她眼神闪烁、唇角渐渐浮起笑容。路峰回京都了,覃如是即将出嫁,那不知路峰的夫人有没有如同上一世一样也回到京都呢?
上一世嫁给路峰后,她受尽路峰夫妇欺侮,白日她要忍受他夫人的辱骂和责罚,夜晚要被路峰粗鲁野蛮的床上嗜好折磨,现在想来,当初的自己实在坚强。
掌柜的?石头拉她衣袖,疑惑地望着她。
呃?没事,咱们走吧。叶凤泠轻声道,摸摸石头的头,迈步走出翠云楼。
回到含香馆,叶凤泠将定州公府印香香方交给向师傅。见向师傅没有追问香方来源,她微微心安。叶凤泠问大概多久能调配出成型香粉,向师傅沉吟一番,说最快也要三日。
叶凤泠暗道,三日后她和覃如是约好在一世欢相聚,到时候她回叶府前再来含香馆看看好了。布置完事情,准备打道回府时,她瞥到门口的一角衣裳。
是季阳在门口等她。
季师傅,有事?叶凤泠意外。
来到含香馆后,季阳除了偶尔纠缠向师傅外,同叶凤泠单独说话的机会并不多,他安安分分的做好教香师傅一职,从不逾矩、从不多管闲事。对他的分寸感,叶凤泠在心底欣赏。
季阳点了下头,迈步进屋。他笑道:现在的阿泠,与我第一次见很是不同,决策更显果决。
叶凤泠有丝不好意思,没办法,文雅清俊又白发妖娆的美男言笑晏晏,实在太有杀伤力。
季阳的视线在屋中扫视一番后,落在在叶凤泠身上,眼前女子明目秋波流,妙盈盈的大眼睛里盛满疑惑和不解。
我知阿泠最近为一些流言烦恼,不知有没有想出解决办法?季阳问。
流言这种东西,虽然是空穴来风,但就怕以讹传讹,传得多了,假的也变成真。
叶凤泠摇头。
我有一计。季阳笑道。
叶凤泠闻言目有喜色。
可季阳不等叶凤泠高兴,咳嗽一声道,不过,阿泠要应下我一件事。
叶凤泠:
季阳好整以暇道:等你含香馆稳定经营后,要把天歌还给我。
叶凤泠眨眨眼,可是我做不了我师傅的主啊。
心中暗道,师公,你太看得起我了。
季阳摇摇头,不用你做天歌的主,只要你不一哭二闹、扮可怜装柔弱,利用天歌心软拴她一辈子就行。
小花招被一阵见血地戳破,叶凤泠恼得面红,但她不由警觉:你什么意思?
季阳淡笑:谁看不出?
叶凤泠轻哼一声,你还不是同一样,也想拴我师傅一辈子。
季阳笑道:咱俩不一样,我是她夫君,你就是她徒弟。
夫君么?前夫君而已。
许是一眼看透叶凤泠没有说出口的讽刺,季阳淡淡,你还要不要听计划了?
叶凤泠咬咬牙,你说!
季阳轻声数语,叶凤泠眼冒精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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