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十四,晨。
已近隆冬,北方冷风呼啸,聊城在几场冬雪的覆盖下,更显优美淳朴,安安稳稳地扮演着北地小镇的角色。
昨晚又是一夜风雪,几丝细缕风声过后,琉璃灯罩中的烛火被纷纷熄灭。藉着窗外越来越明亮的晨光,书案上的幽暗不可辨认。
苏牧野伏案写了一夜奏疏,现在天明已至,他起身拉开门,迎面扑来寒意凛然的风。苏牧野回首看了眼书案上放着的一个小匣子,方大步朝门外走去。他神色轻松,举止文雅,平静坚定地走入光明。
一日前,接到线报,今日辰时,有番波斯国商人要和任老爷在光岳楼会谈。捉贼捉脏,苏牧野决定亲赴光岳楼,捉下这一对走私要犯。
距离聊城府衙十几里远,有座木制楼阁,名光岳,它古老又雄伟,享有虽黄鹤、岳阳亦当望拜之誉,此处就是捉脏行动的目的地。
这次捉脏行动,苏牧野大张旗鼓,直接找知府李大人借衙役数十人。随后,他便一派悠闲地带着陈楚和洗砚坐上了马车,慢慢悠悠地向光岳楼行去。
路上,陈楚紧张又担忧,一眼又一眼地瞟苏牧野,对方似乎根本没有烦心事,身体软的像根面条一样,横卧于马车上,欣赏车窗外寒雾缭绕、梅花竞相开放的聊城美景。
陈楚紧紧地攥着跟衙役借来的长剑,凝神仔细听外面动静。一时马车行到城门处,再向外五里就是光岳楼了。
陈楚心里越发焦急起来。
他想的并不复杂,只要今日能顺利捉到番波斯国商人,那就能坐实聊城任家走私通敌一事,起底番波斯国扰乱国朝民商的任务也能有交代了。因而,这场捉脏行动,在他看来,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忽然,苏牧野动了——他指尖轻弹,车外传来一声闷哼声,接着,陈楚就看到无数个穿着银色衣裳的身影闪过。
只又几声闷哼声,马车前后的衙役们顷刻间全部毙命,一剑封喉,手法干净利落。
这些银色身影迅速朝马车围拢,陈楚还来不及发出声音,就感觉一只手推了自己一下,直直将他推出马车,滚到了路边。
身后马车,蓦地跃出一道月白色身影,飞快飘向一个银色身影。
陈楚甚至都没有看清苏牧野的手是怎么动的,银色身影就摔倒在地了。
苏牧野稳稳落在地上,拍了拍手,含笑讥讽,这就是你们的水平?
此刻,气氛诡异多变,迫于苏牧野的形如鬼魅的身手,银色身影们一时都没有动。
一个银色身影开口,你竟然会武?
苏牧野眯眼,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银色身影们以及一旁的陈楚都内心狂汗,从没听说过苏世子会武啊,他他不是走耍笔杆子的文人墨客人设的么?
如果我是你们,就不会耽误时间,快刀斩乱麻,一起上,惊翻一众人的苏牧野语气不可谓不嚣张。
话音未落,苏牧野手掌一翻,抓起地上死了的银色身影长剑,青光滑过,人像片柳絮一样飞了出去。
四周的银色身影们大骇,纷纷迎战,他们身影如风,拔剑抽刀,不遗余力地朝苏牧野刺去、砍去。
陈楚心都提起来了,瞥到洗砚从马车上跳下来,小跑到他身边。
洗砚睁着圆乎乎大眼睛,扶起陈楚,嘘寒问暖,陈大人,你没事吧。
你你不去帮苏大人么?陈楚指着正和银衣杀手们斗得风生云起的苏牧野,气若游丝。
我去了反而给我家公子添乱,咱们就不去挡刀挡剑啦。洗砚笑嘻嘻道。
陈楚:
如此明目张胆地贪生怕死,确定是家仆小厮,不是半路被买的?
陈楚一直仔细盯着苏牧野,只觉苏牧野就像一个幽灵,在银衣杀手之间跳来跳去,飞若矫龙、身轻如燕。苏牧野似乎不急于杀他们,反而在挑逗他们,想方设法激怒这群人。
那些银衣杀手渐渐变得不耐烦,气喘吁吁,大汗淋漓,闪身刺向苏牧野背后。
苏牧野看也不看,听声辨位,轻飘飘回荡出腿,将来人手中长剑踢转方向,刺入另一个银衣杀手体内。
另一侧人脸色微变,弃剑用掌,袭向苏牧野后背。苏牧野手中剑扬起,啧了一声,十分兴奋,搞偷袭?
话音才落,那人脸上如同见鬼,不敢置信地看着长剑刺穿了自己的小腿骨——苏牧野祭出长剑,隔空击穿杀手腿骨。
其他银衣杀手脸上露出惊悚表情。
苏牧野邪魅一笑,十分自得。
许是玩得有些乏味,他渐渐收起嬉笑,眯起眼睛,数了数剩下的银衣杀手数目后,顺手换了一柄剑,欺身而上,迅如闪电。
陈楚伸长脖子,看得真切,心中震颤,脸色苍白,世人皆言苏世子美艳和才华,却从无人说过他会武功。那那今日有幸目睹了对方没有隐藏的超凡身手,自己还能活着吗?
陈楚虽有些迂腐,却不傻,他呆呆看向洗砚,不想对方一直仔细盯他瞧,就好似场上的苏牧野不是洗砚的主子,他才是。见陈楚望来,洗砚笑呵呵,咧嘴露出白牙,陈大人,少有人能看到我家公子出手,你可真幸运。
手中的剑哐当掉在地上,陈楚内心欲哭无泪。
就在陈楚和洗砚互相对视揣测时,刚刚开口的银衣杀手,示意其他人继续围攻苏牧野,自己转身朝陈楚和洗砚这处袭来。
手中的刀似琉璃生光,威风凛凛砍向陈楚和洗砚。
远处苏牧野右手微动,一颗硕大浑圆珍珠击向这名银衣杀手。
银衣杀手手中刀落地,砸到陈楚的脚上。
嗷!陈楚惊呼出声,洗砚左右看了看,伸手捂住陈楚的嘴。
随着陈楚惨叫,更多的银衣杀手反应过来,纷纷转向陈楚和洗砚。
苏牧野看得真切,高声喝道,洗砚!
陈楚还没从脚上的疼痛回过神儿来,就被洗砚一脚踢到了苏牧野这侧。
这下,陈楚算是真身进入了刀光剑影,一道道银光在他眼前闪过,好几次,他都能感受到刀剑的冷冽擦过他的皮肤。
苏牧野一直抓着他,带他飞来跳去,数次避过刺杀。
那边洗砚手忙脚乱、吃力无比地对付着两个银衣杀手,想来是洗砚觉得他护不住自己吧,陈楚心头闪过这个念头。
身旁,苏牧野眼里闪动着幽幽的光,抬起眼睑之时,左手出剑,灵力迅猛,剑剑精妙,连绵不绝地剑气震得四周衣衫尽翻。
陈楚在惊心动魄、忧心忡忡之余,忍不住心里暗赞——好剑法。
可带着陈楚还是大大降低了苏牧野的速度,加上银衣杀手人数众多,刀光滚滚,苏牧野几次都只能顾着让陈楚避过袭击来的长剑大刀,自己身上渐渐有了伤口。
除了陈楚,在场每个人身上都是鲜血淋漓的剑痕,空中翻滚、地上飞溅的,都是鲜血。
陈楚压抑着心里的不适,不再惊呼,哪怕他的脚被踩了无数回,也要把惶恐压去心底。直到他看到清辉一划,听到身旁传来一声闷哼,还有身影晃动的微颤。
陈楚扭头一看,心里大恸,惊呼出声——苏牧野胸口中了一刀。
就在陈楚以为苏牧野一定会倒下的时候,对方看了他一眼,那眼神里有勇敢、有坚毅、更有陈楚看不懂也来不及辨别的笑意。
剑光胡乱地划破长空,剑气回旋一周,震开了苏牧野和陈楚身前的几处人影。
苏牧野松开陈楚,右手支地、左手剑气一划,周围的银衣杀手们立刻察觉到对方排山倒海的强烈浑厚内力,气息紊乱之下均吐出一口鲜血。
趁他们走神儿之际,苏牧野身行急速,衣袖轻扬,露出不怀好意的一笑,一阵香气自他袖中飘出。
四周都是银衣杀手倒下的尸体,空气里飘着的都是鲜血的气味,陈楚大口大口地喘气,他手脚无力,瘫软成泥,被洗砚塞了一颗丸药,才慢慢缓过来。
苏大人,你怎么样?陈楚扭过头攥住苏牧野的手,仿佛他握的不仅仅是他的救命恩人,更是他活下去的希望之光。
苏牧野胸口那一刀衬得他身板儿格外单薄孱弱。
我没事,陈大人没受惊吧。苏牧野微微轻喘,倒去洗砚怀里,淡笑而望。
这几日苏牧野的所作所为,实在大大颠覆了陈楚对其的看法。以前只觉苏世子是放荡不羁、桀骜不驯的纨绔子弟,现在,他却觉得对方不仅果敢勇毅,更赤诚热忱,乃天然爽直无矫饰的真性情之人。
苏国公府世子遇袭受伤,这等大事,把知府李大人惊地差点儿尿了裤子,连滚带爬带着衙役们赶到城门外,匆匆护送三人回城。
苏牧野同洗砚坐一车,李大人同陈楚同乘。两架马车一前一后,朝苏牧野的暂居住所飞驰。
马车里,洗砚白着脸,迅速为苏牧野包扎好各处伤口,其中尤以胸口刀伤最严重,抗议道,主子,要不叫个其他人去吧,做戏未免太真了些,你的伤
刀伤见骨,虽然无毒,但流血不少,苏牧野原本青白如玉的脸上已经毫无血色。
苏牧野不回洗砚,迅如疾风出指点了自己胸前穴道,淡淡道,换衣。
片刻后,众人就见洗砚跳出马车,跑向远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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