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将将拐进了了心所在的那条街上,迎面驶来一辆式样精致、华贵招摇的车架,这架马车四个车角上都挂着彩色璎珞,行驶之中,彩色璎珞迎风飘动,似彩色蝶羽翩翩起舞。
马车本来在路中间行的平平稳稳,哒哒马蹄子有条不紊地跑着,不知怎得,驾车之人突然挥下一鞭子,拉车的两匹马受不住疼,扬蹄嘶鸣,发起狂来,驾车之人拉不住缰绳,只得眼睁睁看着马车直直朝街上一侧撞来。
撞来的这一处没有别人,只立着停下买峪里柿饼的叶凤泠四人。
叶凤泠才从小贩手里接过柿饼,放到和罗怀里,转身向前走,耳边就听到有人声惊呼——快闪开!
一抬头,两匹高头大马拉着一架马车,冲到她们面前。
好在白奇在侧,飞身跃起,两个拳头分落到两匹马头上,有拔山扛鼎之势,出完拳他匍匐落于地上,动作不可谓不干净利落。
大力拳将发狂的马打的侧向一方,撞到路边牌坊,马蹄子在地上扑腾,马车终于停了下来。
驾车人翻身滚下车,扭身朝车里大呼小叫:“哎呦喂,可吓死我了,公子、蒋小姐你们没事吧?”
随着驾车人不断声的问,众人听到自马车里飘出一声清泉击石的清冽之音,在清冷的冬日之光下,盖过喧嚣熙攘的街市杂声,飘进马车附近的几人耳中。
听到这声男音,有人惊艳、有人好奇、有人怔愣,亦有人心头缩起。
叶凤泠在白奇飞身之时,就被和罗和白灵扯到了旁边。此时此刻,看清驾车之人就是白面小厮洗砚,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心里腹诽:躲来躲去,哎……
一只修长玉手伸出,两指撩开一角门帘,朝外看了看:“怎么回事?”灼灼桃花眼在马车外的几人身上扫过,最终停在一个垂着头的脑袋上,心里轻哼一声。
洗砚用袖子抹着额头汗珠,忙解释:“不知怎的,马受惊,差点儿撞上几位姑娘,辛亏有个功夫好的公子两拳打懵了马,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马车内传出一阵叮叮当当环佩之音,亮丽女声随即响起:“徒手打晕马么?我还没见过,快让我看看。”
门帘被大大掀起,露出蒋若若白皙娇颜,她眼睛左右乱瞟,掠过叶凤泠身上时,明显愣了一下,这个姑娘衣裳乱了些,脸蛋和身段出奇的美,让人见之忘俗。
“当街纵马撞人,还讲不讲王法!”一道尖利响亮的女声暴起在周围此起彼伏的语声中。
众人徐徐回头,一身闺秀小姐打扮的明丽女子冷冷伫立,横眉冷对马车小厮和马车里的人:“眼睛都瞎了么?还是说你家小厮鼻子上的两个洞是喘气用的,有钱买马车,没钱雇个会驾马车的小厮?”
“瞧着穿的柔柔弱弱,怎么张口这么泼辣,现在的小姑娘们呐……”
“那可是蒋府的马车,这个小姑娘不要命了啊……”
在白灵凶巴巴扫视下,众人很快静默下来,怕事的躲去三丈开外,不走等看热闹。
蒋若若明显愣了下,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白灵,很快捂着嘴咯咯笑起来:“姑娘息怒,我们这就下来赔礼道歉。”说完她就扭过头嗔道:“克己,你看看你,一个劲儿要快点儿,可不是出事了么,咱们下去看看。”
蒋若若走下马车,露出她完整的玉颜娇容,白灵心里先软了三分,待她温声道歉,又彬彬有礼地要送大夫去客栈为几人扶脉送药,白灵已经化作三月春风,眼波流转,自来熟行礼:“既然是蒋小姐的车马,那便无事了。好在我们几人都没事,不过你这个小厮,”白灵伸出皓雪手腕,指着洗砚,面色一沉,脸色变的快如天际掠过的云,冷冰冰地道:“回去记得打他一顿板子,今日得亏遇上我们,要是别人,定要出事。”
蒋若若噙着笑答应下来。她面如圆盘、眼似明月,宽额剑眉,身量高挑,立在那里端庄一笑,让人如沐春风。
一边叶凤泠可没有心情欣赏蒋家小姐的笑容,她垂着头,心神混乱,白马寺里故意不进院子,就是不想直面苏牧野,她还没有捋清很多东西,而且,离京前的那一面,留给她的感觉实在不算好,她还记得,自己打了苏牧野一巴掌,然后跑了……
路上几次三番被苏牧野施以援手,叶凤泠亦铭记在心。因此,此刻在她心里,两种心情天人交战、左右相绌。
她沉寂着容颜,胡乱想起很多繁复往事,一时默不作声、裹足不前。
在苏牧野走下马车的那一刻,白灵的目光,以及街上很多人的目光都黏在了苏牧野身上。他一袭白色滚银边衣袍,云袖微卷,脚下鞋履不染纤尘,轻飘飘地走下马车,深冬的暖阳之光洒落他周身,如同白云悠悠,一显繁华飘荡、璀璨光华。
正在同蒋若若寒暄的白灵傻了,像个钉子被钉在地上。这个男人比她见过的所有男人都美,他的眉眼、他的衣袂飘飘、他的洗尽铅华、他的风流笑容……白灵只觉眼前人,似画中仙,似眼里魅,更似心头月——他,他竟是藏在她胸口那幅美人画像里的人!
蒋若若同白奇白灵兄妹道歉时,苏牧野状似无意地扫视四周,视野所接触之地无不怔愣呆滞,或是娇羞垂下眉目,除了两个人,一个是呆呆的和罗,一个则是心思恍惚、看不清眼神的叶凤泠。
他心里又是冷哼一声,狠狠盯了叶凤泠头顶一眼。
蒋若若同白灵和白奇说过话,扭头看向了两人身后数步的叶凤泠,轻声笑赞:“好俊的姑娘,姑娘怎么称呼?”
一直垂首不语的女子抬起了头,用一双晶莹深亮的明眸大眼望着她,双瞳剪水、玉润冰清,加之全身被柔美明媚光芒笼罩,一时之间,蒋若若怎么也移不开眼睛。
叶凤泠温婉一笑,朝蒋若若福了福:“蒋小姐,我姓柳,单名一个叶字。”
蒋若若笑着颔首,她注意到这个名叫柳叶的姑娘,跟所有人都不一样——根本没有往自己身边瞟上一眼,看都没有看别人怎么都瞧不够的苏牧野,似乎苏牧野在她眼里,跟不远的牌坊木柱没什么区别。
有点意思,蒋若若心道。
从小到大,她看着无数的女子拜倒在苏牧野邪魅容颜下,看着数不清的芳心碎成一地琉璃茬子,这是第一次有人能在首次面对苏牧野时就岿然不动的。
是真的心如止水,还是反其道行之,有待商榷。
“刚刚我家车马冲撞柳小姐,还望柳小姐不要介意。现在天色尚早,不如咱们找个地方坐坐?”蒋若若彬彬有礼、雍容典雅,她一向喜欢广交朋友,畅谈天南海北奇闻异事。
白灵跃跃欲试、白奇不置可否,苏牧野似笑非笑地瞥叶凤泠一眼又一眼,唇含风情,目蕴冰峰,不紧不慢地开口,“柳小姐啊——”
叶凤泠矜持文雅的笑脸有一丝僵硬,她坚定不移地不去看苏牧野,故意忽略那一声阴阳怪气的“柳小姐”。微微侧开脸,葱白手指按住太阳穴,蹙眉出声:“哎呦,走了一日,着实有些累,白灵、白奇你们自去便可,我还是先回客栈歇息了。”
她扶着和罗,走上前朝蒋若若歉意解释,幽幽望去:“蒋小姐,我心有余力不足,不好意思。”
几次目光错过,皆自眼前白衣袍角划过。
美人福身影动,青丝垂下,如锦缎闪着旖旎之光。
蒋若若心里更奇,几个人一看就是江湖中人,须知她以洛阳蒋家小姐的身份邀请她们,实在是给足了对方面子,结果她最感兴趣的小姐反而不应邀,干脆又直接地拒绝她。
是没眼色还是有恃无恐?
太有意思了,蒋若若心又道。
“无妨,既然如此……”蒋若若还没说出“那咱们择日再叙”,就被身边的人出声打断,“柳小姐莫不是看不上蒋府小姐相邀,呵呵,好大的架子……”
苏牧野看似兴味无比,偏言辞刻薄,还用一种火热又冰冷的目光凝视这位柳小姐,把蒋若若看愣住。
苏牧野嘴淡淡笑,地上落出他修长身影,那道影子才走向叶凤泠两步,叶凤泠马上警惕,手指轻颤。苏牧野轻忽地一掠嘴角,语声矜持而蕴火:“咦,柳小姐怎么都不敢看我,莫不是咱们从前见过?”
嘴角笑纹缓缓变大,攒开如花,只洗砚在一旁看得惊心动魄,着急地看向叶凤泠,公子专门拐来这条路,就是奔着叶三小姐来的。
白马寺时,洗砚没跟进寺里,但从公子出来时的冷面雪颜,脚趾头都猜得出同叶三小姐的相见十分不顺,看到眼前,他才明白,自家公子实打实吃瘪了,不然能直接撞上来,巴巴按着叶三小姐的头,让她瞅瞅自己么。
可饶是如此,叶三小姐依然拒绝看公子一眼,洗砚在心里为叶凤泠竖起大拇指,胆够刚、性子够硬、头够铁!
话说到这个地步,不仅苏牧野眼都不眨地冷凝叶凤泠,蒋若若也重新打量起来叶凤泠,连带白奇和白灵都看向了叶凤泠。
一时众人皆默,叶凤泠的迟迟不接茬,让场面持续陷入冰谷雪川。
苏牧野胸口邪火劈里啪啦地窜着火苗子,叶凤泠不仅学会装聋作哑了、还长了胆子,敢看都不看他一眼,直接装作不认识他!呵,岂有此理!
双目牢牢锁住她的眉目,苏牧野语气转冷,“怎么还不敢抬头了?”
陡然升起的王者之气与澎湃怒意,让周围数人瞠然侧目。
你莫要逼我,苏牧野心道,唇角的笑已经在摇摇欲坠,心里的小人早已盛满凌厉之怒,还有一股酸涩之情,有不甘、有委屈,又有期盼,盈满胸腔,四处翻飞,让苏牧野的青玉面庞隐隐转红。
他眼中的炽热几欲转成疯狂,面容微微泛动狰狞意,苏牧野也意识到自己似乎有些失态,但他一面惊讶自己强烈地冲动,一面抑制不住地对她不看自己一眼、不跟自己说一句话耿耿介怀、如鲠在喉。
这种感觉在他想起昨日看见花桃儿熟稔如友地拉她进客栈时到达顶峰,心里就像装了一根刺,从昨日到此刻,无时无刻不在他心底辗转,扎的他刺痛非常。深宵一刻,他甚至都兴起了斩杀花桃儿的念头。冥冥之中有一股激流涌上他的心口,迫使他正视自己的感情,苏牧野厌烦无比的遏制激流翻滚,他不需要提醒,因为他早已清楚自己的心意,自己早就沉溺在深渊之中,无法自救、亦不愿自救。
现在,站在他日思夜念、都不愿宣之于口、生怕惊扰到的人面前,他又一次强烈地体会到了深渊里的窒息感——欣喜而恐慌、疼痛又无措。
心里的人就立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他却生生的触摸不到,想迈步,又害怕她会躲、会逃,这世上再没有一个人能像叶凤泠一样让他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他除了扯大旗在这里同她周旋、近乎贪婪地注视她的容颜、她的一颦一笑,还能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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