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在石板门口处,点燃阿芙蓉。看着黑乎乎的一坨慢慢燃烧起来,飘出似香非香的味道,叶凤泠听到身后传来声音,“石板打开后……要怎么办?”
燃烧产生热量,陆羽筠稍微缓过来一些,轻声问。
她唇角浅浅弯起:“山人自有妙计”,说完回头,露出胸有成竹一笑。
陆羽筠情不自禁跟着勾唇笑了,眼冒亮光。
他因缠绵病榻,很少有机会外出玩,这次能单独爬邙山,已经是家里人的妥协,没想到今日还会被关冰窖,陆羽筠只觉这些跌宕起伏和生死危机,充满了生命特有的刺激感,尤其这个叫柳叶的姑娘,看着乖巧甜美,实则一肚子鬼主意,偏还让人难以察觉,极易一脚踩到她的坑里。
缕缕白烟顺着石板微不可见的缝隙向外飘散,叶凤泠示意白奇灭掉手里灯笼。
他们听到外面响起人声:“什么味道?”
“像是从里面出来的,要不要打开看看?”
“会不会是诡计?”
“不管那么多了,出事老子顶着,万一那些货出了问题,损失可就大了!”
石板被移开,门口的两个黑衣大汉向里探头,叶凤泠抓住机会,抛出手里的红尘睡,十个人的量。
“你们——”话没说完,俩人俩头栽倒在地。
叶凤泠和白奇手脚麻利地推开石板,探头看了看,只有倒在门口的两个黑衣人。
叶凤泠压低声音:“你和白灵两个立刻换上黑衣,把他们丢进冰窖。”
白灵手脚还有些不听使唤,叶凤泠帮她搓搓手,再帮她换好衣服。这次白灵没有固执,听话乖巧。潜意识里,她们几人已经惟叶凤泠命是从。
衣服大了许多,但光线不足,白灵穿上在夜色里也不大看得出来,白奇穿着大小刚刚好。
两人把两名黑衣人扔进冰窖,又盖好石板,叶凤泠则趁着这个时间,仔细观察周围。
月色如水,街上恰好传来更夫敲更的声音,酉时了,他们在冰窖里待的时间并不太长。因为天气晴朗,夜晚可见度很好,竟然只有两个人把手,叶凤泠思忖,不是中年男子过于自信,就是他还有其他重要的事情。
思来想去,叶凤泠都觉得中年男子抓住他们,怕他们泄露阿芙蓉一事为主,趁机捞一笔钱为辅,既然如此,他们一定要尽快离开此地。
出了冰窖,陆羽筠脸上不再青青白白,转为红晕,叶凤泠摸了摸他的额头,很烫。
“你还坚持得住么?”叶凤泠有些担心。
陆羽筠闻言先是愣住,然后热烈笑开:“我没事,一会儿如果有变故,你们先走,不要管我,我是陆家人,他们不敢把我怎么样的。”
叶凤泠顿了顿,点头,陆羽筠说的话没问题,以她猜测,恐怕中年男子知道陆羽筠的身份后,会狮子大开口,开更高的价码,反而不会再想加害他。
四人无声无息在院子里绕来绕去,不过走了几丈远,便远远看见墙边隔一丈就立有一个黑衣人,守院的人不仅不少,还非常多。他们明白了,就算他们从冰窖出来,也不一定能逃得出去。
借夜色掩映,四人躲到一丛灌木后,压低声音商量。
“我手里的红尘睡没多少了”,叶凤泠轻声道。
“我一次只能带一人用轻功跃出院墙,还是在对方追不上的情况下。”白奇尴尬道,他轻功一直徘徊在下游水平,比秤砣稍微好上一丢丢。
叶凤泠沉吟一番,攥起了拳头:“我去引开他们,你先带白灵出去,陆公子留在这里,等会儿看看你能不能偷偷进来把他再带出去。”如果第一次带白灵就失败,也没有后面的事了。
话音一落,三人齐声道:“不行!”
“我留在这里没事,但你引开他们过于凶险。”陆羽筠第一次反对叶凤泠的决策,灰色眸子里流露出担心。
“那个人明显对你居心不良,把你留在这里太危险了,我反对。”白灵急切道。
白奇也摇头,风险过高。
“或者咱们干脆躲在这里好了,他们总要换班吧,”白灵提议。
叶凤泠摇头,“很快他们就会发现咱们不见的,一定会满院搜查,一旦再次被捉到,说不准就是千刀万剐,我不认为咱们会总有好运气。”
而且万一中年男子拿他们的命威胁叶凤泠解毒,她不可能反抗的。
与其被动,不如掌握主动权。
叶凤泠再次环顾四周,她的视线停留在一处,“听我说,那边有个池塘,看水波流动幅度,应该是活水,你们顺着水往下游,一定找得到出口,我去引开他们,为了我手上的解药,他们也不可能怎么样我的。至于陆公子,你先留在这里,静观其变。”
院子里的池塘一般都是起到一个储水的作用,一头有活水注入,经过池塘之后,顺着溪流出去。
叶凤泠虽然辨别不出来水流到哪里,但从能听清更夫敲梆子的声音来看,这里确实离主干街道非常近。
白灵还想反对,白奇已经抓起她的手腕,朝着池塘的方向猫着腰,悄悄前行。
叶凤泠和陆羽筠对视一眼,她觉得很神奇,虽然相识不足一日,但两人心灵上的默契度简直完美,她在他的眼里看到了理解、支持、欣赏和调侃,这是不是就是有人白首如新、有人倾盖如故。
陆羽筠定睛望着叶凤泠,感受着全身血液跳跃起来,浑身发麻,似无力,又似浑身着金嵌银,铁骨铮然。
这种感觉从未有过!
陆羽筠病眸光华璀璨,在暗夜里脉脉如银河,环绕于叶凤泠身上。
叶凤泠朝陆羽筠笑笑,听对方轻声道出“当心”,便靠去茑萝灌木后的碎石上,阖上了眼,不再看自己。
她立刻起身往院里走去,走的很缓慢,很轻,宛如一个欣赏夜景的人,正因如此,走了约莫半刻还没有被人发现,而身后也没有传出声音。
如果事情能够一直这样下去,倒是意外惊喜。不过,叶凤泠驻足停顿,她看着面前泥土路截止、石板路平铺脚下,上面还有点点碎雪,只要她一踩上去,踩雪声立刻便会被人发现。
什么是声东击西?
叶凤泠暗道,就是要让虚假的目标暴露出来,成功转移注意力,只要她能多坚持一刻钟不被发现,白奇和白灵那边就多一成功的希望。
她摸出怀里所剩无几的红尘睡,又调整了一下自己站立的位置,一咬牙,就要踏入碎雪之上。
她的脚并没有按照预期踏上碎雪,一个人影闪过,掠起她飞入一旁阴影角落。
叶凤泠张嘴要叫,却看到一抹熟悉的晶莹蓝光。
花桃儿!
自从入洛阳城那晚吃过晚食,她再没见过花桃儿,怎么会在这里遇到他?
无数想法从叶凤泠脑海里闪过,还不等她开口,花桃儿已出声。
“真的是你?你怎么在这里?”花桃儿脸色煞白。
叶凤泠眨巴眨巴眼睛:“说来话长。”
花桃儿明显很急切,“就你一个人?”
叶凤泠想了想,轻轻点头。
“出去你认识回了了心的路么?”花桃儿蹙眉问。
叶凤泠又想了想,再次点头。
她注意到花桃儿穿了一身同那些黑衣劲装大汉同样款式的黑衣,但他的衣裳质地明显更好,衣角还隐有花纹,似乎同……那个中年男子身上的花纹相同。
叶凤泠眯起了双眼。
花桃儿抬头张望一番,使劲握住叶凤泠肩膀,急声道:“没空跟你解释,你按我说的做,等会儿这些守卫会离开一会儿,你换上我的衣裳,趁机跟着一块往外跑,看见那边的月洞门了么,过了那个门,右拐,再跑过三排房舍,左拐,就能看到大门。届时,如果听到打斗声,不要回头,不要看热闹,跑出大门后脱掉衣裳,赶紧回了了心。”
他见叶凤泠专注地盯着他不吭声,半懂不懂的样子,不得不大力摇她:“听清我说的了么?”
叶凤泠没说话,轻轻点了点头,好似恍然。她在花桃儿的帮助下,换好黑衣,抬起头,便见花桃儿那张常常嬉笑怒骂、热情洋溢的笑脸像抽光了色彩,从内到外被一片无法言喻的苦痛之色氤氲弥漫。蓝色瞳仁里更是沉落着一泓清寂、不幸的死水,盛满着不知名的东西,混沌地沉吟着。
两人都没说话,只沉默对立,直到他们看到半空飞上一个小小烟花。烟花噗地炸裂,散出几丝红烟,似乎是某种信号。
几乎同一时间,叶凤泠被花桃儿推出黑暗——“跑!”
叶凤泠看到原本立于墙下的黑衣人们似倾巢而出的工蜂,同时涌向月洞门,她拔腿跟着他们也朝那边跑去。
她的体力一向不错,使出全力,更是飞出一般。快到月洞门时,忍不住扭头看向那黑暗角落,早已空无人影,只有月色兀自悉率飘荡着……
黑衣人们同叶凤泠同路跑过几排房舍后右拐,叶凤泠继续埋头左拐。
可她的运气貌似有些不妙,眼见又有一波黑衣人从她要跑去的大门涌出向她跑来。
迎头遇上,可咋整?
叶凤泠傻眼。
看到对面跑过来的乌压压黑衣人,叶凤泠当机立断,转身向右跑,身后的黑衣人们追上并跑过了她。
她不动声色地放慢脚步,落于最后,转身就想往回跑。
千不该、万不该,她没忍住好奇,回头看了一眼。
“苏世子,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失敬失敬!”细如女声的男音响起。
此时在几排房舍之前,一身锦袍的苏牧野自夜色冷雾里缓缓走出,周身如同白雾般冷漠虚空,面目似妖似魅,唇角勾起,眸含寒星,白衣落落,纤尘不染:“艾文?久仰大名。”
那双勾魂摄魄的桃花眼,已然化作另一种深沉眼眸,透过寒风,熠熠闪光,波光潋滟的瞳光如湖水晶亮见底,湖面映浮华、照雾凇、透冰霭,仃泠泠地没有一丝温度。
叶凤泠只觉他一步一步,像雪花拂落于水面,又像暮鼓晨钟敲响夕霞和朝阳,一下一下撞在她的心间。
叶凤泠脚步顿住,大口喘着气,月华之下,她唇角缓缓荡开一抹苦笑。
跟在苏牧野身后的两人,叶凤泠都认识,一个是黑衣墨盏,一个是白衣苏离。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墨盏紧紧捏着手中剑,凝神站在苏牧野一侧,剑气森森、寒光凛冽。苏离神情悠然,微笑抱臂。
中年男子冷冷地注视面前踏月而来的三人,他挥挥手,四周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的黑衣劲装大汉们放下手里的刀,纷纷退后一步。
“苏世子深夜驾到,不知有何贵干?”中年男子高声问道。
叶凤泠注意到他不自觉的用手挠了挠脸。
苏牧野呵呵笑:“早就听说番波斯国艾文,见经识经,耳聪目明,今日特来一会,不会打扰艾文的生意吧。”
“哈哈,第一次听人说我见经识经,不就是奸诈狡猾么,苏世子果然是才子文人,话说的就是顺耳。你想干什么?”中年男子笑过之后,转瞬厉声变脸。
苏牧野一双黑白分明的桃花眼似乎不惧对方气势,眼神似幽冷的星光,分外清亮,眉间流淌出冷冷杀气无损他的俊逸出尘,狂放不羁。
他缓缓扫视一圈,目光自四周每一个人脸上掠过,啧啧称奇,不住点头。
苏牧野这边闲情逸致欣赏人面,身后白衣儒衫的苏离慢慢走上前站定。
p+PApkVdHvB6yHo91aXfw/woesoUm6rQlm45swEpoKRauujxs+Z45cFpQmLgxh4YvXvEviiZuNxz1xfdFkHjzQ==
你是天才,一秒记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