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离京时,今上专门将他叫去,细细叮嘱一番,特地嘱咐他路过洛阳要去看看蒋斯卿。不光今上,连苏国公都委婉地劝他同蒋府多走动一二。长乐长公主还旁敲侧击地问说要不要给蒋府小姐带一些礼品,离京数年,多少会想念京都一二的。
他不敢去探究,长辈是否同蒋斯卿达成过某种协定,但是从目前数人态度来看,他若主动求娶蒋若若,多半皆大欢喜。平心而论,如果没有叶凤泠,也许此次巡察回京后,他真的会请旨求婚,毕竟,从任何角度来讲,同洛阳蒋府联姻,都是他以及苏国公府在此种时局下的最优选择。
蒋府看似远离权力中心,实则作为开国功勋的蒋斯卿一直不曾被今上忘记,年年佳节赏赐不断。太子即位,为安抚旧臣、巩固世家势力,定要启用蒋斯卿或者蒋家人。换二皇子或三皇子即位,作为授业恩师的蒋斯卿以及蒋府,也会被重用。洛阳蒋家,就是今上留给继任者开启新皇朝的一张“王牌”。
两人已行至沉香树前,苏牧野拄着手杖,站在叶凤泠侧身后看她,见她朱唇赭颊,眉目清婉,细腰盈胸、婀娜如花,艳艳风情流动在眉眼间。
沉香树的生命正在流逝,那浮在婆娑树影之上的日光,如水草流动一般,精雕细琢出树下美人的波澜风姿。
美色惑君,自古便是。苏牧野自己就是俏公子,从小到大,见过的美女更是不计其数。叶凤泠身上真正让苏牧野为之侧目的,除了同他相似的机警狡黠,还有她从不言弃的孤绝风骨,她这样的美人,不需要太过努力,一样可以过得不错。但叶凤泠从不放松——至少他几乎没见过她懈怠的时候。
要如何坚韧才能永远精力满满?
别人都在盯着她的美艳、她的娇俏,苏牧野渐渐明白了自己每次盯着叶凤泠时,看的和别人很是不同。他在看的、想看的、奢望看到的,是她千娇百媚面具后的果敢和勇毅,是她对生活浓烈热情背后画出的绚烂画卷。
他不爱那些条条框框里的闺秀佳丽,他就欣赏这般颜色鲜妍馥郁的性情女子……
这一刻,他想,权势、地位或许很重要,可他还是想娶一个合心意的妻子,不为苏国公府、不为任何人,只为自己一颗心。
“坐看新落叶,行上最高楼。”
“欢娱在今夕,嬿婉及良时。”
“离愁渐远渐无穷,迢迢不断如春水。”
……
从来无所寄托、来自书本上的那些干枯冷调诗词,近半年多来,时时徜徉于苏牧野的脑海心头,为他无处排遣的思恋寻到归途。
再次来到沉香树前,叶凤泠悄悄看苏牧野,美目流波。她伸手,轻轻勾苏牧野的衣袖:“虽然这样说,可看到蒋小姐送你入山时,因担心你,哭湿了锦帕,真是让人感慨。”
苏牧野怔愣住,瞪着眼睛半天没说话,脸上神色几经变化,俊秀的眉淡淡皱起。
叶凤泠一眼又一眼地打量他,见他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只得自说自话减少尴尬。
她林林总总说了许多话,心里已经泛酸,偏面上还要作出大方的样子来。其实叶凤泠也真的理解。
她能猜出苏牧野一定隐藏了他和蒋若若乃至蒋府的一些事。谁让自己再不是前世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傻姑娘了呢。千丝万缕、层层叠叠的世家权谋线索,隐隐绰绰,苏府是个节点,蒋府也是。苏牧野能够为不让她多想而“精心”解释给她听,已经算心中有她了。她本来也未想强求。
叶凤泠忍着别扭,强拧心事,静静陪他立在树下想着心事。
见苏牧野似乎回过神来,忙道:“树干处的结香被我们取出来了。”
苏牧野的视线,从叶凤泠扯他衣袖的手上慢慢移去沉香树上。
他心里汹涌翻腾,滔天巨浪呼啸而来,许多的疑惑在叶凤泠有心无意的一句话下被触动解开。苏牧野沉默着,默默看她:她可真是她的福星!
这棵沉香树,如同叶凤泠所言,半死不活,苟延残喘地在崖边迎风耸立。苏牧野蹲下敲了敲与土地相接、露在外面的树根处,指尖弹出颗珍珠,瞬息击入树根。
又捡起地上小石砾,扔进珍珠击出的洞内……
叶凤泠有些一头雾水地同苏牧野两两对视,正在惊疑不定之时,头顶被爱怜地一抚,传来苏牧野隐隐兴奋的嗓音:“你是我的福星。”
她眼中光芒一突,宛如四散而落的蒲公英:“呃?”
“寻奇楠香很久,没想到被你找到了一处。如果所料不错,这棵沉香树底下,大概率有沉香结。不过……”苏牧野目中噙笑,目光热烈地望着叶凤泠,“咱俩没力气挖出来,等回头派人来挖。”
叶凤泠惊愕一怔,旋即狂喜,奇楠香啊,那可是沉香中的顶级精品香料。
两人在半残的舆图上细细标记好位置,不敢多作停留,迅速离开这条断头路。
回到主路上,苏牧野越走越慢,崴伤的脚肿的飞起,使得他再也无法继续云淡风轻的飘飘如仙人。
叶凤泠正要提出休息一会儿,蓦地被苏牧野扑倒在地。
叶凤泠:“……”
话还没说上半句,就被苏牧野抵住唇瓣,不着痕迹地说了一句:“前面有人!”
若有若无的人声传入耳朵。
“马二哥,找来找去,一个人影都没见着,已经过了出山的时间了,咱们还继续么?”
“别废话,让你找就找,什么出山,捉不到苏世子,出个屁山。没见红榜名单上的那些人还都在山里找人呢么。”
“我算看明白了,什么品香大会,捉苏大会还差不多。哼!”
“知道就行了,上头的信儿,向府那边都准备好了,就等着苏世子入笼了。”
“那这么说,多半要成了?”
“十有**。事一了,咱就回岭北去,先娶上两房媳妇再说。”
“嘿嘿嘿嘿,你家朱老弟我要娶三房!”
“你小子!”
……
叶凤泠推推苏牧野,眉眼弯弯如明月,口型示意:“捉你大会。”
苏牧野扬眉一笑,眉型如展翅之翼,面上闪烁不定。
两人趴在灌木丛后,探头看清,是两个穿短打衣裳的江湖人,还有两匹马被拴在一旁。
“焚鹰谷的人。”苏牧野轻声道。
焚鹰谷人擅长在兵器上喂毒,焚鹰谷谷主的毒鞭已经叫苏牧野满身伤痕,这两人手里各握一柄弯刀,刀刃紫光盈盈,一看也是喂了毒的样子。
叶凤泠对这些江湖门派摸不着头,但也知道有这两个货拦在路上,他们出去绝对讨不了好,可若是缩回去,又出不去山,早晚会被人捉到的。
苏牧野迟迟没有出声,想来和她有着同样的顾虑。
“怎么办?”叶凤泠问。
“对方已经在搜山了,不出去不行,这么蛮头硬冲,也不行。”苏牧野沉吟。
叶凤泠秀眉微蹙,想了想:“要不我出去吸引注意力,你趁机自己走。”有她这个没有武功的“包袱”在,他行事束手束脚。
苏牧野一听,素来睁得恰到好处的桃花眼立即瞪地溜圆:“你敢!”
他见叶凤泠似乎根本不把他说的话当回事,又加了一句:“不要冲动,你被捉了,同我被捉没什么区别。”
苏牧野眸子清而黑,凝视望来,瞳孔越来越暗,要把她整个人都吸进去。
“你放心,他们捉到我也不会怎么样我的,我对他们没有用。可你要做的事是关乎国计民生的大事,耽误不得。”
“阿泠……我很感谢你为了我能如此奋不顾身,我也感谢你支持我。可是你想过么,以前他们可能不会注意你,但你我一同坠崖,再次捉到你,你会面临什么?不要把自己的安危放到人性的天平上,谭绎远比你以为的要复杂。而且,我也不可能置你于危险境地。卿卿之于我,附骨血肉,不离不弃。”
叶凤泠猝然别过脸,心头好似烟花绽放一般,她听到了自己心动得无以复加的声音……她对他那样重要,如同他对她那么重要一样么。
撩目望他一眼,眸中雾气弥漫,心头忍不住柔情肆起。
叶凤泠心头狡黠浮起,大胆地勾他一眼,仰头亲上他的唇。
从不曾享受到此等待遇,苏牧野心热如岩浆翻涌,虚搂她入怀,伸手拂开鬓角碎发,闭眼亲她,亲得格外热烈。
热烈而动情。
往常总是亲得缠绵而温柔,这一次化作炽烈、激荡,双方都带着几分强悍、不容对方拒绝,唇齿缠绵。
头顶的枝杈在风中摇晃着,日光错落撒下,枝头上的雀鸟懵懵看着。
玉白的面、黑长的睫、挺直的鼻、晕红的眼尾,闭着眼动情的他,柔弱中带着情深意重,扶于她腰间的的手掌止不住颤抖,叶凤泠的心,一下更软了。
忍不住双手揽上他脖颈,慢慢贴去。
闭上眼,千秋宴时、一世欢门前、云梦山脚下……凡此种种,飞速划过眼前,她的心,合着他的灼热,一同砰砰跳动着。
以往她都是被动承受,这一次她不躲不闪,温柔承受。
除了腰,他没有放浪去触碰其他地方,她就已经睫毛颤抖、唇儿潮湿,浑身软如娇棉……
这是一种全新的体验,对于两个人而言,都是如此。以往,他们不断试探、不断碰壁,一个在逃、一个在追。此刻,两颗心终于靠近,献出最诚挚的热情。
攻城略地!
直到亲的舌根发麻、呼吸急促,两人才停了下来。
苏牧野面上无情绪,用力抱紧了她。
叶凤泠浑身抖个不停,从腰椎升起酸酸麻麻的感觉。他只是亲她,这般动情的样子,就让她想随他一起沉入深渊。
他的深情让她恐惧又沉迷。
期盼、迫切……她从未见过他这般似疯了一样的样子。
苏牧野又俯身,亲了亲叶凤泠双眸,黑曜石一样黑的发亮的眼睛,同她温润清泠的眼睛对上。
“答应我,不要以身试险。你不是花招迭出、手腕狠辣么,继续保持下去,不要让我担心。”
叶凤泠喃声:“苏牧野……”
苏牧野指腹揉着她细腰,面容依然平静,既不是人前的风流倜傥、清傲孤俊,也不是私下的邪魅狂狷、淡漠冷酷。沉静认真的模样,让叶凤泠的眼睛移不开,傻傻地听苏牧野继续说下去:“……阿泠,我心悦之人,唯你尔。”
她猛地顿住,仰目看他。
只这一句话,就让她溃不成军。
…….
叶凤泠轻轻的:“……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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