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凤泠最后和苏牧野敲定,等柔兆伤完全养好,让她自行选择去留。至于墨盏,无论叶凤泠如何软语娇嗔,都换不出苏牧野一句确切之语,只道墨盏他自有安排,不敢劳叶凤泠费心。
说到此处,苏牧野不顾叶凤泠挣扎,捞她近前:我不玩闹了,别动!随手从妆奁里取出一盒口脂,轻轻抹去她微微红肿的嘴上,瞥了她胳膊一眼,凶脸冷笑:以后若是再让我知道你敢随便在自己身上动刀子,我就把你捆到床上,哪儿也不让你去!
羞怒交加的叶凤泠神色凝滞:呵呵,听你的,听你的。她笑着去够苏牧野手里的口脂盒,这人一会儿晴一会儿阴的,口脂抹的她生疼,又不敢挣扎,只敢在心里腹诽。
苏牧野怎会儿不知叶凤泠心中所想,坏心眼儿的又去取梳子,要给叶凤泠梳头发,吓得叶凤泠打了个滚儿就翻出了苏牧野的掌控,不顾鬓发凌乱,推开车门一条细缝,朝外道:停车,公子说让月麟上来。
苏牧野在马车里一把捉住叶凤泠的腿,压低声音:假传我的话,谁让月麟上来了。来,我亲自服侍你。
让你亲自服侍,只怕便宜的不是我呢。软糯娇嗔,不见丝毫责备,只有甜蜜的矫情。
叶凤泠好说歹说才把苏牧野推下车,换了月麟来给自己梳妆打扮。
那边洗砚见阴沉数日的公子神清气爽、晴空一片,心下暗喜,终于雨过天晴了啊!
晓行夜宿、车马少休,顺着秦岭连绵山脉在官道上连行两三日,终于行至最后一座高山——芒砀山。
翻过这座山,再走个小半日,就能进苏北了。
芒砀山,又被称作砀山,因汉高祖刘邦斩蛇起义而闻名于世,孔圣人在此避雨讲学留下了夫子崖、夫子山等景观。
过砀山有两条路,一条是官道,绕山而行,平阔迢迢,至少需要三日。另一条是山路,曲折蜿蜒,至多两日,就能到达山另一侧。
洗砚问好过路柴翁,跑回马车前,向苏牧野禀报。
苏牧野推开车门,望着巍峨雄奇的砀山,轻轻笑着:走山路。
在苏牧野决定之前,洗砚已经猜测大概率会弃官道行山路。这次出行,是自家主子挤出来的时间,原意是趁新正年节后官务稍少,不仅送叶三小姐回苏北,还能去柳府打个照面。谁料上路后,才发觉,车速比预期的慢很多。倒不是洗砚不想加紧赶路,而是苏牧野和叶凤泠,一个身上有伤、一个大病初愈,他才稍微快一点,后面就传出公子要休息的吩咐。
一个时辰就要休息一次,每次休息公子又要领着叶三小姐看柳扶花,洗砚从开始的心急如焚,渐渐变得老僧坐定。他暗道,自家公子都不急,他急个什么劲,没看公子跟叶三小姐腻腻歪歪,恨不得在路上走个七天八夜才好么。
现在面前有妙趣横生、更适合幽会的有意思山路,公子果然如洗砚所想,抛弃官道,赶赴砀山。
通报完向砀山行进的决定,洗砚跳上马车,扬鞭启程。
马鸣萧萧,古道峻远,山路崎岖,车马行的艰难又缓慢。坐马车的人,也都不好受。叶凤泠才喝进去的汤药,被呕到帕子上。她脸色苍白、捂着胸口窝在角落。月麟在一旁眉头紧锁,犹豫要不要再泡一碗。
上路前,苏牧野让药房把他和叶凤泠的汤药都煎出来备好,又着人将煎好的药汤灌进一个个牛皮水囊里,带着上路。每次停下马车休息,苏牧野拉着叶凤泠闲庭信步、游山玩水,可怜洗砚和月麟,急急忙忙,点火热药,忙的手脚不停。
月麟想要不要推门跟车夫说一声呢?可是那个车夫脸总是板板的,看起来非常不好说话的样子,褚亮他们给车夫吃的,车夫都不要,只吃自己带的干粮,很是怪异冰冷。
她在这里天人交战,马车渐渐停了。
车刚停稳当,叶凤泠马上睁开了眼睛,双眸带光,清澈明丽,哪里还有一丝萎靡的暗哑昏沉。她推开车门,倏的一声轻巧跳下,紫影一闪落于车辕前。日日被苦汤药灌溉,她都要枯萎凋零了。叶凤泠鬼心眼的借晕车之际,逃避喝药。
那边纨娘、柔兆也散落下了马车。众人抬眼望去,发现马车停在一处庄户门前。
这是一座式样古朴的山庄,门口用两根高大石柱撑起,上挂一幅黑木匾额,书有藏剑山庄四个大字,石柱两侧还挂有楹联一对:十年磨红剑未了江湖,千载拭霜刃风起武林。
苏牧野噙着笑望着楹联不语,眉峰微动,手里紧紧捏了叶凤泠手腕一下,惹得她横去一计流流眼波、面颊生晕。
不等众人开口,山庄大门吱一声打开,从里面冒出来一个满头白发的老翁。
老翁老眼昏花、衣衫破落,揉着眼睛看了半天,最后很是失望的长叹出声。
洗砚上前寒暄,问能否讨碗水喝。
老翁有些疑心地踯躅半晌,最后看他们一行人衣饰华美,又人多势众,不情不愿地点头打开了大门。
进到山庄里,叶凤泠他们才看清整个山庄的样子。
这个山庄从庭院到宅座,明显被精心设计过,仿的江南园林叠石理水、宛转随宜的布置。园里水石相映,更有太湖奇石玲珑多姿,植立庭中。整个庄园虽然不过主宅五六座,却座座装潢典雅,布局朴素自由,能看得出,山庄主人品味很高。
叶凤泠隐隐觉得有些奇怪,白发老翁似乎并不是山庄主人。
老翁把他们引至正厅坐下,又为他们端来清水,才同他们闲话。
他果然不是山庄主人,乃是山庄主人身边老仆。数年前,庄主夫人意外惨死,小姐又被歹人拐走,庄主受不了打击,一夜之间,性情大变,遣散了全部仆从丫鬟,只留下自小服侍在侧的他。后来,庄主思女心情,离开山庄去寻女儿,留他一人苦守在此。
刚听到车马嘶鸣,他还以为是庄主带着小姐回来了呢,没想到一开门,又是一场空。
老人家,庄主离开多久了?褚亮问道。
哎,掐头去尾,有五年了。老翁抹着眼角道,也不知活着还能不能见到庄主回来。
当初你家小姐被谁拐的?这里这样荒凉,人家又不多,应该不难寻啊?纨娘听的兴起,忍不住开口问。
老翁提起这事,面色骤变,气愤填膺:拐走我家小姐的贼人武功高强,来无影去无踪,庄主花了不少银子请黑白两道的朋友打听,都没有寻到。后来,钱花完了,庄主仍然接受不了这个结果,才自己外出寻找的。
捧在手心疼了十几年的娇儿,一朝不见,岂不肝肠寸断,尤其是在爱妻故去之后,叶凤泠一时又想起焚鹰谷谷主为爱女之故,跟仁者决裂死战,最终惨死洛阳的结局,心里无限唏嘘。
老翁可能是久未同人交流,说的话颠三倒四,一会儿念叨他的庄主可怜、一会儿又哭庄主夫人可惜,听的人大惑不解。
叶凤泠忍不住问道:你前面说庄主夫人意外惨死,现在又说可惜,是何缘故?
老翁哭的肝肠寸断,呜呜道:你们不知,我们庄主夫人乃天仙下凡,人长的美丽,性情又好,跟我们庄主琴瑟和鸣,小姐活脱脱就是庄主夫人的翻版。若不是那一年青山寨的贼人打上门来,我们庄主夫人也不会受到惊吓,意外落水,香消玉殒。老天真是不开眼啊,让青山寨那帮乱臣贼子活这么久!还不收了他们去!
青山寨,包括东青山和西青山两个山寨,是活跃于砀山附近的一个草莽帮会组织。最初是几伙山贼打家劫舍、占山为王,后由青山白刃王宇庭统一了这些山贼,又分设两寨,相互呼应支援。青山寨也甚少再干劫道,多是在江湖上接些押镖的生意,偶尔挑些为非作歹的富豪大户下手。因山寨建在深山,其内防卫严密、奇阵纵横,是以官场朝廷很难围剿,再说受害的多是商贾之户,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任其在此为霸一方。
洗砚立在苏牧野一侧,轻声解释青山寨的来历。
叶凤泠几人听的津津有味,苏牧野则全程未发一语,只垂着眼用手指在衣袖遮掩下摩挲叶凤泠光洁柔嫩的手掌。
喝过水,也休息够了,大家准备出门上马。
不想,忽起稀奇大风,刮的漫天遍野飞沙走石。洛阳府衙役们不得不把马匹迁到宅座之后,借着石墙抵挡风沙。
立在屋内向外望,连山庄大门都看不清。
洗砚出去转了一圈,神情沉重,道看这意思,风是一时半会儿停不下来了,只怕会刮到明天。还道,辛亏他们停在此处,若是刚才继续向山里走,此时肯定境遇更惨。
走不了,那就只能留下。
老翁哭的过瘾,擦干了脸上泪水鼻涕,精神又恢复正常。他领着几个人来到一处宅座,言这是客房,众人可以今晚在此处休息。至于饭食,需要他们自己去厨房解决。诺大山庄,只有他一个人,实在忙不过来。
洗砚和褚亮拱手道谢,自去安排打点。
叶凤泠见苏牧野负手立于山庄里,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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