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于在座大部分人专心致志盯着戏台上的杂耍目不转睛,坐在靠过道一侧的韩齐光,控制着自己不去回头,不去看日思夜想的人。距离春闱没几天了,今日得知他要来,魏国公府世子魏麟小小惊奇,道他要点兵脱不开身,还以为韩齐光忙着温书,也不会来呢。
韩齐光笑笑,寻了个放松心情的借口,故意不去看魏麟一脸别蒙我、我可知道你咋想的戏谑表情。
在城门处分手时,从来洒脱爽朗的魏麟,一敛轻松,意味深长地望向韩齐光道:齐光,军中接到军报,从西到南的边境近期都不太消停。这个节骨眼儿,你应该知道军权的意义,叶三小姐虽是叶府三房,却深得大房王夫人喜爱。大房没闺女,跟三房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弟。叶三小姐的婚事恐怕不再跟以前一样轻松易得了。尤其你也知道殿下和叶四小姐无论叶三小姐叶四小姐多不合,在外人看来,她们就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亲姐妹。
韩齐光眉心一跳。
我没别的意思,只是想告诉你,提前做好心理准备。我可听说,苏牧野那小子往慈宁宫跑了好几趟了,加上昭阳公主又是纵马又是撞人的,恐怕住在苏府的蒋若若是苏牧野的栈道,他的陈仓可另有其人。魏麟的话再直白不过。
如果苏牧野真下定决心对叶凤泠不放手,就算韩齐光中状元都没用。今上不可能惜才惜到伤害心爱外甥的心,况且,从韩齐光跟苏牧野的关系上讲,韩齐光真的想要、或者说能和苏牧野为了一个女人正面刚么?
魏麟了解韩齐光,同样了解苏牧野,所以才有这一番语重心长。
韩齐光怅然笑笑,摇头又点头。
魏麟心知他不好受,大力拍着他肩膀,朗朗大笑:区区一个女人而已,没了她,还会有别人。等我值完这轮班,你也考完了,咱们一块儿去庄子上打猎。带上几坛好酒,篝火烤肉、皎皎月色,什么烦恼忘不掉?
韩齐光伸手捶了魏麟肩膀一下。
不光柳大小姐留意到苏牧野和叶凤泠的眉目传情,全心关注叶凤泠的韩齐光更是早就感觉到了,还有南平王世子再明显不过的调侃韩齐光一阵心酸。
微风沙沙沙,犹如沙砾滚落箔纸,在他心尖划过一道又一道褶皱。
人生漫漫,时光清浅,他先遇上的她,可他却错过了她。她和他明明真实的近在咫尺,她却无所察觉
韩齐光还是忍不住,微微侧头,望了一眼画在心口的人。
浅紫色绣暗竹银丝纹镶边春衫,配一条藕荷、粉蓝对拼绣明竹罗裙,头上斜髻如云,簪着竹枝,素面淡妆,偏生娇俏惑神。通身上下一股名士风流的洒脱意味,气韵绰约里带着难以描述的典雅与疏朗。
她手被裹成熊掌样子,无法饮茶吃茶点,只能干巴巴垂着眼帘坐着。
她还是那样明媚耀眼,除灵动明眸里闪过几丝狡黠想法,再难叫人抓住她的小心思。
韩齐光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高空走索结束,戏班人忙着收拾戏台。看戏的人都趁这个机会离开座位去方便。
苏牧野招手叫洗砚近前,洗砚点头离开。
太子恰好看到,调笑:克己,看个杂耍还看出问题来了?给孤讲讲。
苏牧野见雅间里所有人都看向自己,懒懒笑了:是有问题,身材真是不错此等尤物竟然在辛辛苦苦耍杂耍,老天真是牛嚼牡丹。
哈哈,我就知道,你不会放过她。快说,是不是叫洗砚去买她了?秦琰抚掌大笑。
别闹,我不过想起来出门时娘亲叫我给她买没药香,怕忘了,叫洗砚麻溜儿先去买,省得等会儿我还得再跑一趟。苏牧野向后仰,舒舒服服靠去椅子背,随手扯上长乐长公主当幌子。
秦琰一脸我才不信,招手叫来他的小厮。
小厮跑出去又跑回来,在秦琰身边立好,道:嘎布戏班的老板说,苏世子的小厮没问他买茉朵儿,不过却详细打听了好半天。老板说,若苏世子有意,他就叫茉朵儿上来。
秦琰和太子相视一笑。太子指着苏牧野,恨铁不成钢,你这样胡闹,叫若若如何。别看若若今日没来,孤在这里,你今日就不能胡闹!来人,去告诉戏班老板,苏世子对茉朵儿无意,叫茉朵儿继续好生练习技艺。
仆从应声领命而去。
苏牧野摊在椅子上,朝太子抱了个不伦不类的拳。
太子这话虽然是向着苏牧野说的,但说话时声音并未放松,雅间里的人都听见,俱笑了起来,气氛一下轻松起来。
柳大小姐捅叶凤泠,挑眉。
叶凤泠视而不见。
对了,孤记得,你在外面巡视时亲自送叶三小姐回的苏北。叶三小姐倾城之姿,又是钦点的洛神,趁着叶三小姐在,孤想问问,路上没被克己欺负吧?
叶凤泠眼里精光一闪,太子身为东宫,和苏牧野玩笑没问题,他们是君臣又是表兄弟,可堂堂储君,直接问几乎没说过话的自己,是不是有些唐突?不合时宜?
然她若是害羞低头,到底显得小家子气,若神色坦然理所当然,又显得没有姑娘家的羞赧娇媚。
叶凤泠仰面露出嫣然一笑:苏世子算是我表哥,自家亲戚,哪里有欺负不欺负的。
太子愣了一下,眼睛在叶凤泠身上转一圈,笑着对身边的秦琰道:本想讨个巧,既教训克己,又卖叶三小姐个好,未料到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倒叫孤没台阶下了。
秦琰笑眯眯盯着叶凤泠,接话道:殿下也不要觉得自己吃了亏,实际上我早就碰过钉子了,叶三小姐看着好说话,其实圆滑的紧。
可不是碰过钉子,秦国公府求娶小姐、以及小姐身边丫鬟全部被拒。
叶子卓、叶子鸣脸色不太好看起来。秦琰话里话外点叶凤泠,就是点叶府。
三皇子戳一下南平王世子。
南平王世子摸摸鼻尖,觑一眼苏牧野脸色,嘿嘿没接话。
他才不要掺和进去,苏牧野这个家伙如今陷在热恋之中,丧心病狂的很,为了叶凤泠那是什么都做得出来的,搞不好自己成了被殃及的池鱼,亏不亏呐。不过他忌惮苏牧野心狠手辣,却并不怕别人,也知道别人不一定怕苏牧野。
果然,秦琰在危险的边缘疯狂试探,又加了句:也不知日后谁有这个福气消受得起叶三小姐,哈哈!
南平王世子眼睁睁看着苏牧野不着恼不动气,烂烂明目哂睨秦琰:自有人有这等福气。说到福气,秦兄的福气可真说不准。听说秦国公府又添丁,秦兄当兄长着实够本儿,接二连三、顺四来五,何时是头啊。
秦国公老当益壮,喜当爹,大张旗鼓办满月宴。目前为止,秦国公府除秦琰是嫡子承世子位,往下一串六个庶出弟弟,若不是秦琰流连风月,拖着不肯成亲,他的儿子都得比弟弟大。
此事一向被秦琰视作奇耻大辱,他没办法管着秦国公不去播种,只能在外面摆脸色,轻易没人敢当面往他伤口上撒盐,不想苏牧野骂人专揭短。
秦琰一巴掌拍桌子:你说什么呢!
苏牧野忙立起身作揖陪笑:哎呦,忘了忘了,秦兄最烦这些家长里短,我的错!秦兄莫急莫气。跟我动手,若是把你打坏了,有人心疼,必要来找我讨公理六个小弟弟,我可惹不起!下不去手啊!
南平王噗嗤笑出声,三皇子也弯了眉。
你!秦琰横眉立目,怒色交加,被眼珠子一转的南平王世子按去椅子上。南平王世子贴着秦琰耳朵轻声:你想在这里跟克己动手?殿下还在呢,传回宫,皇伯父会怎么想!
太子的声音适时响起:好了好了,你俩怎么跟小时候一样,见面就掐,真让孤头疼,快消停看杂耍吧!
叶子卓起身招呼仆从为大家续添茶水,话茬很快被略过。
叶凤泠低头悄悄勾唇,论气死人功夫,苏牧野排第二,无人敢争锋。
在大家闲话时,戏台上第二个节目已经开始了,杂耍经典项目——人兽相斗。
高大粗壮的武者立在台中央,对面是一只威风凛凛的棕狮。人狮对峙,惊险刺激。棕狮张着血盆大嘴朝武者扑过去,被武者抓住前爪摔倒。台下叫好声响起一片。
棕狮再度进攻,向左虚扑,又猛地挥爪拍向武者。武者脸上顷刻被抓出五道血印。
人群爆发吁的骇叹。
大家早被精彩表演所吸引,全部目不转睛的盯着舞台,甚至连仆从小厮都忘记侍候主子。
叶凤泠感觉到有人在自己身后过去,她回头,看到绣容向外走的背影。
经过几轮动人心弦较量,棕狮最终被武者驯服,武者身上也挂上好些血道子,武者不以为意,翻身骑上棕狮。
凶猛狠恶的棕狮在武者手抠狮鬃的掌控下,钻火圈、越高杆,像温柔乖巧大猫咪。就在大家全部松懈之际,棕狮朝台下张大口,露出獠牙长啸,吓得楼下看客们噗通噗通下饺子似的从椅子上摔下去。
棕狮身上武者接过茉朵儿,也就是小三诺伊娜递过去的一把弓箭,虎虎生风射向人群。
人群哗啦四散逃开,雅间里所有人倒吸凉气。
箭光闪烁,迅若流星,飞入人群。
昭阳公主哇叫出声!
好!二楼上太子发出赞叹。
原来,那箭射中的,不是人,而是一只老鼠!人群跑走露出一块空地,一只肥嘟嘟的老鼠被一箭穿喉,当场毙命,只有长长尾巴略微动了下,显示了生命的流逝。
屁滚尿流逃到一半的看客们回过头才明白虚惊一场,脸白如纸的他们马上从地上爬起来,加入鼓掌喝彩的潮水,甚至有人直接把钱袋子扔到了戏台上。
骑在棕狮上的武者骄傲自得,他又一次举起弓箭,众所瞩目,就见他弓弦拉满,咻地一声射出,这支箭猝不及防,竟直直朝二楼叶凤泠他们这群人所在的雅间射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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